第19章 嫖姚

那是建昭十八年的事,彼时顾煊首次出征便声威大振,皇帝先前还只敢在军中暗搓搓照顾些他,现下便再也不怕言官说他偏私,又是封侯又是赐婚,更命尚食从宫中拨了几十车酒菜和十名御厨到前线负责策阳侯及其部膳食,别问,问就是孝武遗风、嫖姚故事,皇帝素慕孝武皇帝功业,便是参谏他也只当是吹捧。

皇帝的任性脾气不是一天两天,此事虽有偏心,倒也称得上是爱才好士之举,御史台也便噤声不言,然初初入仕的谢昆偏要触这个霉头,上表洋洋洒洒数千言,直指皇帝此举不妥。

“谢大外甥文采甚佳啊。”奏表上了秦赫言语口气仍如常轻松,甚至还先夸了谢昆一句,出口的话却尖酸刻薄,“不过你和策阳侯同为长公主之子,都叫朕一声舅舅,你还长他六岁,怎么策阳侯已然战功赫赫、统领万军,你却还只会做些文章功夫。念在你才疏学浅、年纪尚小,朕也便不奢求你能先天下之忧而忧------怎忝居庙堂之高,还不忧虑民生,净想着参你表弟呢?”

皇帝性情如此,朝臣多年来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分习气,闻言多有低低暗笑者,谢昆跪在朝堂中间,面红耳赤,却犹不肯认输:“臣确实才疏学浅,承蒙陛下之教,然一粥一饭,皆乃民力,策阳侯若是体恤下士、知晓不易,便不该领受陛下恩典,平白损了自己清名。”

“你倒替策阳侯沽名钓誉了。”秦赫嗤笑,“你不知前线兵事,便不要妄加多言,汉嫖姚将亦为庸人诟病贵不省士,后世照样传唱其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策阳侯如此,朕倒觉得是佳话。”

“策阳侯不过胜了一场仗,焉知他是霍嫖姚,还是李广利?”谢昆再拜,出口的话却令满朝汗颜,“陛下比策阳侯为霍将军,连所用奢靡都要一一学去,来日若策阳侯也同冠军侯一般英年早逝,陛下也觉是佳话吗?”

这便过分了------顾煊不过是受了皇帝赏赐的酒菜,他却要咒人早死。

莫说皇帝龙颜大怒,素来礼贤下士、性情温仁的太子鸿也动了火。秦治彼时还未到上朝的年龄,只父皇回了后宫后怒犹未消,教母后劝了好久,次日见了太子,太子也道谢昆过分,并未替他求情,他便知晓谢昆这下是同时惹恼了两尊大佛,便是顾煊不在意,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皇帝最后饶过了谢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听进了皇后的劝谏:若是发落他,将来这笔账必然会计到顾煊头上,平白教阿煊为人闲话。饶是如此皇帝仍不愿见到谢昆,找了个由头把他外放出去,眼不见为净。

秦治对这位表兄印象素来不错,可想到他是因着顾煊的事被贬谪出去,便也不觉得可惜了。后来边关传来顾煊死讯,有欲奉承上意者谏言是谢昆昔年所言咒了顾煊,请皇帝降罪,明堂之上,皇帝怔怔不言,须臾却是泪流满面,大呼:“哪是他咒了阿煊!是朕不肯听他谏言,是朕偏私,折了他的寿!”

他那时大病一场,身体本就还虚弱,当场悲从心来、哀怮伤神,又罢了几日朝,缓和过来后他问起谢昆如何了,才得知他外放出去后仍未颓丧,于任官处兴修水利、劝耕农桑,民咸景慕。皇帝默然良久,终低低长叹:“是朕识人不清,可惜了他这些年。召他回长安罢。”

于是谢昆回来了,几年磋磨,性情已比从前稳重谨慎许多,而昔年之事到底不愉快,秦治平素也没寻到机会问他。他身后半步,谢昆举目,静静道:“他同他麾下秦卒,昔年乃骄兵悍将,后患无穷,好在现下时势大改,如今回来了不过依仗着陛下宠爱,既无底气,也闹不出事到殿下跟前来,殿下大可不必忧虑挂怀。”

骄兵悍将,后患无穷。秦治若有所思,看向谢昆的眼神愈加深沉:“倒难怪你不喜欢他。”

“殿下。”谢昆微怔,而秦治却又展颜一笑,放松道,“却也无妨,京中不喜欢他的人太多,不差鸣圭一个------鸣圭今日是因何事求见孤呢?”

“军制之事。”谢昆道,他将怀中奏表呈于秦治,秦治一一看过,唇角勾起满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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