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绿海·旭日东升

绿海二

1

阴影洒落。

那是一朵很高的蔷薇,还弯着腰。

它面向白夜冢治,那些层层叠叠的花瓣忽的展开,显露出其中的狰狞大嘴。

它的牙齿异常稀疏,玉米粒般缀在猩红的牙床上。黏稠的花蜜麦芽糖般缠连于齿间,使它的“张嘴”越发难以描述。一条舌头从口腔深处伸出,在阳光下显露出苦瓜般崎崛的外貌。

怎么说,光看一眼就倒胃口。

“这时候还走神?”楚灏捞起幼崽,带着行李直接往外跑。

他躲避着蔷薇叶片的疯狂攻击,一路狼狈的向车库跑去,还有空嘀咕:“真是李叔惯的,把你们养得这么好。”

天知道他早起时有多迷茫。

花园里的花草忽然一夜长高长壮了,而且还在互扇大嘴巴子,叶子掉了一地。这栋蔷薇(非错字)最为勇武,它拔出自己后满场跑,一抡一个准,不过多时全然胜出。

这货胜出之后还颇为自得,叉腰仰视,十分搞笑。

楚灏揉了揉眼,它还在叉腰。

好了,收拾东西直接跑路吧,鬼知道这花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推开门,跑遍了楼上楼下。

所看到的,只有绿化的熟悉面孔。

楚灏遁着血迹一路向前。在尸体的尽头,他看见老管家倒在地面,四肢徒劳的扭动着。

一把菜刀嵌入他的心脏,自胸膛涌出的黝黑血液早已干涸,仔细闻闻还能发现他散发着奇异的腐臭味。

死人复生,活人腐烂……

这便是昨日传来的劝告。

可惜已经晚了,莫名的现象也来到了宁城。

老管家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在残余理智的驱使之下爬出,用随手抓到的尖刀,抹除新生的同类之后,准备于此终结自己的生命。

可惜他最后扎歪了,因此还残存活力。

楚灏拔出那把菜刀,凝视着那狰狞的面庞,再也找不出往日的慈祥。

楚灏叹息一声,抹了他的脖子。

属于人类的灵光在他的眼中短暂一瞬,随即是释然的微笑。

……不过是死。

楚灏站起身,一边收集物资一边搜寻最后的活人。

当推开最后一扇门时,纯白的幼子恰好从梦中苏醒,满是迷茫。

还活着。

他顿时松了口气,但情况依旧紧迫。

他带着白夜冢治冲出家门,好一阵手忙脚乱才进了车库,身后还跟着一大串熟人。他庆幸往日的训练不曾有一刻松懈,这才能游刃有余,将这些危险远远抛下。

一进车内,他顾不上拴安全带,连忙拧动钥匙一路冲出关山。

等到在空旷处,他这才停下来整理一二。

楚灏打量着副座上的白夜冢治。他依旧如雪般洁白,不像那些“丧尸”一样满身翠绿。

看人也鬼气森森的,怀里还有只助睡用的乌龟抱枕,怎么看都是真货。

他揉乱小孩的头发,问道:“怕不怕?”

白夜冢治歪着头。

楚灏这才想起:“坏了,我忘记给你拿眼镜——嗯?”

白夜冢治从口袋里提出它,慢吞吞的带上了。

……居然意外的让人安心。

“崽呀,这下你只能被迫跟老爸一块去工作单位啦,怕不怕?”

楚灏凑近小孩,被他用背包隔开。

“嫌弃我?”楚灏还来劲了,硬是要往这边靠。

挨了白夜冢治亲手赏的巴掌后,他才悻悻的坐回座位,继续开车。

“爹带你去工作的地方,以前不许参观,现在事急从权嘛。”楚灏唠唠叨叨,“也不知道长官他们怎么样了……应该还活着吧。”

白夜冢治只是把头埋在玩偶里,连眼神都欠奉。

楚灏也不在意无人应和,只是哼着最近的流行音乐,往北方开去。

2

阴山基地城门。

“您好,我是何敬柯。”

清俊的青年不好意思的发问:“请问您有看见一位披着白大褂的女孩吗?她性子很冷,长得也很冷……”

扛着斧头的壮汉皱眉,他原本想打发掉这个愚钝的小子,这会儿倒起了点兴趣:“她是你什么人?”

“老师。”何敬柯道,“…虽然她并没有承认。”

“去去去。”他顿时不耐烦起来,本来以为是什么强抢民女,单刀赴会的戏码,结果却是如此乏味,“我没见过什么白大褂女孩,这里是承山王的领地,不想死就离远点。”

“承山王?”

不到一周,就有人自立为王啦?

“知道还不快滚?”他嘲笑一声,示意何敬柯滚得越远越好。

何敬柯自然是识趣的退下。

少女坐在树枝上抿着热咖啡,垂着眼看向来人:“看来是碰壁了。”

何敬柯看着她沾了污秽的白大褂,手很痒,想帮她洗衣服:“里面的首领自称承山王,可惜驻地里没有可利用的价值。至于那棵榕树,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

黎理皱眉,“啧”了一声。

“靠这点资源也来自立为王,怎么,以为自己是天命主角,来这打战略游戏呢?”

她敲着杯壁:“这种秋后蚂蚱不用管,我们继续向东。”

为了之后的研究计划,这新开的月度副本,他们相信科学研究所必然要咬下一大口来。

如今人人道具回档的大好场面,能手搓道具的相信科学研究所这不赢完?

只要占领旭日基地……

何敬柯:“副会,前面的人造关隘……”

黎理被他打断思绪,听他这话便挑眉。

“当然是撞过去啊。”

树下的钢铁堡垒沉默着,经由少女【数据重组】塑造的锥体圆钝无缺。

她咬着杯沿,笑得狡黠。

“不过是几块木头,难道我还缺这点理智吗?”相信科学研究所的副会长如此道。

何敬柯失笑:“那么,如您所愿。”

3

阴山基地内。

方葭榆在风中奔跑。

她已经失了力气,那个可怕的屠夫仍在她身后的喘息着,犹如鬼魅。

她慌不择路,却发现尽头只是一堵惨白的砖墙。

她惊恐的回首,那个高大的男子已经踏入巷中。

没有别的路了。

方葭榆蜷缩在墙角,颤抖着请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他走近了,提起笨重的消防斧。

“我还有价值!”她泪眼朦胧的乞求着,白嫩的手指勾住他粗糙的裤腿,“不要杀我……”

他轻蔑的笑:“不过是肉羊,能有什么价值?”

他突的醒悟了,连忙打补丁:“除了食用价值以外。”

方葭榆:“我还有……”

还有什么呢?

她本是富家千金,养尊处优,不学无术。在红莲降世之后,她依旧一无是处,落在这个被异变榕树庇护的地界里,除了变作食粮以外,再无用途。

“看你长得漂亮,我会把你切得整齐些的。”

他做出承诺,悍然挥斧。

她颤抖着,从衣下露出一截黝黑的物事。

“砰——”

是.枪.声。

男人不敢置信的捂着肚子,踉踉跄跄的后退。

那把斧子重重栽下,把男人砸得血肉模糊。

方葭榆害怕极了,她忍着手腕上的剧痛,将剩余的.子.弹.全部清除,这才捂着胸口号啕起来。

她抽噎着,心情稍稍平静,这才又握起那把.手.枪.。

方葭榆胡乱抹开眼泪,拔开散乱的头发,扶着墙缓缓起身。

她抬首,这才发现默默注视一切的少女。

方葭榆立即对准她,手臂颤抖:“你是谁!”

“我是来看后厨的。”

罗雀站在巷口,湛蓝外套被风吹得散乱:“可惜,结果却是一只牧羊犬上了餐桌。”

“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我能杀了他,也能杀了你。”方葭榆咬着下唇,面上浮现了些血色。

她如今的模样,可比之前勇敢多了。

“不要把我和他相比。”罗雀道,“我是‘树’的座上宾,被吃的是羊还是狗,我并不关心。”

那你又为何面带哀戚呢?

方葭榆搞不懂这种怪人,她只是艰难的拖动男人的.身.体.,要把他送到榕树的气根去。

只要向树送过食物,她便不再是地位卑下的肉羊了。

即使是同样朝不保夕的肉狗,也比羸弱的肉羊好。

她坐在树下,抱着那把重斧,感受内部渐渐滋长的力量。

罗雀仍在原地,她凝望着那道漫长且凄艳的红痕,最终只是叹息。

4

毫无疑问,“末世”到来了。

自那朵红莲出现后,太多人变成了碧绿的活尸,连死人也从坟里爬出,在这青绿的大地上寻找食物。

由于大量缺少人手,断水断电断粮的危机逐步向周边扩散。

城市中仅存的活人大量涌入乡下,只有少部分人依旧留存。

固然有自诩不凡的中二病,但更多的是无力跋涉的弱者。

楚灏一路驶来,所见的大多是悲哀。

尽管如此,楚灏依旧没有选择让其他人加入同行。对他来说,无论是拖油瓶还是好帮手,都不算可信。

白夜冢治……他生得太过出色,并且十分稚嫩。

在这失去秩序的世界里,楚灏担不起一点风险。

背叛与死亡越发常见,楚灏不再如往日一般伸出援手,只在经过时捂住白夜冢治的双眼。

在路上有许多变故,除去那些血腥的奋战和浮动的人心,最让楚灏稀罕的是,白夜冢治摄入的食物越发少了。

起初他以为是挑食,结果发现这位对任何食物都是平等的蔑视。

楚灏脑子里窜出“变异丧尸”、“异能者”、“孩子生病”等种种可能,却见小孩依旧如初。

嗯,也没见他发烧难受。

楚灏按下疑虑,继续向预定的方向开去。

实在不成,就让队里的医生看看吧。

5

夜深了。

白夜冢治从噩梦中惊醒。他睁着眼沉寂了一会儿,才缓缓转头看向车窗外。

人造的灯光消隐了,天地间却依旧如此明晰。

空悬的红莲贪婪的侵吞星月的光辉,尽情向尘世抛洒着流焰般的霞光。那不详的红色妖异又华美,远处还有几位勉强具有人型的丧尸慢吞吞的行走,这么一看简直是大型闹鬼现场。

池稚转向驾驶座,伸出爪子擦了擦坐垫。

凉的,人应该走好一会儿了。

他于是把脸贴在车窗上,镜框磕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目之所及的建筑内部都是黑暗的,窗户如同镜面般反射着微弱的暗光,像一只只偷窥的眼。

〖权限名称:视觉代偿

租借价格:?

系统评价:

无论是无光之暗的困境,还是至璨明光的干扰,“眼睛”永不沉睡。〗

池稚打开权限,操控相机般调整眼前的画面。

四下无人,月黑风高。

他当即支棱了起来,扒拉车门就要下去探索探索。

“乒乓咣咚……”

一阵喧闹。

情况在建筑内,以他目前的位置,权限视域难以捕捉。

他不能确认这是不是便宜爹地搞的鬼。为了避免变故,他乖乖的缩回位子里去,打开了语音转文字,借着系统的“耳朵”来偷听情况。

嗯,合情合理的游戏字幕。就是苟望亲临也只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6

“抱歉。”

少年纤长的睫不安的颤动,却仍旧坚定不移的挡在孩子的身前:“这里是我们占领的安全区,请您出去。”

楚灏:“还有幸存者吗?”

“哎?”孙钦翎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放松了,“原来先生是好人呐…我还以为是其他恶徒呢,真是抱歉。”

怎么就算好人了。

楚灏有些头疼,想要劝告少年提起警惕心,却发现对方眼里亮晶晶的。

他闭了嘴。

孙钦翎回答他的问题:“这里的幸存者……除了我和小应,还有外头的一位姑娘。她性子古怪,不愿意同我们住一起。对了,她一般在白天出现。”

“您是否需要物资的补充,我们有足够的剩余…”

楚灏原本想拒绝,可想起车上的便宜儿子,他就口风一转:“…你们有没有孩子的衣物?我可以用食物或医药来交换。”

“有的。”孙钦翎道,“是多高的孩子?”

“大概155吧。”楚灏回想着对方的样貌,“长得很漂亮,特别喜欢白色。”

孙钦翎:。

好,我知道是谁了。

“那么,我会为您奉上。”

孙钦翎掀开门帐走了,那个名为“小应”的男孩却依旧站着,死死的盯视他。

这可不是友善的眼神。他如幼狼般盯视着这高大的“猎物”,齿根发痒,森白的牙齿重重摩擦着。

“小东西。”楚灏笑了,“收起你的做态。”

小应被挑衅得呲牙咧嘴,鼻腔中泄出野兽般沉重的呼吸。

“砰!”

门帐飘扬。

一只铁碗如雷电般迅急而出,直接砸在小应头上,而后滚落在地,溅起一片难以入耳的杂音。

男孩委屈的抱着头,接受着对方不轻不重的斥骂,连楚灏什么时候捡起的碗也顾不上了。

楚灏打量着这件凶器。它显然是使用过度了,表面坑坑洼洼,全是因为砸小应而造成的……至少,他不用担心少年的安全了。

孙钦翎掀开门帐,捧来一袋打包好的衣裳:“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

楚灏:。

这还算不严呐?

还好老妈没这么对过他。

“嗯……我们需要一些基础药品。”孙钦翎把衣服交给小应,自己从口袋翻出手册,“一些能够种植的种子或食粮也可以,您有吗?”

自然是足够的。

感谢李叔平日的手痒,楚灏在出走时带走了他遗留的种子,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孙钦翎察看后,当然是笑脸相迎:“先生,祝您和您的孩子一路顺风。”

楚灏真情实意的笑了:“借你吉言。”

7

【系统置顶】

【尊敬的玩家们:

关于内测玩家在筛选副本的等级与记忆异常,系统已经进行返还,此次进入月度副本积分全免。】

除去第一页的星号之外,还有一些含蓄言论得以存活:

[席都吃完了你才知道发请柬,是不是太晚了?]

[黑心游戏迟早倒闭。]

[公测都开了,说不定外面正在全平台宣发呢。]

[好啊好啊,这下大家都能长命百岁了。]

……

好吉利的话。

可惜帖子里全是匿名,也不知道是哪位在阴阳怪气。

池稚抱着那袋衣服表面两眼放空,实则正在狂刷希望净土论坛。

没事做的显然不止池稚一个。身在剧情初期,想搞事的和不想搞事的都得按人设来,以至于大家一腔热情全塞在高强度冲浪里了。

除了讨论帖频频刷新,常态咕咕的剪辑博主唐夜雪都已经放出第三个视频了,可见其闲情。

就连相信科学研究所都更新了早已停滞的攻略帖,让内测玩家们直呼爷青回。

“治。”

白夜冢治转动眼球,一双银眸在夜间依旧清透明亮。

楚灏扣紧他的安全带,叮嘱道:“乖乖坐好,要开火车了。”

池稚下意识抓紧了胸前的带子。

……轰鸣。

剧烈的响声抨击着他的心脏,使他脸上浮起一层难以自抑的晕红。

在“人设”的影响下,他的身.躯剥离了往日的加持,显露出可悲的本质,羸弱得像朵将要凋谢的海棠花。

依旧可以动用能力,也能够不食不饮,但抱有缺陷的身.体和削弱的感知就足够难以忍受。

之前还不显,如今更是显出这让人作呕的无助。

然后是眩晕。

楚灏简直是在逃命!

他像是要把油门踩断似的,窗外的景物因此糊成凌乱的色块。当池稚侧眸时,只能隐约看见杂乱的人影。

池稚再度打开权限,发现有好几支活尸队伍向他所在的方向聚拢。

他翕动鼻翼,这才嗅见了零星几点血腥。

想必是上次洗车遗漏了一些鲜红,如今起了风,味道散得远了,这才招来它们。

换车已经来不及了,目前应该做的便是甩开。

“饿啊……”

“饿啊……”

它们在车尾追随着,手臂茫然的向前伸,将脓青的手掌暴露在汽车尾气之下。

是甜美的血香。

城中游荡的活尸们像见了食堂放饭似的,屁颠屁颠的跟着车子走。

尽管那血香来自车轮,但脑子结晶的活尸们是不会在意到这一点的。

只要是能吃的就够了。

看着后视镜中映现的青绿,楚灏再度提速!

池稚忍耐着干呕的**,攥皱了手中的安全带。

楚灏年轻时显然锤炼过车技,一个十分惊险的飘移甩丢不少活尸。这显然难不倒它们。在权限视域之下,池稚很清楚的看到它们是如何用锋利的指爪凿上岩壁,踩着同伴攀上公路的。

废弃的车辆阻碍的不仅是楚灏,还有活尸们。它们如潮水般涌过,顺着尸群的流动而前进,其余的全堵在后边,挤挤挨挨的很是热闹。

“饿啊!”

它们叫着,在公路上肆意的前进着。

事实上,火葬的推广还是很有必要的。除了丰腴的活尸,那些瘦得皮包骨的显然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可怜它们死了还能损坏声名——爬的、蠕动的、蛙跳的、膝行的……好一片群魔乱舞!

楚灏再度甩尾,扫落一批活尸,倒霉些的还碾进车轮里了,一路淌出深黑的污血。

阴山城快到了。

楚灏打着方向盘,随手掷出雷火。

“轰!”

翻滚的雷火磕在地面上,没有阻隔的试剂自然发生反应,释放出剧烈的高热。

这一炸烧着了不少活尸。由于它们的拥挤,这火还顺着仅剩的油脂燃到了后边,浓烈的腐臭和焦味隔着车窗都能闻见。

白夜冢治把自己埋进玩偶里,显然是受了影响。

楚灏仍在全速向前,阴山城的轮廓在阴云中依稀可见。

活尸们嘶吼着,火焰固然逼停了不少活尸的行动,但后头的还在向前。

血香……

血香!

它们奔跑着,肢体划过沉闷的空气,饥.渴的向前。

凭着车技和车子本身的性能,楚灏和活尸们周旋良久。若情况紧急,他便会扔出雷火,烧掉一部分追兵。如此下来,临近阴山城时,后头的活尸群已经没那么浩大,但也不能小觑。

毕竟,它们可以失败无数次,而楚灏只有一次机会。

先进入池稚眼帘的,并不是阴山的形貌,也不是阳山的巍峨。

而是一棵树。

一棵庞大的榕树。

它实在枝叶繁茂,把半个阴山城都盖在了树荫下。条条气根自然垂落,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尾端部分是醒目的鲜红。

毫无疑问,这是一棵异变植物。

“呜——”

地面松动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开土壤。

楚灏再度转向,避开松动的地面。

震动。

漆黑的藤条瞬间显露了它的形貌,破军之矢般一往无前,对车后的活尸们施以绝对的贯穿。

浓烈的黑血顿时泼洒而出,淋湿土壤。

它缓缓退回。仿佛回味似的,黑藤恋恋不舍的埋进土里,熄灭招来的火焰。

楚灏依靠后视镜发现它的抽动。尽管在它的“帮助”之下,他已无后顾之忧,但关于死亡的预感依旧紧迫的压在肩头。

他粗暴的解开安全带,抱着白夜冢治从行驶的车中跃下。

楚灏忍受着头脑的晕涨,顾不上检察白夜冢治是否受伤,下意识他往远处一推。

黑藤从车辆中穿出,带着噪音和碎片一路向前,徒劳的在白夜冢治先前的位置打转。

楚灏迅速起身,从腰间拔出仅剩的匕首与它相对。

他偷空撇了一眼,小孩正慢吞吞的坐起。他脸上沾了些泥点,眼镜不知飞去哪了,那只乌龟却还好好的呆在怀里。

看起来情况还不错。

黑藤缓缓回缩,而后继续扑向苍白的幼子。

“停下!”

它顿住了,僵在白夜冢治的眼前。

他仰起头,银镜般的眼眸落在它绷直的前端。

“非常抱歉……哎?”

幼子握住黑藤,慢吞吞的往怀里塞。

这显然是把黑藤当成玩具了啊!

少女不禁汗颜。

以之前的凶残画面打底,他难道不曾害怕么?

黑藤僵了一会儿,很快便放松的圈住他的手腕,藤尖在光洁的后颈犹豫的磨蹭着。

少女再度呼唤:“滚回来,我难道饿过你吗?”

黑藤这才钻回土里,缠回少女的脚腕,不再动弹。

她面向家长,十分抱歉:“是我的错,小黑它没有坏心……它只是把外来的家伙都当作食物了。”

楚灏掂起小孩,见他只是擦破皮,松了口气。

当他看向少女,便皱起眉头:“这当然是你的错。还有,这是什么东西?”

她内心不满,面上依旧是灵动的忐忑:“这是我的异能。在榕神的赐福下,我获得了指挥它的能力。”

黑藤翘起藤尖摇了摇,就当招呼过了。

“很抱歉它弄坏了你们的车子,这几天请在阴山基地住下吧,我会负责你们的食宿……怎么样?”

楚灏认为不怎么样。

她显然是不安好心。不仅早就在城头站着,而且对掌控黑藤并不陌生,先前却是眼睁睁的看着它作为,断了别人后路才站出来假意道歉,显然有诈。

他们的目的并不在阴山,而是阴山往北的东升.军.事.基地,在阴山磋砣,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可楚灏不得不应下。

人都是要吃饭的,他可没有白夜冢治那样的能耐。

“那么,便跟我来吧。”

城门洞开。

她志得意满的向来人展示她的城池:“欢迎来到阴山基地!”

“我是承山王的女儿,曲承莺。”她向楚灏眨眼,笑容狡黠,“有什么需要就报上我的名字吧。”

8

血食总是会被吃完的。

曲承莺知道这一点。

她的命运因母亲种下的榕树才得以蜕变,榕树感念母亲对它的救生之恩,于是承诺血肉交易,赐予她超凡。

为了在这吃人的末世中存活,她下定决心,要圈养更多的血食,来换取更多的超凡能力。

肉羊贪图得太多,生长周期过于漫长,并不是优秀的选择。

好在她得到了一位英才,在他的技术之下,曲承莺使用结出的圣果,代替了赘余的肉羊。

她不再大量使用肉羊,自然有饥饿的肉狗和肉狼去用。

为了满足他们对进化的需要,曲承莺不仅会圈出狩猎场地,还会主动带回外来肉羊,提供食宿,然后送进狩猎圈里去。

她是仁慈的承山王,自然会轻纵臣民们对力量的健康追求。

曲承莺笑着指引他们来到一处空房,道:“这便是你们未来的住所了。”

她要往前走,却顿住了,看向牵着她衣角的白夜冢治:“怎么了?”

白夜冢治沉默着,没有做出更多举动。

曲承莺蹲下身,同他平视:“怎么了宝贝,你想要什么?”

依旧没有回答。

她不用询问了。

因为她已经嗅见了那浓烈的血腥。

……那些愚蠢的肉狼,连地都拖不干净么?

“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居所?一个案发地点?”楚灏嘲笑道,毫不掩饰对她的敌视,“原来这就是您的诚意。”

曲承莺的笑容死死焊在了脸上:“是我记错了,你们的住所不在这里。”

她很是自然的把白夜冢治抱起,让他转向门口,而后阖上之前未关紧的木门,将惨烈的腥红关死,再也泄不出一丝端倪。

“怎么了?”

她发觉楚灏的目光,礼貌的笑着:“您有什么问题吗?”

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啧”了一声,便跟着白夜冢治一块出去了。

曲承莺阴沉着脸,指使黑藤向远处潜游。

等到出门时,她又是阳光明媚的娇俏模样了:“请跟我来,这一次绝对不会有错了。”

9

阴山绝对有鬼。

“承山王女儿”的演技过于差劲,甚至还比不过体育课上说肚子疼的小学生。

她显然有恃无恐,连掩饰也不屑。

楚灏打定主意,今晚就去看看这水究竟有多浑。

为此,他处处谨慎,不动送来的饭食,查找隐藏的祸患,更是屏息凝神,躲过了吹进屋内的迷香,以及来人的探查。

等一切平静之后,他爬窗出屋,贴着阴影快步前进,红莲的光辉隐约照亮了道路,处处虚幻朦胧。

避过守卫,楚灏发现远处有喧闹声,于是一路小心潜行,直至墙后,借着破窗的空隙窥视阴山基地的真实。

白日里并未见到多少居民,连城墙也没人看守,如此自信,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如今夜晚倒是热闹了……人们围着火炉,将红肉投入沸水,陶醉的围在炉边吸吮着食物的芳香。

曲承莺坐在高位,向她的麾下举杯:“各位,又是美好的一天呐。”

她的酒杯透明,一枚果实般的肉块在纷杂的红液中沉浮,让人平生反胃之感。

她显然对那东西不以为意,果断饮尽杯中物:“这次我依旧先敬大家一杯。”

“为我带回你们的成果吧,勇士们。”她笑道,“我保证这次的羊肉足够鲜美……各位,何不一尝呢?”

在曲承莺的开场白下,大家跃跃欲试,无数双眼晴盯着火炉四周的冷兵器。

戴着高帽的牧羊人在呼哨声中解开了绳索,于是羊群四散奔逃。

追猎开始了。

他们赤着眼睛,如狗如狼,紧紧跟随着慌不择路的羊,近乎贪婪的争夺着猎物的所属权。

楚灏皱眉,只因那放出的并不是羊,而是衣裳残破的活人。

他们过得不错,并不削瘦,但个个软弱无力,像煮得烂熟的鸡鸭,显然不是那群凶恶之徒的对手。

楚灏指尖擦过把手,并未将它抽出。以他一人之力,谁都救不下,反而连会连累自身。

他可不是孤家寡人,白夜冢治还好好的睡在房间里,不能冲动。

楚灏忍耐心中的郁气,继续探索阴山的更多奥秘。

另一边,好好睡觉的池某人已经摸到了榕树下。

早在入城时他便注意到这棵榕树了,它简直像精英怪一样突出,浑身散发着让人迷醉的金光,这跟在你耳边说“那里有好登西”有什么区别?

至少他,一个合格的玩家,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棵宝贝的。

红莲下的榕树妖异阴森,白日里十分安分的气根如今活蛇一般在树周肆意盘旋,在泥地上留下一道道凌乱的残痕。

池稚盯着这些扑腾的气根,它们同曲承莺那条黑藤很像,应当是同源共生。

“哦,一只幼崽。”

榕树发现了他,因此树身上生出慈祥的人脸。

她阖着双眼,面上一派平静宁和,甘甜悦耳的嗓音自树心中传出:“你来到这里,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他仰着头,看着那庞大的、阴暗的树冠:“您靠吸收什么成长?”

“礼貌的孩子。”人脸弯唇笑了起来,赞许他的称呼,“血肉……只要是血肉,但我更偏爱像你这般聪慧的血肉。”

一条气根压在他的肩头,尖端擦过脖颈,在后颈处轻快的打转。

漂亮幼崽乖顺的站着,没有试图拔开这肆意作乱的坏家伙。

榕树愈发满意:“你的血很不一般。给我,我会赠还难以想象的力量给你。”

她尝试诱惑:“你只需要失去一捧血,所能得到的,会更多。”

“你难道不想得到神奇的力量?让那些你讨厌的,或者讨厌你的,全都乖顺的臣服在你的膝下。”

他犹疑的抱紧乌龟玩偶,轻咬着下唇,眼中闪烁不定:“真的吗?”

“当然真的。”女人笑着,“你这么漂亮,我怎么忍心骗你呢?”

那条气根犹如女人的手,轻轻抚着孩子的脸颊。它将深处的恶意潜藏,分泌宁静的香气来安抚这无知的羔羊。

“我会给你力量。”她道,“至高无上的力量。”

孩子的眼空茫一瞬,气根顺势要潜入衣物之下,摄取甘美的养料。

“我不信,您可没说真话呀。”

【理智:55】

气根被莫名的东西斩断,残余的被孩子取下,握在手中。

池稚勾着失活的气根,身后的影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笑了:“不诚实的坏东西,是会被人打得哭爹喊娘的哟。”

群鸦纷纷,自他的影中飞出。

女人顿时睁开了眼,空洞的眼眶淌下莹绿色的树汁。

她尖啸着,众多气根在她的意志之下飞射而出,向苍白的幼子施以打击。

影鸦钢刀般的翅膀同高速行动的气根交击,顿时火花乍现。

池稚在影鸦的庇佑下慢吞吞的向前,甚至还从乌龟肚子里翻出儿童塑料刀,踩着湿润的红土,散步般往人脸而去。

疯狂的气根试图得到这鲜美的血食,却被影鸦抵御,只能用刺耳的交响声彰显自身的存在。

她皱眉,树叶因此开始摇动。

宛如冰雹撞击的声音沉闷而有力,一些叶片穿过影鸦的空隙,却被他用那把塑料刀拔开,连擦伤也不能做到。

“您要我的血,那我就给您。”池稚用柔嫩的脸颊蹭了蹭树皮,撒娇一般,“可是……您真的敢要吗?”

榕树感到莫大的恐惧,树心凝结出的**心脏因此停跳一瞬。

他咬破嘴唇,将那一点红意印在红到发黑的树皮上:“您知道血咒吗?”

他的眼神狡黠又明亮,明晃晃的藏着钩子。榕树无心在意他的美貌,剧烈的痛楚自他亲吻的地方一路蔓延,最后演变成致命的焦枯之毒。

她嚎叫着,流动的血如火一般,将路径上的组织尽数烧灼。

“你做了什么!”

她扭动着,试图从树中钻出:“你这个恶魔——不不不,求您救救我,我还有价值!求求你,解除我身上的血咒吧……”

她真情实意的流下眼泪,不再试图攻击他。

“你的价值,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他靠着树,把力量都压在树上,这才站直了。

他轻喘着,眼底的金辉流水般荡漾:“不过是疼痛,怎么就服软呢?竟然这么可怜的向我恳求…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强硬的样子哟。”

榕树因疼痛而丧失辨断,全然不知池稚在故作声势。

由于体质羸弱,他在施展技能后便更加虚弱。如今借着血咒狐假虎威,这才得以保全自身。若有第三人在场,定会发现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是我有眼无珠……”她痛苦的嘶吼着,捧出立身的根源,“我愿意奉献!这是我好不容易凝结出的心血结晶,请您宽恕我的过错,解除血咒……”

池稚握着那颗活动的心脏,流沙般的殷红血液在其中流淌,表面上还有火燎般的咒痕。

确实是好东西。

他看着弹出的物品界面,在评级一栏扫了一眼,果断把它收进系统空间。

她虚弱的乞求着:“求您救我……”

池稚惊讶极了:“哎呀,我有答应过你吗?”

“你!”

女人目眦欲裂,但也只能如此了。

焦枯之毒早己蔓延至它的全身,它想做什么都是有心无力。

池稚拍了拍树皮,笑道:“下辈子注意些,别再遇到我啦。”

榕树幸终后,这个阴山基地除了曲承莺,其余都不足为惧。

他在搜查榕树周边后,十分遗憾的离开了。如今正慢吞吞的往床的方向走去。

【苟望。】

【我在。】

电子音有些低沉,他很快便找回了平日的状态:【找我有什么事么?】

池稚没想到他真在。

【……嗯,查一下我的便宜老爹在哪。】

【一积分。】

池稚划掉支付界面,不爽的磨牙:【记账,回档后自己扣。】

【NPC楚灏正在寻查线索,预计三小时后回到家中。】

池稚算了算时间,放下心来:【知道了,跪安吧小望子。】

他失笑,应了声便再度消隐。

池稚撑着墙角,聆听着人的惨叫,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有时候会遇见拿着武器、表情凶恶的家伙,还没等池稚琢磨如何解决,却发现他们拐了个弯,面色惊恐的退走了。

池稚检查自身,发现因为与榕树亲密贴贴,沾了一身腥味。

哎,臭都臭了。

虽然这么想,但他黑着脸,连脚步都急切起来,开着权限一路匆匆的回去了。

等到清晨,楚灏才带着一身寒气翻回住所。

他推开门,惊讶于厕所的洁净。

相较厕外,厕内干净得实在让人发指。

难道是曲承莺之前做的?因为上一间厕所全是秽物,所以这一间特地扫得无比干净?

……嗯,她果然是深井冰,得快点开溜。

楚灏冲了个战斗澡,卷起被子就带人跑路了。

当池稚困倦的睁开眼时,便发现楚灏开着抢来的车、偷来的物资、顺来的衣物从破烂的木头关隘开走了。

追兵怒吼着,催动往日投下的联系,想让榕树把他们留下。

等到发现榕树内里焦枯,枝叶尽墨,曲承莺的脸已经气得比红莲还要红了。

“该死的强盗!”曲承莺咬牙切齿,“追击,不顾一切的追击!我要把他们的尸体挂在城墙上!”

“王,这……”

“闭嘴。”她愤怒的扇歪下属的脸,责骂道,“都是因为你们的无用,才让物资受损,榕神根源被抢夺!”

她故意说根源被抢,全然不提榕树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榕树是阴山聚合的基础,没有榕树,他们的心思便会浮动,不再想当肉制品,而是高高在上的人。

怎么可能?

曲承莺恶狠狠的笑了。她是阴山的承山王,她说他们是肉羊,是肉狗,是肉狼,他们就得一辈子是。

连着他们的后代,也会是!

下属觑着她阴狠的表情不敢言语,心中却嘀咕还不是因为她的盲目自信,只顾着狩猎,连人都没关好就去享乐。

她的暴戾独断让他们畏惧,因此齐齐称是。

10

东升基地。

医生捧着白开水,向着红莲出神。

“医生,你说小楚怎么样了?”花旖语在耕地里挥汗如土,还不忘闲聊。

医生不爽的“啧”了一声,道:“别跟我提那个傻缺妈宝男,不知死活的倒霉玩意儿,提他干嘛?”

他最近总是噩梦。一闭眼,全是变形的碧绿脸颊,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面目可鄙,让人烦厌。

死了都不安生。

他摸了摸口袋,一条烟也抓不出来。

因为物资紧缺而被迫戒烟的医生浑身戾气,比基地外的活尸还像坟里爬出来的死人。

“警戒!”传令员穿过基地,扯着嗓子叫嚷,“一辆车,带着一群丧尸过来了!”

医生抄起武器,口中骂道:“哪个龟孙祸水东引?老子现在就去把那人打去见祖宗!”

此刻的楚灏并不知道自己被预定见面服务,他正在同活尸群纠缠。

阴山基地的追着追着就出损招,一袋又一袋的血往车上砸,十里八乡的活尸都闻着味来了。

楚灏无法,他抢一辆就被毁一辆,甚至他们连自己的车都淋了。

曲承莺倒底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还有那条被带来的黑藤,一直盯着白夜冢治不松口,跟被杀了爹似的。

等驶入东升基地外围,楚灏刚要放松下来,又被人淋了一车。

他不得不再度逃命,全然不知身后的阴山人已经停步。

“老大,怎么停车了?”

领头人回头,嘲讽的笑:“这么急着投胎?”

有人打着圆场:“新人,不懂事,老大您见谅。”

他附在新人耳边提点:“军.方,弹药充足,进了就死!”

“那……王的命令……”

看着对方惶恐的面容,领头人乏味的回首:“曲承莺,她算老几啊?”

他们沉默不言,不敢附合他的言论。

“一个疯女人。没了依仗,活得只会比肉羊还惨。我凭什么为这种人卖命?她又不是我亲娘!”他碰了碰口袋里的药剂,是之前来找老师的小伙子递给他的。

他牵来好几只肉狗试过,可以暂时剥离榕神赐予的力量。

出事后,他偷偷去过榕神居所。

祂已经死了。

他先是失望,而后心头逐渐火热起来。

这承山王,她做得,我也做得啊。

更何况,她近日越发暴戾,连肉狼都怨声载道。

这不正是……大好时机吗?

11

“我是楚灏!”

他呐喊着,向往日的故人招手,就忍不住湿了眼眶:“大家,我回来了!”

“他谁?”

墙头上,有人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么久没消息,还以为对方死了呢。

“…是楚灏。”

“不是,他还带见面礼?”他皱着眉,指向那些被引来的活尸群,“这也太刺激了吧!”

恶毒的炮火将奔涌的活尸尽数扫倒,基地公认的老大哥应了声:“磨叽什么?快进门!”

“把你那破车扔远点!”医生烦燥的换弹,“你这小子,惹祸的本事见长啊。”

楚灏再度弃车,带着白夜冢治扑进半开的城门。

“宁城离这里挺远的,你挺能跑呐。”来接应的花旖语拉过他,迅速扫了一圈,便把武器塞进他怀里,“先去干活,之后再问问你的传奇故事。”

他迟疑道:“那我儿子……”

“我会把他放在宿舍——你儿子?”花旖语看了一眼,惊奇道,“哪捡的?这么靓肯定不是你的种。”

确实不是他的孩子。

楚灏无话可说。

“走走走,他还能在宿舍把自己吊死不成?”她推着楚灏,看他这一步三回头的表现就想笑。

送走楚灏,她直接把小孩抱起来,塞进一间无人居住的宿舍,抽了张干净的垫子把他放好:“乖乖待在这,姐姐忙完再来陪你玩啊。”

她匆匆的跑出去了,连门也忘关。白夜冢治把脸蛋埋在乌龟的肚子里,平静的抽出那把塑料刀,凝视着大开的房门。

不过多时,黑藤便如蛇一般爬入房间,向着阴影中的白夜冢治蠕动。

它失去了本体,又在长途追击中频频劳累,跟前相较蔫巴了不少。

池稚注视着它的动作。当它撑起前端时,他便微微侧首。

劲风过耳畔,银发因此拂动。池稚眨了眨眼,露出笑来。

一击不中,它调整姿态,执着的向池稚心脏冲击。

池稚伏倒,塑料水果刀点过他的唇,而后反手擦过黑藤,顿时一阵烧灼的气味便从中发散。

黑藤挣扎着爬动,扭曲旋转,表现得很是不堪。

它尖啸着,因特殊投喂而新生的发声器官稚嫩又丑陋,同榕树一样一样的。

曲承莺显然是打算再造榕神,这条黑藤不过是无用的失败品,因此被放出来追猎楚灏。

池稚因这噪音而蹙眉。他舔着唇上自己咬出的伤口,厚底皮靴在黑藤上碾压着,指尖抚弄损坏的玩具刀,将那一点残余的红意擦掉。

“太吵啦。”

他放松的靠在光洁的墙壁上,踩泥巴一样坏心的践踏:“恶心恶心恶心!最好痛死在我面前……叫你像狗一样追我。”

等到足下的生物不再扭动,他这才伸直酸疼的小腿,把它踢得远远的。

除去黑藤,有崭新的敌人正在接近。

嘭、嘭、嘭。

是生命的鼓动。

土壤松裂,在黑藤先前钻出的地方,蜗牛缓缓爬出。

那可怕的鼓动在接近,沉重如死神的步伐。

这只**的家伙在地面上留下粘稠的亮痕,崎崛的壳狰狞却透明,闪烁的核心如鼓一般,将奇异的振动扩散,把一切“心跳”同频。

池稚艰难的抓着咽喉,合拢嘴唇,制止呕吐的**。

它慢吞吞的到池稚面前,把核心吐出,用触须把它缓缓的推到他的脚下。

那颗核心离得近了,影响更是剧烈。

“滚——”池稚竭力抑制着,鎏金般的双眸里一片湿润,“所有……”

[所有贪图我血的邪魔,必要死在我的.枪.下。这.枪.并非是人能造出的,它的光辉停在我的指尖,那咒弹势必燃尽一切毒瘴,将不正不义者尽数诛杀。]

【理智:73】

于是,光自他的指尖生发。

蜗牛颤动着。它坚韧的壳被穿透了,浸泡核心的溶液因此流出,显露出原本的苍白。

那颗核心也逐渐失色,同蜗牛一样化作废弃物。

池稚调整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它们暴动了……有丧尸入侵!”

池稚垂眼看着半死不活的蜗牛,嫌恶的踹开。

这可恨的软体动物只移动了一点距离,又黏在地上不再动弹。

恶心。

“白夜冢治!”

他听见呼唤。

对方的脚步急促又沉重,无数扇门被打开又关闭,而后是密集的.枪.声。

他停在门外。

地上是一大摊惨烈的艳红,仿佛是遇难的前奏。

他的脚步声轻了,却无端沉闷。

楚灏看向室内。

太多的红色了……盛烈到让人心慌。

楚灏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依旧是无暇的纯白,但镜眶之下的,不再是明彻的银镜,而是辉煌的烈日。

他不敢置信道:“……治?”

白夜冢治眨眼,纤长的睫羽沾染星尘。

楚灏终于松懈下来,他踏过一地血水,将床上的幼崽死死搂在怀里。

“治……治……”

一滴泪自他的脸颊滑落。

高兴什么?

池稚任他抱着,金眸沉沉。

刺激的还在后头呢。

12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白夜冢治过了十五岁生日,依旧没有长个头。

东升里的叔叔阿姨都稀罕这个漂亮幼崽,成天试图从楚灏手里偷走小孩,进行可怕的贴贴抱抱活动。

花旖语除外。

没有看着小孩让他差点遭难,是她的错误。

她只敢远远的看着,可怜得像谁都能踢一脚的野狗。

白夜冢治是不在意这些的。

他乖得过头,任搂任抱,怎么贴贴都不曾皱过眉。

这显然很不对劲。

东升的心理医生早被爆了头,尸体都烧完了,没法给白夜冢治看看。

医生被赶鸭子上架,最后只看出孩子身体很虚。

东升的资源越发少了。种子不出芽,下的雨又是血红的,连河里都开始长出崭新的活尸和异变动植物来。

依旧没有指示,没有消息。

他们不再固守,而是带上所有的物资,决定迁徙。

“治,我们去哪好呢?”

他指向东方。

所以他们就去东方。

“这里是苍璧。”守卫道,她抬了一下眼,“你们……”

她示意道:“进去吧。”

“不用交结晶吗?”花旖语问道,“我看前面的人都有交,我们为什么不用交?”

“我已经很没有见过这套衣服了。”守卫道,“他们都死了,为了我们。你们什么都不需要交。”

“什么?”花旖语嗓音干涩,“什么时候?”

“这不重要。”守卫指着门,“你们进去吧。”

“不……”她咬着唇,忍不住扯着守卫的衣领,“什么时候?告诉我,告诉我啊——”

她破了音,近乎嘶鸣,又像是难抑的悲嚎。

“这不重要。”她重复道,眼中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进去吧。”

花旖语颓丧的松开守卫的衣领,狼狈的别过头去。

“他们还剩下什么?”

守卫眼球转动,最后定在楚灏身上。

“这座城。”

她木讷道:“这座城,永远属于他们。”

13

楚灏等人在苍璧定居了。

这里的城池没有东升坚固,好在食物还能产出。

白夜冢治被安置在房间里,由那位守卫照顾。

她低眉顺眼,捏着池稚的肩,轻声道:“是您啊。”

池稚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嗯嗯……嗯?”

她捏得重了些,很快又回到原来的节奏:“您不去旭日吗?”

池稚撒娇卖乖道:“我还没玩够——唔!玩够了。”

夏婵于是又端回原本的微笑,脸上尽是神女般的包容与慈爱:“您有自己的节奏就好。”

“会长和副会都很想您,长枝也是。”她轻声道,“期待您的谢幕表演……要我帮忙吗?”

这种怨气十足的模样,肯定是工作太多加班到暴走了啊!

池稚不敢踩她雷区,乖顺道:“不用不用,我很快就走…”

“嗯,这样最好。”低理智的夏婵女士那w型的瞳孔在灯光邪异极了,“虽然您是老板,可惜此处是我暂时的辖区——冒犯了您,能原谅吧。”

“当然可以啦……”池稚乖巧的被她揉捏肚子,“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嘛,当然会体谅下属的呀。”

哼哼,回去就让黎理催你加班。

“那么,祝您好梦。”

她松了手。看着池稚滚进被子里,这才起身。

“崽!”

夏婵拦住狂奔的欢乐楚灏,面色严肃:“人已经睡下了。”

“嗯,好。”他叹了一声便要走,而后便困惑的回头,“您是不是……”

夏婵波澜不惊:“嗯,还有什么事吗?”

“……对我有意见?”

夏婵抬眼,第一次正眼看他:“是。”

“你们来得太晚了。”她漫不经心的扯谎,“我对此有所芥蒂,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很快偏移了方向,忽略了原本的疑点:“现在也不算晚。”

我更情愿你们不要来。

夏婵腹诽,表面依旧是半死不活的麻木模样:“这不重要。”

她丢了句“晚安”便走了,只留楚灏站在屋前。

不欢而散。

这是理所当然的。

夏守卫似乎有着特殊能力,凡是同她攀谈的,最后都不得不闭嘴。

“这不重要”就是她的终结技,没人能在这句话下存活。

聊天终结者和沉默小孩坐一块的时候,那场面真是该死的寂静,四周犹如坟场一般安宁。

连楚灏一颗拳拳逗儿之心,也不禁在这致死的寒冬冽景下败退。

孩子一闲就爱北望,楚灏知道他在想家。

戚秋朝音讯全无,又是去旅游,更是难寻。

楚灏想摸摸小孩的脑袋,安抚一下他。但在夏婵死水般的注视下,便默默退走了。

池稚向夏婵承诺的“很快”到了。

在苍璧的第三日,他们照常外出寻找资源。

因为之前展露的“特异能力”,白夜冢治自然也被提上了车,用作保障。

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天气,回去的时候便变天了。

除去这黑得能滴下墨的天,就连风也不要钱的吹拂,在车窗外徘徊着嘶吼,凄厉如鬼哭。

暴风雨要来了。

他们借着红莲找到方向,准备迅猛的飙回苍璧去。

天地乍明,而后才是迟缓的雷声。

楚灏等人脸色一变,在那一瞬的照明下万物纤毫毕现,其是远处活动的绿海。

是尸潮。

尸潮在集结!

“MD,真是祸不单行。”医生骂道,“所有人,拴紧安全带!”

比楚灏还要暴力的行驶出现了。

楚灏开车起码顾及乘客生命,而医生开车可比灵车飘移还刺激。

他像跟车有仇似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凌厉的杀意,连带着车辆也受了感染,如锐矛般破过浓密的野草,向着苍璧奔驰。

尸潮发觉了这辆高速罐头,因此转移方向。

“c语言!”医生咒骂着,行驶更加奔腾。

没法进行回击,乘客们都在压抑翻涌的呕吐感。

第一颗雨开始下坠,滴在车窗上,划出一道明媚的斜痕。

而后,暴雨如瀑。

仿佛诸天的鲜血都从云中倒灌一般,这盛大的血雨,影响的不止是楚灏等人。

活尸在雨中烧融,干瘪的肌肉化作浓烟升腾,露出森白的骨骼。

大部分的活尸消融成骨架,在草原上垒成高耸的白塔。但还有活尸依旧坚.挺,牵动仅剩的肌肉奔跑着。

更有甚者在红莲之光的催生下,增生出苍白的硬骨。深红的莲纹自骨缝中生长,一枚纤弱的芽儿从它们面上探出,因着血雨的浇灌逐渐成熟。

第一朵红莲自眼眶中盛开。

无形的风抚过它们,红莲次第开放,将惨淡的天地点亮。

白夜冢治动了。

他一直偏着头看窗外,如今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开始不安的扒在窗上,素白的十指抓挠般磨蹭着。

“……治?”

他拔开了安全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开了车门,从车上跳落。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楚灏还没来得及握住他的肩,人就已经下车了。

白夜冢治平日里安分得像橱窗里的精致玩偶,这抽风一般的作派把众人打得措手不及。

“楚灏,你冷静点!”老大哥摁住想要一块跳车的楚灏,“你救不了他!”

雨水泼在楚灏脸上,他顾不上嫌恶,只是大睁着眼,声音无比嘶哑:“哥,别拦我!”

“那是我妈唯一留下的遗产了…我不能失去他!”

“我们失去的又何止遗产?那么多的熟人,全TM倒在我的.枪.下!”老大哥冷笑道,“我能怎么办,你能怎么办?楚灏,你还小吗?”

“你才是戚姨留下的遗产,不是他。”老大哥无情的让人关上车门,却依旧摁着他,“更何况……在这个场面下,他神仙难救。”

“如果你这么能,就去找他。”

老大哥松了手,不再关心楚灏。

“……c。”医生情不自禁的骂了一声,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灏猛然回头,心口一片寒凉。

那些追逐的活尸全都调头了,那个方向是——白夜冢治!

14

白夜冢治在雨中奔跑。

他在手腕抹了道口子,原本还在流血,现在被雨水打得多了,只余青白的伤口。

他用湿透的布料抹掉睫上的雨水,在模糊的世界跌跌撞撞。

她在这里……她在这里!

他咬着唇,推开挤来的活尸,金色的眼眸灿烈如鎏金。

“…滚开。”白夜冢治呜咽着,“滚开!”

于是它们真的就滚开了,眼球中生出的红莲被莫名的力量定在那里,无法继续操纵尸体的举动。

他在凄风苦雨中穿行着,四周白骨丛生,森林般繁杂。

白夜冢治拔开身边的眼中红莲,不惧尖锐的花刺。

再快,再快一点!

他奔跑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留下浅淡的泪痕。

“戚秋朝——”他第一次喊出这个默念在喉中的名字,没有一丝破音和变调,圆润无瑕。

“!”

楚灏无言。

他看着白夜冢治乳燕投林般跌进那位活尸的怀里,搂住肮脏的白骨,将脸蛋埋进腐烂的皮肉里。

他先是惊讶白夜冢治原来喉咙没有问题,而后是深切的怅惘。

她的身躯显然错位了,面目扁平,还因为异变而更加难以辨认。

可一但注意到她,楚灏的目光就再也难以移开。

是她,就是她,真的是她。

“……妈?!”

车内的众人静默无言。

威秋朝实在难以辨认,过往的一切全都因变故而改变。在密密麻麻的尸群里,谁能看出她原本的影子?

白夜冢治……他竟然先楚灏一步认出来了。

所以才如此急切,如此不安。为此摒弃了对危机的感知,跨进可怕的暴雨里,向着她,一往无前的奔跑。

它垂下头,却是收拢指爪,向着白夜冢治的后心。

楚灏感悟到其中的危险,于是推开车门,大声警告:“治,快躲开!”

白夜冢治只是撒娇般的蹭蹭,把自己填在它的怀里,全然没把远处的提醒听进去。

“……”

他果断拔.枪.,对准了它的头颅。

那已经不是母亲了,所留下的不过是残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夜冢治在假象中死去!

它的手指抵在人类脆弱的后背,深红色的雨水打湿了它尖锐的指甲,顺着他的脊背浇落。

“想念。”白夜冢治在它怀中仰首,“好久啊。”

它僵住了,再难寸进一步。

在那些碎片般零落的只光片影中,她终于得以越过荒芜。

自地狱中挣脱的魂灵睁开了眼,所见的便是熟悉的脸庞。

……如此寒凉。

她触着人类的皮肉,难以感受他的余温。

红莲忽的自她的眼眶中凋零,细弱的花瓣被雨打落,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他肩头,明媚如春光。

“呜——”她嘶吼着,转动手腕把他推开。

这一举动惊到的不止是楚灏。池稚抬眼,金眸里尽是清明的错愕。

她伸出手,拇指虚虚点在他眼尾,像是想抚摸一般,最后却没有动作。

雨还在下,她残余的血肉被雨侵蚀,显露出空荡的白骨。

在她的心脏处,碎裂的核心晶莹如月光,泪滴般纤长。

这便是她最后的遗留。

白夜冢治的金眸熄灭了。

他从灰烬中捧出那颗核心,孤单陷在活尸的包围里,侧脸素白,透明得像要融进雨里。

“白夜冢治,回来!”楚灏呐喊着,“回来!”

天苍苍,野茫茫。

他迈步,走向尸群深处,走向更加漆黑的死亡。

自始至终,不曾因他回过头。

“走吧。”

医生出声:“这不重要了……不是吗?”

『玩家帐号:白夜冢治(宁池稚)

等级:S

种族:黑渊幼子

人设:#孤僻阴郁、#纤细瘦弱[点击察看具体标准]

人设完成度:50%[锁定中]

通关条件:

一、抵达旭日基地。

二、获得一千积分。

三、杀死副本Boss▇▇▇。

以上条件必须完成两项,否则无法登出副本。

适宜游戏宜神,过度游戏伤身,消级游戏要命。希望净土游戏系统苟望祝各位玩家游戏快乐。』

“找到你了……星星。”

她停在鸦群外,注视着那细弱又纤长的身影。

池稚回过头,微笑道:“你来啦。”

女孩身形狼狈,面容残缺,连袒.露.的手掌都.显.露.出狰狞的金属骨骼。

雨打湿了她的筋骨,来自陨星的缤纷色彩愈发显露。

长枝栀子抿了抿唇,空洞的喉舌有风漏入:“嗯。”

增生的金属逐渐补充口腔,她捋直了舌头,道:“好多尸体,难以.进.入。刀,坏了。牙齿厉害,它们。”

池稚仰视少女,很是忧愁:“被感染了吗?”

“撕裂手臂,放掉黑血,潜伏期。”长枝栀子认真道,“可以,只剩心脏。我会生长。”

“别别别别。”池稚连忙拒绝,“我可没有扮成亡灵法师的爱好啊喂!”

抱着一颗活动的心脏赶路很怪哎!而且它还会逐渐长出一个人,这也太.鬼.畜.了吧!

不同意,绝对不可以同意!

长枝栀子注视着他:“龙鳞生长,脸颊。”

池稚摸了摸脸颊,它已经坚硬,正在缓慢向下延伸。

“我知道现在理智很低,但没到最后一步。”池稚踮起脚握住她的肩,“就试……就试三次!”

“然后,打晕我吧。”

长枝栀子“嗯”了一声。她盯着少年明媚的、与她相似的金眸,轻声道:“我会的。”

[我会平息你的病痛,抹除你遭受的诅咒与流毒,让你的神性圆满无暇……]

【理智:10】

长枝栀子眼疾手快,在少年身形变化的一瞬将其击晕。

她抱住变化的幼龙,将他的衣物收进系统空间。

他已经不太像人,只有脸上还残存着人类的余韵。

长枝栀子耐心的把幼龙放到背包里,这才动身。

在暴雨中,风将血腥味不断散扬。

更多的活尸正在向这里涌来,为了她。

长枝栀子抽出背后的长镰。

由于道具回档,她的专属武器【乘黄·玉如意】也被收走,如今使用的还是路过的黎理随手搓出的东西。

一路杀来,如今只剩下这个了。

“滚开。否则,死。”

显然,这些从坟堆里爬出的活尸早就坏了脑子。它们悍不畏死,冲向甘美的进化之泉。

陨星之女的血液是如此美妙,纵然溢满了陨星之毒,也叫低等生物为之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只要尝上一口,就一口……

陨星的恩赐,便会赋予下位者以灵魂!

更何况,活尸本就追寻血香。

如今拢来的活尸,当真如海潮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这浩荡的数量威势之下,长枝栀子神色依旧平静。那把【丰收长镰】向前横扫,率先冲锋的幸运儿们便通通失了头颅,硕果般滚了满地。

她踏步,不惧探来的指爪。在这海浪般的尸潮中,她只是认真的挥动镰刀,切断粗短的“麦秆”,将代表丰硕的果实尽数遗落脚下。

冰冷的雨水淌过她的面颊,生长的细微结晶使水流分隔。在乍响的雷鸣中,她的金眸浓郁如焰火。

到了最后,这些活尸仿佛生了神智,不再阻拦。

长枝栀子扫视过去,它们畏缩着,如同见到天敌般,不再前进一步。

她身上还散发着浓烈的血气,活尸的黑血与她淌出的灿金相汇,将木质的长镰浸透。

增生的金属仍在填补她的血肉,她舒展僵硬的右手,左手把**的幼龙尾巴往上托了托。

长枝栀子盯视了一会儿,确认它们不再如鬣狗般扑来,收起镰刀,抬腿便走。

此后,一路坦途。

残阳将尽,暮色四合。

在旭日的城墙上,远眺的韩小满发现了她。

“枝枝你这是什么造型哈哈哈——稚?”

她打了一个笑嗝,伸出大拇指:“他下次要是栽我手里,我就这么办!”

长枝栀子:……

恰好路过的唐夜雪唐某人:“噗,你开心就好。”

15

“小姑娘。孤身一人,很辛苦吧。”魁梧的大叔向着少女伸出手,脸上还带着可憎的咸湿笑容,“加入叔叔的队伍吧,大家都会好好疼爱你的。”

她蒙着眼,双足.赤.裸.,捧着深紫色的水晶球,并且衣饰奇特,简直就是从故事中走出的占星术士。

索妮娅仰着脸,素纱之下的红唇开阖着:“真的吗?”

大叔搓了搓手,道:“当然是真的,你就像……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他可没有女儿啊。

索妮娅转了转水晶球,叹息道:“有人会死在这里。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就在我的面前。”

先是轰然倒地。

他伸直了手,想要抓住她的衣摆:“你……”

而后,七窍流血而死。

从尸体中爬出的蛊虫经过地面,沿着少女的袍服往上攀爬,最后咬开她的手腕,潜入温暖的巢穴。

“你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杜知知从阴影走出,长袍因此猎猎。她手腕的伤口很快愈合,血痂同斑驳的疤痕一块交叠,无端可怖。

“那是当然。”占卜的女巫预知了这一点,这才兴高采烈的迎上好几天没洗澡的大叔,把人给钓了出来。

“一起走,怎么样?”索妮娅道,“我走了好久,这才找到你一个呢。”

柔弱的女巫自然而然的向这位颇具凶名的“**虫巢”寻求庇护,同是女巫邦联成员,她必然不会拒绝。

杜知知:“……下不为例。”

16

不过是一次萍水相逢。

短暂的危机过后,索妮娅便拉着杜知知同人说要走。

“你们要去哪?”少女试图挽留她们,为队伍赢得这两位强大的异能者,“说不定我们会是同路……”

她被人养得很好。面容白净,眼神纯澈,在火焰下漂亮得像位公主。

杜知知漫无目地的抛着索妮娅的水晶球,回应道:“去杀人,杀好多好多的人。”

“喂……你是这在开玩笑吧。”她有些惧怕,坐得离她们远了些。

杜知知确实不像好人。缩在长袍里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手段又颇为邪异酷烈,少女的队员对她颇有意见。

最为细思极恐的是,在这三天的相处中,她从不进食,而是让手腕里爬出的虫群啃食死去的尸体。

少女暗中有所怀疑,她一定是邪恶的外星生物!

“我不喜欢开玩笑。”邪恶的外星生物面无表情,“玩笑说多了,就不爱说真话了,这不好。”

索妮娅为杜知知帮腔:“与其担忧别人,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你的哥哥,可是坏人呐。”

“你什么意思?”少女瞪圆了双眼,脸颊因发怒而涨红。

索妮娅只是微笑:“我只是实话实说,信不信由你。”

你肯定会信,不是吗?

因为你早就意会到他的本质,只是别过头逃避着。

当我点醒你时,如此良善的你会如何做?

女巫洞见了未来,嘲弄的予以微笑。

去吧,去找他,去拥抱他。

然后,去迎接你应得的终局!

少女跑走了,而恶意加快推动故事发展的女巫被人拉着手,离开了这里。

杜知知感叹:“女巫邦联之中,若论混蛋程度,还是你更上乘。”

“嗯……”索妮娅抱着水晶球微笑,“怎么不算呢?”

17

“哥哥,在做什么呢?”

少女抱着一罐糖果,匆匆推开了大门。

一大片壮丽的艳红。

是屠杀。

他头也不回,继续挥洒着冻结一切的冰寒,将血也封冻:“在清除无用的垃圾,找我有什么事吗?”

“垃圾?”她迟疑道,“这些,不是活生生的人吗?”

他皱了皱眉,不理解她的天真:“没有能力的普通人,不就跟垃圾一样吗?与其蛆虫一般苟延残喘,不如由我来让他们提前迈入死亡。”

“……”

她沉默着。

他摊了摊手,道:“或许你想听听人力资源这种地狱笑话?”

她放下了怀中的糖罐,浑身颤抖,好像才发觉哥哥的可怖面目一般。

叶项挠了挠头,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保护过度了,明明她也是位异能者,还是很好用的“重伤”,搭配上远程武器也算是优秀战力。

如今的纯粹在末世之中固然可贵,但这样真的好吗?

“抱歉,哥哥。”她呜咽道,“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于是拨出赠予的左轮,给予亲人以致命的重击,让他无限的靠近死亡。

率先涌来的是震惊,而后是剧烈的痛楚。

叶项踉跄着退了几步,用冰霜封住了伤口。

他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些别的什么。她默默的站着,侧颜白净又美丽,却只余死水一般的哀戚。

“你是神经病吗?就因为这些……这些无用的普通人?”

他似笑非笑,手指点过那些因为惊恐而扭曲的面庞:“就因为他们,你要杀了我?杀掉一个敬你爱你救你,把你当作早逝妹妹来疼宠的高阶异能者?”

“就是怜悯也要有个限度,叶眷。”他叹息,而后质问,“你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吗?”

“你只是一个孩子。离开了我,你什么都做不到!”

他怒喝着,试图让她醒悟。

在那些寒冬酷暑的日子里,在那些饥饱难全的日子里。

是他给了她生命!

“哥哥。”叶眷抬起脸,面上余有泪痕,“我很感激你……感激你对我的拯救,感激你对我的疼爱,感激你对我的迁就。”

“那你.他.妈.就这样对我?”他气笑了,“老子真是看走了眼,才捡了尊活佛来祸害自己!”

他猜想过自已会挨人背刺,但在二十多位人选中,从来没有叶眷的位置。

“活佛倒是不敢当。”她只是上膛,“可是,杀人是不对的吧,哥哥。”

“既不为生存的需要,也不受什么的胁迫。”

.枪.口指向那熟悉的面庞,她呼出了接近释然的热气。

“即使你对我千好万好,可我又该怎么面对一个杀人犯,夜夜承受良心的煎熬?”

“就为了你那该死的良心?”他满脸失望,怒斥她的虚伪,“如此煎熬,为何不一死了之!”

她仍旧平静:“我会的,哥哥。”

“在你之后。”

她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

便溅起一片惊愕的余音。

她垂着睫,想起了曾经校园窗外的飞鸟。

倏忽而落,擦过一片云彩。

那优美的姿态,亦如此刻。

我的哥哥要坠落啦,我也是。

她往倒下的叶项走去,一路践踏寒冰与残肢。那些人惊恐的爬远,全然不敢接近。

“哥哥。”

事已至此,她依旧如此称呼着他,甚至俯身抱起了他温热的尸骸。

当回头时,看见那些愈发惊惧的脸,她就了然的露出微笑:“滚吧。”

她整理哥哥的仪容,头也不回的发出了冰冷的嘲弄,犹如诅咒一般:“你们自由了。”

于是就逃跑,抛弃一切可以抛弃的——物资、车辆以及孩子,生怕被这位狠人追上补一.枪.。

她无视了这些杂碎,抱着叶项往外走去。

其中一位女孩疑惑地向她提问:“阁下,您是圣母吗?”

叶眷温和的笑了:“不是哦,充其量来说,只是个自私的人吧。”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您是英雄吧。”

“拯救了我的英雄。”

叶眷的目光越发怜悯起来:“这么失败的英雄,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您要去哪?”

她无奈回首:“烧了他,再烧了我。”

“那么,我将注视您的举动,记述您的义举,纵使无人赞许。”女孩俯身,恭敬的送上了至上的礼节,“胜赞您的光辉,祝您一切都好……阁下。”

“也不算是无人应和吧。”她注视着女孩,道,“不是有你吗?”

“事实上,我并不信允。”女孩扬起脸,明亮的蓝眸如海般深邃,“可至少此刻,我正因您而得活。”

18

薇薇安站起身来,用手背抹掉脸上沁出的薄汗。

“罗雀,你在这里干什么。”当她发现远方静默伫立的少女,便不满叫唤起来。

“这是谁?”罗雀凝视着新立的木碑,上面被薇薇安刻上文字,但因为她的字迹太过扭曲,因此难以辨认。

“我的朋友,叶眷。”她填上最后一铲土,“是个好人,又是个坏人。”

罗雀:“那她肯定活不长。”

“那是当然。”薇薇安道,“她就死在这里呀。”

“在你的脚底下。”

罗雀:……

她当即倒退几步,远离薇薇安的位置。

“你还怕死人呀。”薇薇安侧眸看她,兴致盎然,“不信奉教义的家伙,也会对异族的骨灰有所敬畏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罗雀无奈道,“无论如何,生命都是一样可贵的吧。”

“如此异类,真不像自由军的家伙。”薇薇安凑近她,盯视着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是说,你本就是我教信徒,在自由军潜伏至此?”

“……”

罗雀叹息:“只是同理心作崇。”

薇薇安站直了,怜悯的施以凝视:“这样的话,你死得会比她还惨啊。”

甚至,千倍万倍。

“祝你在地狱里有个远大前程,罗少校。”她再度俯身,献上尊崇的礼节,纤长的耳羽在狂风中颤动着,“希望我们还能有再见之日…不,最好不见。”

“真是可怕的诅咒。”罗雀道,“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薇薇安哼着歌,不再理会她。

当回头时,西沉的落日下,只余装饰墓地的纤弱身影。

地狱里有个远大前程……

何必向虚无飘缈的地狱寻求呢?

人人相食,亲朋反目,远望皆残红。

她所站立的这片土地上,早就是真实不虚的地狱了。

OK啊终于写完惹,好耶!

我都快听了好几周的华铃惹,终于啊终于!

之后会琢磨一下下一章,之后也是剧情 打架,大量人物出场(记不住没事,会重复解释),还有一些不明觉厉的名称嘿嘿嘿。

打架好哇!我喜欢打架!

末世的风味好像跑偏了(目移),应该……没关系叭

很可恶假死,使便宜爹地泪目。

嘶哈嘶哈,好狠心的崽崽,宝贝你坏得流油!

戚秋朝……放心,有戏份。

我可是甜文选手(痛恨)

无所谓,绿海番外自然会有死人(哼哼哼)

关于“吸引力”

谱系之子的血液可以使低等生物概率进化,因此容易引来一大波“好东西”。

在其他位面,谱系之子的血液又称“进化源泉”,材料稀少,价格高昂。

关于“谱系之子”

持有本脉络的源典结晶者,如宁池稚[石之眼]、长枝栀子[陨星碎屑]、洛商月[化泥之怨]、岑安息[《雩祭》]等人。

谱系之子代表的是脉络源头对Ta的特殊关注,不决定实力的强弱。同时,这种关注有好有坏,比如洛商月就是因为其广泛危害性而被罪月监控,勒令终身不得踏足罪月。

不过,接近脉络源头是危险的。没有足够的实力去靠近脉络源头只会迎来死亡。

这种作死举动被称为“沉溺源典”,意为过于寻求脉络技艺的提升而走火入魔。

关于“人设完成度”

低于1%定为OOC,人设关联NPC敌意大幅上升,副本难度大幅增加。

出现“锁定中”情况则是玩家搞假死,人设关联NPC信以为真。玩家搞假死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计划冲突、人设把控失误、不想演了、演技太差怕被NPC锤等。

稚宝是计划冲突。

这种钻空子的行为系统是允许的,因为玩家个性差异难以修正,令人唏嘘。

(绝对没有针对疯人院公会、归噩公会等自由表演艺术家以及影射洛商月、长枝栀子、顾横舟、李宋添等因特殊情况而死性不改的可怜家伙的意思,纯属巧合!)

关于“池稚涉嫌病弱”

六岁以前是这样,通过净土治好惹。

眼睛治不好有原因,稚宝眼晴动不了手脚,只能一直高度近视,但可以用相关权限直接投影代替眼睛工作,因此不算问题。

关于“池稚金色眼睛”

使用能力或理智过低的表现。

关于“圣果”

胚胎心脏。

关于“肉羊、肉狗、肉狼”

阴山基地居民。按实力排序,向榕树献祭血肉可升阶,如方葭榆成为肉狗。

关于“乘黄·玉如意”

长枝栀子专属武器,具有多种形态,集附毒、贯穿、坚韧、造价昂贵等标签于一身,便携形态是腕饰,形似玉如意。

相信科学研究所出品。

关于“长枝栀子增生恢复”

指路番外。

关于“理智”

蓝条,低于60会异变,理智越低越接近血脉形态,一但见底会疯掉,成为NPC。

所以输出需谨慎,不然走得会很快。(认真)

理智恢复的方法有三个,按由快到慢排列:灌应急理智药抢救(三周仅限一滴,用多暴毙)、深度睡眠、拖时间自然回复。

最好不要在净土失去理智,否则就不用理智了(悲)

关于“叶眷弑亲”

辅垫薇薇安的献祭之死。

以防误解,叶眷只是普通好人,非“圣母”。她在别人恶意点醒之后发现救命恩人是大反派,为了更多避免无辜者的死亡,她会杀他。又因为恩情,她会抱着哥哥死在火里。

当然,她自己点的,薇薇安是旁观的收尸人。

如果存有误解就是我的表达问题,不是角色的错。

关于“叶眷骨灰”

防止复活。是的,她哥也是这么处理。没处理的会像戚秋朝一样,残了都爬回来找人(非恶意)。

因此曲承莺的挂墙头是不正确行为啊,大家不要学。

关于“罗雀、薇薇安”

特殊种群,红莲相关。身份之后会慢慢写,但俺更太慢于是提前说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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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绿海·旭日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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