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早点遇到苗木君就好了。”
听到雾立沙耶这样的话,苗木诚愣了片刻,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别开头,视线空茫茫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这是根本没有存在可能的“如果”。
若是时间再往前推一些,苗木诚都根本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有何谈“遇见”呢?
“……抱歉。”
情绪冷静下来后,雾立沙耶也自知失言。
方才的一通宣泄似乎将积压在心底许久的憋闷与愤怒统统倾泻而出,雾立沙耶久违地感到心底一阵畅快。
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刚刚无缘无故冲苗木君发火。”
“同时也真的很感谢苗木君愿意在这里听我倾诉。”
雾立沙耶逆着光看向苗木诚,她的脸上又露出了往日那般温和的笑容。
“不管苗木君是不是在安慰我,我都会把刚才的事情好好记住的。”
那是她梦想破灭至今难得听到的一句夸赞。
所以——不管是真心话也好,安慰话语也罢,对于如今的雾立沙耶而言那一句“好听”都弥足珍贵。
她这一瞬间的笑容似乎脱去了舞园沙耶香的影子——不管外表如何相似,只要看到雾立沙耶脸上的笑容就能够无比清晰地分辨出这两人之间的区别,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外貌就将两人重叠。
然而那样温和平静的笑容也只是一瞬,毕竟曾经也是身为偶像,对于情绪管理雾立沙耶也自有一套方法。她微阖双目,下一秒脸上又重新展露充满活力的微笑。
如果不是雾立沙耶脸上还残留着尚未被风干的泪痕,看如今她脸上的神色,苗木诚都要以为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只是没等苗木诚说出什么,他自己反倒先突兀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嚏!”
苗木诚这才感觉到了冷。
原先披在身上的外套早就脱给了雾立沙耶。他本身就是容易感冒的体质,被冰冷的海风一吹,冷风里的凉气都直往骨头缝里钻,冷得苗木诚差点就要哆哆嗦嗦抖起来。
见状,雾立沙耶赶忙要脱下身上的外套还给苗木诚,被苗木摆摆手阻止。
他捂着鼻子,揉了揉因为接连的喷嚏而微微沁出生理性眼泪的眼角,嗓音含糊:“时间也不早了,雾立小姐还是赶紧回房间吧。”
“要是因为吹太久海风感冒可就糟糕了。”
“嗯。”雾立沙耶点点头。
“苗木君也一起回去吧。”
“看你的样子,怕不是要比我更先感冒呢。”
苗木诚自然不会反对。
被海风吹得浑身冰凉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走回船舱。在楼梯口的分叉处,雾立沙耶解开外套交还给苗木诚:
“上面就是我的房间,苗木君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雾立沙耶语声轻微,拿着外套的手似乎不经意间擦过苗木诚的胳膊。
她抬眼定定注视了苗木诚半晌,深蓝色的眼眸里沉聚着苗木诚看不太懂的复杂情感。
只是雾立沙耶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抿了抿唇,一语不发转头离开。
苗木诚站在原地,无言看着雾立沙耶离开的背影。
只是在他叹口气、掉头准备离开时,一道沙哑的声音飘飘忽忽传入他的耳中:
“我……真的很羡慕。”
“那位能够被苗木君一直铭记至今的不知名偶像小姐。”
****
雾立沙耶昨晚的话似乎一语成谶。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苗木诚就感到头似乎有些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也困顿得不行。
“糟糕……”他抵着额头,低头咳嗽两声,努力想要忽视身上的不适。
“该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因为这种昏沉的不适感,在早餐的时候苗木诚反应迟缓,直到狛枝凪斗微凉的手背触碰到了他的脸颊才将将回神,飘忽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食物上。
“苗木君不要紧吧?”狛枝凪斗满是担忧地看着迷迷糊糊、明显状态不太对的苗木。
“该不会是昨晚一个人偷偷去甲板上吹海风,结果受凉感冒了吧。”
“不会吧……”混沌的脑子让苗木诚根本没仔细听明白狛枝凪斗的话。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结果头晕的感觉不减反增。
“应该没那么容易感冒才对啊……”
倒是没反驳一个人偷偷去甲板上吹风的事。
将苗木诚自言自语的嘟囔听得清清楚楚,狛枝凪斗摇摇头,不动声色将苗木诚面前丰盛的早餐换成更加清淡的粥食。
他再度将手背贴上苗木诚脸侧,确定苗木目前并没有发热后语气无奈:“既然身体不舒服的话苗木君等会儿就先回去再休息下吧。”
“强拖着身体不适的话,万一在船上发烧了可就难办了。”
“嗯……”也不知道苗木到底有没有听清狛枝凪斗的话,只是迷迷瞪瞪点头。
迷糊的脑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苗木诚眨了眨眼,朝雾立沙耶的方向看去——
雾立沙耶明显情况比他好得多,除了脸色是一如既往的有些苍白阴郁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不适。
该不会真的像雾立沙耶说得那样,她还没感冒,自己就先倒下了吧。
苗木诚一噎,随后用力摇头要把这种想法从自己脑海里擦掉。
他应该只是因为昨天休息太晚所以今天才会有点不舒服,多休息休息就会好了。
一定是这样!苗木诚打死不认自己的身体居然比雾立沙耶还差这个可能性!
只是雾立沙耶看起来身体状况还好,然而其他方面就是在不能说得上顺心。
七村惠新做了套美甲,鲜红色的甲片明晃晃指着雾立沙耶,言语上也是毫不掩饰的挤兑。
雾立沙耶对这些一向是逆来顺受。
——这并非是她软弱好欺的意思,只是在雾立一家中她实在是孤立无援。
就算反驳那些话语、争到面红耳赤有什么用呢,也只会是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罢了。
但这也不代表雾立沙耶就会将这些遭受的委屈全都打碎了往下咽。
如果有机会的话——
雾立沙耶紧握着拳,手心里被指甲掐出几道鲜红的痕迹。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让这些家伙——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女人的争风吃醋满足了雾立实人心底里某些肮脏恶心的成就感,雾立实人总算是抬了抬手阻止了七村惠这样明目张胆的挤兑行为。
他的目光停留在雾立沙耶脸上——雾立沙耶能够作为高中生偶像出道并小火一把,容貌上自然是有出众之处——话语里满是令人恶心呕吐的自大,“好了,惠,别跟沙耶计较。”
可是这样的举动更是让七村惠妒火中烧。
“什么嘛!”嫣红的美甲几乎都要戳到雾立沙耶脸上,“都这么大年龄的人了,还去勾引别人,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吧!”
听到这句话,雾立沙耶猛然抬头,狠狠瞪着七村惠的深蓝色的眼里似乎炽燃着怒火。
“你说什么?”
七村惠被雾立沙耶突然的抬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然而她似乎又觉得刚才被吓退的举动过于丢脸,强忍着心虚一咬牙,毫不示弱上前一步。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七村惠指向苗木诚的方向,“昨晚我可是看到了,你和那个人在楼梯口拉拉扯扯。”
“哼。”七村惠环抱手臂,神色轻蔑,“不过,也只有那种小男生还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吧,不知道他听到你的声音会不会吓得立马跑掉。”
然而莫名其妙被扯进风暴中心的苗木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本来就因为感冒脑子一片混沌,对于七村惠的话眨了眨眼,半天才理清楚七村惠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而这时候雾立沙耶都快要和七村惠吵起来了。
“你平常欺负我、排挤我我都可以忍耐。”雾立沙耶沙哑的嗓音里包含怒火。
“但你不能这样侮辱苗木君!”
“哈?!这么护着他,还说你没什么别的心思?别忘了你现在已经嫁人了!”
这话无疑又戳到了雾立沙耶的痛点。
“你……!”
两位女性争吵的动静着实不算小,七村惠更是嗓音尖利,声音都快要捅破餐厅天花板。
这样吵嚷的声音自然也落进了苗木诚耳中。
尖锐的争吵声通过耳朵钻进脑海,更是将他本就迷糊混沌的脑子搅得头疼欲裂,面如菜色,恶心的感觉不断上涌。
他这样难受极致的模样分毫不差落入狛枝凪斗耳中。
很忽然的,苗木诚感到耳廓一热,传入耳中的噪音也似乎减弱许多,没有刚才那么刺耳。
是狛枝凪斗伸手替他捂住了耳朵。
“我说两位小姐。”狛枝凪斗猛一下站起身,身后的凳子在地板上拖拽摩擦发出尖锐扎耳的噪音,甚至盖过了七村惠的争吵。
他维持着替苗木捂住耳朵的动作,慢慢踱步到苗木诚身后。
然后像是宣誓主权一般稍稍俯身,将苗木诚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那双冰冷、丝毫不带任何感情温度的冷绿色眼瞳遥遥注视不自觉停下争吵的七村惠,和一旁试图据理力争的雾立沙耶。
明明狛枝凪斗的语气还算是平和,甚至话语里隐隐带着笑意,然而却只令听到的人控制不住想要发抖:
“关于这位——是七村小姐吧——的问题,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担忧。”
“苗木君怎么可能看得上这种失去才能、毫无希望的花瓶废物呢?”
狛枝凪斗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跟脸上的表情毫无关系。甚至原本的微小也因此染上了嘲讽的意味。
“像苗木君这样珍贵的‘希望’,你们这些家伙哪怕只是接近都会让它的光芒蒙尘啊。”
“当然了,雾立小姐。像你这种失去了才能已经没有希望的人,能够成为希望的垫脚石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如果区区垫脚石不能完成自己身为垫脚石的任务,反倒是觊觎希望的光芒,可要当心会不会‘啪’地一下,摔得粉身碎骨哦?”
“还有你,七村小姐。”狛枝凪斗将目光转向七村惠。
和看着雾立沙耶时隐含轻蔑或者厌恶的目光不同,狛枝凪斗看着七村惠的目光则是一种纯粹的平和。
那时只有毫无目的地视线扫过一块石头、一棵草、一棵树这样的死物才会有的眼神,就好似在狛枝凪斗眼中七村惠的存在与路边随处可见的植物或者设施没有任何区别。
——不,还是有的。
七村惠甚至不能够像那些死物一样进入狛枝凪斗的眼中。
“七村小姐你——只是在嫉妒吧。”
“如此平凡而又普通,完全看不到任何才能的可能性,身上也连一点出众的地方都没有,甚至连作为垫脚石都不配。”
“毫无才能,连希望或者绝望都不屑在你身上传播。只能在妒火的燃烧下像跳梁小丑一样哗众取宠。”
“真是——无趣至极。”
补充一个细节:上一章甲板上发生的事教主都悄悄站在窗户前看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chapter48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