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厌憎

顾煊很诚实。

他稍缓后拿起了钥匙,锁链从他手脚上啪得一声落地,而后他整了整衣袍,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塞巴斯蒂安望着他的背影,不知是感叹还是无奈地 摇了摇头,叫了人过来收拾。

当夜他又犯了瘾。

他的侍从提前将他捆在床上,用毛巾堵住他嘴防止他咬到舌头,他声嘶力竭地叫喊,涕泪横流,而喉头只能发出无声的呜咽,整整十分钟后仍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停下。”塞巴斯蒂安终于忍不住道,“放他下来。”

侍从不解,但仍然听从了塞巴斯蒂安的命令放开了他。他解下腰间的香囊,顾煊立刻如饥似渴地爬到他脚边贪婪地闻嗅着,却犹不见平静下来的迹象。“要多久才过去?”他问侍从。

“至少要一个时辰。”

太久了。塞巴斯蒂安摇摇头,从香囊中取出一点鸦片的粉末让顾煊嚼。他果然很快平静下来,只眼神还有些呆滞。塞巴斯蒂安俯下身,理了他的头发:“路上暂且别让你戒,若是伤太狠了也找不到药,到了千泉(1),我会买些备着的。”

“谢谢。”顾煊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说了见面以来第一句在塞巴斯蒂安眼里还算得上是真心的话,他揉了揉他的头,把他扶了起来,“先去洗洗脸吧。”

到了千泉塞巴斯蒂安果然派人去买了鸦片,以他的眼光看这里能买到的成色显然不如宫廷与贵族间所服用的,杂质太多,但现下也只能先将就着用。害怕顾煊可能无法满足,他再次犯瘾时他一直守着他,等到他实在承受不住时才喂给他一点,夜半顾煊终于睡下,侍从问他要不要派人继续看着他,他无谓地替顾煊盖好被子:“我在这里就行了。”

他哪怕在睡梦中也仍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三个小时过后他听到响动,轻轻睁开眼睛,果然看到顾煊醒了过来。

他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与他共处一室,穿上鞋子就离开了房间。他下了楼,走过系着马的庭院,他悄悄跟着他,看到他选中了他常骑的、最喜爱的那匹马“布塞弗勒斯(2)”。

如果布塞弗勒斯在稍后发出被陌生人触碰的惊叫,那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挫败这个逃脱的计划,而布塞弗勒斯竟然在他的抚摸下平静下来,接受他跨坐在自己的背脊上。

他的骑术很娴熟,几乎可以说是本能,刹那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中。他牵过另一匹马,沿着沙土上的足迹追随着他的脚步,而后在城外数十里的一片草地上看到了他。

此刻天色已然快要明亮,而他来到此处,竟感受到了肃杀森冷的气息。顾煊将马栓在一棵枯木上,漫无目的地在草地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被绊倒后他也没有爬起来,而是就那样跪坐在地上,隐隐可以闻见他夹杂在风声中的呜咽低呼。

有一个瞬间他心中有一种奇异的颤动,像是看见了堆积的尸体与遍地的鲜血,耳边亦响着厮杀与呼喝,而他耳朵和眼睛所能觉察的只有风声和跪在地上的顾煊。“你在干什么?”他开口。

顾煊猛然回头,宛若受惊的飞鸟,但他并没有翅膀能教他即刻飞离塞巴斯蒂安的注视。“你跟踪我。”他低声道,似乎想要后退,而塞巴斯蒂安始终站在他三步之远,那绿色的眼睛里有他熟悉又厌恶的闲散与笃定,不再能带给他安全,而只会让他抵触厌恶,意识到在对方眼里自己就像笼中扑腾的燕雀。

“我当然要留意你的行踪,直到将你带到安条克。”塞巴斯蒂安说,他拨了拨布塞弗勒斯的耳朵,马嘶鸣一声,即刻朝驿站的方向飞奔而去,旋即他又牵过了另一匹马。

“上马。”他对他说,“如果你不上来,我不介意把你绑在马上牵回去。”

顾煊瞪着他,转身朝向东面拜下,他疑心他想耍花样,一直按剑不动,只待找到时机便将他抓住,而三拜过后顾煊竟然真的听话地上了马。

他们同乘一骑,他用手臂圈住他,隐隐可以感受到他艳丽皮相下嶙峋的骨头:“多吃点东西。”他对他说,“如果不喜欢羊肉,可以换别的口味,或者吃一些干粮,城里有一些巴尔喀什湖,你们叫作夷播海(3)的水产........”

“我不吃。”顾煊冷冷道。

他的冷硬与抵触跃然面上,而塞巴斯蒂安并不感觉意外,像是早早预料到这是顾煊迟早会撕下的面纱:“因为你厌恶我吗?”他说,一下下用马鞭敲打着地下的沙土,“你因此很抗拒我的任何安排,不管是让你好好吃饭,还是带你回我的家。”

“是,我很讨厌你,也一点都不听话。”顾煊侧着头看着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个神秘的笑容,“但我也有感谢你的地方。”

“什么?”

“你会给我鸦片,虽然不怎么好吸,但至少有。”

原来是这样。塞巴斯蒂安也笑了笑,一鞭抽向马腹:“那你最多感谢我一个月------等到了安条克,我不会再让你碰这个东西了。”

(1)千泉:古代城市,距碎叶往西四百余里

(2)布塞弗勒斯:Bucephalus,亚历山大大帝的坐骑名

(3)巴尔喀什湖:中国古称夷播海,中国西北民族活动的地方,曾是中国与俄国的界湖。没有找到罗马人在此湖附近活动的史料,此处用现代名称指代。

阿煊即将开始作天作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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