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前，好像是爷爷和奶奶带大的，记事后，就开始在小姑姑家，我爸偶尔去她家住，顺便来看看我....不怎么管我，我在姑姑家住了两三年，六岁，才见到了我妈，她把我接回了家，然后我就开始和爸爸妈妈一起住，我妈她.....她对我挺好的，可能不爱说话。”

周意莲不搭理她，经常早出晚归，一出去就是十个小时起，隔壁小孩还说她有妈跟没妈一样。

不过她不在意，她和她像是个陌生人一样。

简自华更不用说了，听何莹说了几句，刚开始还替他觉得不值，觉得可惜。

后来，何莹说的多了，无非那几句话。

你妈很有钱，都不给你花。

你妈一天到晚就知道出去，去城里不知道干嘛，也不管家里。

一个妇女，不在家相夫教子，整天不知道在外混个什么玩意儿。

你看看你家成了什么样子，你爸创业这么不容易，你妈还不体谅，天天吵，吵的邻里都看笑话。

还好你长大了要嫁出去，不用给你准备什么，不然你爸得愁死。

简声抿了抿唇，继续道：“七岁，她回来后，我每天早上天没亮就看到她拉着车出去卖早点，中午放学，她将饭盒丢在学校门口的桌上，又推着装着满是针织毛线的东西出去，下午放学，我回家，路过小市场，又看到她在那儿给别人理发....晚上睡醒，迷迷糊糊中，她拎着画材匆匆从外回来.....”

接着就是简自华的污言秽语，接着周意莲便被他关在门外。

不过她只是坐在门口眯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继续。

一直持续着，一个月里，没有一次休息。

唯一一天和睦，是周意莲给简自华钱的那天。

“她很忙的，所以我都和她说不上话，一个家都在靠她养，所以她做不到事无巨细。”

但好像都和她没关系，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她的忙，无动于衷。

只有在她抡起棍子砸向她时，她会吼上一句无情的话，也是她一直后悔的话，她说她活该。

这是她唯一的情绪，却成了现在的一根刺。

“哦，还有我爸.....”简声顿了下，“我不喜欢他。”

她肯定道：“他对我妈不好，他说创业失败，其实是去赌钱赌输了，所以一直靠着我妈的这么多份工去养他....”

“他是个废人，还瞧不起我妈的工作。”

他说周意莲不体面，说她晚上的画画家教是去给有钱人当.....当然周意莲不说话，任由他说，后来传的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在帮简自华说话。

所有人不顺心时，嘴里总是挂着周意莲出气。

所以周意莲的不顺心会撒在她身上，被打的浑身青紫时，她只是冷淡的去给同样冷淡的她递纸，收拾她搞乱的房间。

简声觉得简自华不是个东西，但是她只是冷眼旁观，她的情绪似乎在一次次的期待中，消失殆尽。

就这样，周意莲拿她出气出了一年，她上小学二年级后，她便将棍棒改为彻底的冷漠。

冷淡的简声甚至想亲自递棍子给她，让她打。

但周意莲回来只是疲惫地往房间一倒，她冷漠麻木的像个机器人。

整个家最快乐的便是简自华。

“我爸爱喝酒，他几乎天天喝酒抽烟，每次喝完酒回来都大半夜一点了，哦，有一点我很喜欢，我就很喜欢他喝酒，这样他醉醺醺的回来都凌晨一点了，喝开心了，他倒头就睡，不过，喝不开心的时候我不喜欢，因为他拿我妈出气。”

“他总觉得一切的不顺心就是因为娶了我妈。”

“但是他好像忘记了，他喝的开心的时候说过好几次，我妈是他三年上百次四百七十八公里的长途汽车求来的。”

“是他一有空就跪在姻缘庙前，求了整整三年求来的。”

是宁愿被揍的掉了两颗门牙，也要哭着求来的。

啧。

真心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好像是在她出来后。

周意莲怀孕后期，简自华拿着她的嫁妆以及叶桦东拼西凑的彩礼出去堵了个精光，早产生孩子的钱也没有了，发现是女孩，流掉的钱也没有了，他回来跪在周意莲面前，理由是说他想创业被骗了。

哭的周意莲连夜打电话，去求已经断绝关系的父母。

给他拿了十万块钱，让他继续去创业。

孩子生下来后，堵输了。

是怎么发现的？是何莹说漏嘴的。

周意莲没说什么，只是照顾了简声到满月，留给叶桦，只身一人离开济州，这期间简自华消失了，消失了两个月。

回来时发现周意莲回去了，和叶桦吵了一架，断绝关系后，她又被丢给了何莹一家，之后简自华联合何莹骗周意莲，又装了好几年，将她骗了回来。

之后，周意莲似乎是认了，简自华的原形就这么在她的真心之下完全暴露。

不过他不在意，他只会拿着，我那时候付出了那么多娶得你，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为借口。

简声觉得简自华真是命好，有个贤妻每天打三四份工去维持他的好赌成性。

一口饭吃不上的时候，他便开始骂周意莲和她，说两人是赔钱货。

抬着干净无茧的手指着倒在地上衣衫褴褛的两人，中指上的金戒指在他厉声冷喝时发出刺眼亮光，像在她们和他之间拉开了条分割线。

一新一旧。

她们两个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缝了几年又几年。

只有简自华的全身，都是新的。

“后来，我妈死了。”

“他颓废在家躺了一个多月，没参加我妈的葬礼，没堵也没喝酒烟也没抽烟，一个月过后，他甚至开始去打工了。”

一切好像好起来了，邻里开始传周意莲就是克夫。

简声顶了几次嘴，被几个大人指着洗脑。

她再也没有跟着那些人掰扯过，因为她知道简自华根本装不了多久。

三个月。

他所说的那技术，连入门都没入进去，他便装不下去了，开始暴躁无礼，原形毕露。

又开始去堵，甚至把周意莲留下来的钱都拿去堵了。

吃喝赌，四个字占了三个。

他很在意自己的形象，过的再差，每天发型和脸是一定要打理的，于是他寻求了下一个目标对象。

不过，那个女人可聪明多了，简自华什么好处没捞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简声出气的呢。

初三上，周意莲死后一年，他攀上富家小姐失败后一个月。

简声不仅要收拾他的烂摊子，还要每天去给他得罪的人家道歉，并且晚上回去还得遭他打。

“他也很不喜欢我，基本不管我，但是他会在我生活上指点......指点我该怎么收拾家里，该如何做出他喜欢吃的菜，这样以后嫁出去就不会被说菜都不会做。”

“我每天上完学，回去就要去绞尽脑汁思考，思考我该如何避开他的唠叨。”

“哈哈，他有时候话多起来还会说笑…”

回神，简声眨了几下泛红的眼眶，半开玩笑道：“是不是听起来像小说剧情。”

“不像。”陈周惊沉默半晌，才道，“现实更残忍。”

“你避开了他们怎么对你的，是不是？”他皱眉，复杂道。

“你只说了，他如何追你妈，如何对你妈，你妈死后他是怎么样的。”字里行间都在可惜她妈，但她却好像有意在说她两个都不在乎。

她明明更恨她爸。

他知道，再冷漠的人都做不到一点情绪都没有。

“你肯定也偷偷难受很久，对不对？”他声音隐忍着，胸口钝痛让他心烦意乱。

简声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潜意识里觉得不会有人关心她的，她觉得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但是在他身上，在林攸身上，在许夏夏、齐婧身上，在叶桦身上，在简清尧身上，她好像又看到了那种不需要任何付出的真心。

她弯了弯唇，想安抚他：“其实我真的不在乎了，因为后面我就被奶奶接到江州来了呀，我就遇到了你们。”

“我很开心，能遇到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在弥补我过去没有感受到的感情。”

“尤其是你，陈周惊。”她咬了口化掉的那一小块，继续道，“我以前觉得这些东西很别扭，但在遇到你之后，我发现，有些东西用嘴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多了，而且，我不再去纠结或者难过以前。”

“是你，是奶奶，是林攸他们，在跟我说，要向前走。”

“其实，大家都应该是这样的对不对，陈周惊？”她抬眸，看他。

他日渐瘦削的脸颊上，布满愁思，黑亮的瞳孔也在不知不觉中多了红血丝。

她看着他心疼的双目，心脏跟着漏了几拍。

简声道：“真的都过去了，我不在乎了，是你说该跳出去看，不能困在自己的视角，这样会陷进去的。”

陈周惊一时回不上话，因为这些他曾经乱扯的话，被她牢牢记住了，但是他找不到反驳的出口。

因为她说的这些，其实也在警醒着他，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了，因为他也有些走不出自己的情绪圈套。

这次回来，是求了周意莲很久才成功的。

他已经在找可以永远摆脱她的方法了。

他抬手，在她快要齐颈的发丝上，捏了几下。

旧红灯笼下，两人的影子交接在一起，简声见他不说话，低眉，往他的影子上踩。

“踩我干嘛？”陈周惊被她逗乐了。

简声摇了摇头，继续踩，他便配合着躲。

等她玩过瘾了，陈周惊便停了下来，简声刚好猝不及防撞到了他的后背。

“好玩吗？”他压低嗓子。

她忽地抬眸，在这熟悉的语调和动作下，无声地弯起了唇，她看了眼他手上快滴下的冰淇淋，笑着道：“不好玩，再不吃掉地上了。”

陈周惊反应过来，咬了几口，含糊道：“听你的。”

两人沿着老街走了很久，聊了很多话，直到简清尧电话打到第十个。

简声才将手机拿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了，简声眉心一跳，接起了电话，首先解释：“忘记时间了，现在回来。”

简清尧刚想骂人的话憋了下去，他淡淡道：“在老街入口，带着我那不着调的妹夫一起。”

“？什么妹夫？”简声话刚说出口，简清尧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一旁，陈周惊嘴角没忍住上扬，顺着简清尧的话道，半开玩笑道：“走呗，去看看我那神秘兮兮的哥哥。”

“............”

简清尧神不知鬼不觉，好像总是能知道他俩在哪，在家这几天，简声每次下楼时，他总要出现一下，莫名其妙给她来一句，早点回家。

离成绩出来还有几天时间，简清尧带着杨绍回去了，走之前还说齐北太远了，他爸给他在那边租了房子，以后回来次数会减少，有空给他打电话。

简声想应该是没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