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黎明四起,当沙漠的地平线翻出鱼肚一般的白色,群星随着夜幕消散而纷纷坠落,他们就知道要到了
“今天会是个好日子。”疤脸说着,□□的骆驼因为奔波劳碌而气喘吁吁,步履蹒跚。
他没有回答,只是牵着缰绳,面容阴郁地盯着面前广袤无垠的沙漠,夜晚的沙漠低温寒冷,北风会像后母一样发疯地咆哮,然而白天气温却会随着太阳升起而猛然窜高,高悬的烈日无情灼烧着每一寸沙地,远方乌黑起伏的地平线还没有被阳光照亮,他们就脱下了笨重的外衣,披上了凉爽的轻纱,羊毛与亚麻的织物只会让他们在烈日下被烤熟。
远处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只有高度缓冲的差异,临时找来的几个盗墓贼稀稀拉拉地跟着,他希望他们在走前给骆驼喂饱了水
“还有多远?”
“走过前面那个大石头,再往峡谷里挤进去就到了。”疤脸回答道,皮革做的马鞍旁系着一个皮筒里面装着几卷地图,用干羊肠绑得紧紧的,随着步履而摇晃,巴库拉不知道疤脸是怎么得到这些,不过没人能用一些胡编乱造的东西骗过他,盗墓贼总的在某些方面上有专长,不然不足以活到现在,就像他的专长是逃跑,疤脸是像风一样无孔不入的消息。
“这几天是河谷节,底比斯人忙着庆祝,没人到这边来。”
“守墓一族可不放假。”他们身后一个盗贼叫道
“给死人守坟的又何足为惧?”疤脸不屑,“何况他们总要睡觉。”
“那侍卫呢?”
“最勇猛的都不在,王子抽了一千侍卫去了边界,沙漠镇里的长官亲自告诉我的,现在是王子摄政,那男孩干的挺不错,至少比他老爹更肯动真家伙。”
“怎么是王子摄政?”巴库拉的消息流通不比疤脸,皱着眉问,“阿克纳姆呢?”
疤脸冲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现在法老大人身子不行啦,可能没几天了,所以陪葬品…也大把大把地运进去了…”
握紧了缰绳,粗糙的亚麻质地的粗绳与他掌心的厚茧摩挲,阿克纳姆卡农?他的目光透过面纱,看向远处埋在沙地间不知死了几百年的枯枝,他终于要死了?…残害子民的暴君理应无法寿终正寝,然而遗憾的是割开那尊贵喉咙的不是他的猎刀。
“岁月无情啊,咱们的好国王也变成了病猫…虽然以前也不是什么狮子,”疤脸感慨万千,“忙着操手什么贸易经济,下埃及的门跟妓女的腿一样张的大开,叙利亚旅商迦南来的奴隶挤破头一样挤进来,搅得一团糟….下埃及是热闹起来了,但是那商税啊可高的吓人!法老一直头疼这些,还不知道他儿子怎么想。”
“那些戴皇冠的尽是一丘之貉,他会怎么做?跟他爹一样睁只眼闭只眼呗,上面还每年靠着这些上供天天开庆典呢,据说底比斯人的水井里都是葡萄酒。”一个盗贼笑着
“我还说底比斯人拉的都是金子咧!”疤脸笑道,“你们真当以为王子派出兵马只是去援助边界?我上次刚好路过,看到了领头的那个穿神官袍子,握着天平的人,那打扮估计是七神官之一,可以统帅精灵,那男孩聪明着呢,说是援助,其实就是去威慑下埃及那些老爷长官们呢!”
“他想要做什么?”另一个赶紧问道。
“估计是看不下去了,要好好整改一下了!”疤脸幸灾乐祸,牵着缰绳,悠闲极了,“先叫心腹去视察一下实际情况,好好计算一下各地兵力,看看要不要收缴国有…不出意外估计是要抽掉当地的兵力,换成自己的…接着嘛…改田赋什么的就简单了。”
“啧啧,真是狡猾的底比斯人啊!”
“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好心肠呢?难不成魔物还能越过下埃及跑到底比斯去?”
“小王子跟他爹一样怕前车之鉴咧,”疤脸笑呵呵,“怕边界再出问题,边界失守了,纳哈瑞人跟鲁特努人可虎视眈眈着的。”
“说来也奇怪,十六年前鲁特努人跟纳哈瑞人奈里人一起攻陷埃及,战火都推到了底比斯,怎么一夜之间精灵就出现了?我听努比亚那来的女人说,那天巨大的精灵把天空都遮住了….白色的巨人一拳就让一座山消失!”
盗贼们啧啧称奇,巴库拉的眉头越皱越深,紫色的眼睛就像落入了黑夜一般阴沉,为什么呢?当然是好心的国王献祭掉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盗贼村所换来的圆满结局,仅仅一只村落,就给整个埃及带来了重生…哈….真是会做生意。
“…..哎呀,小子,你们那个盗贼村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战争摧毁的吧?真是可惜了,不然也不会跟我一起流亡了….”疤脸突然面向他,“这次可得干一票大的,你也别去给死人做坟了,那个村子已经毁了。”
….战争毁不掉盗贼村的,它身居沙漠,毗邻着古代帝王的陵墓,它由世界上第一个盗墓贼克雷·艾尔纳所建,传说他在世时连金字塔都还是四角梯形的,他出入帝王陵墓宛若往返自己家,只有一条长了翅膀的蛇迪尔多邦保佑陪同,有人说刺客与娼妓是最古老的职业,其实盗墓贼亦然,只要有王侯将相死去,只要有价值连城的宝物被埋入地底,那么盗墓一业不生不灭….盗贼村的历史久远得甚至可以与□□相比,如若不是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它还会屹立在沙漠周围,犹如奇形怪状,气泡表层的风化磐石盎然挺立,永世不倒。
“….拿了这笔钱,就可以逍遥自在好一会了,喂,小子,你听到没有?”
疤脸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扯回,“我不是小子!”他烦躁地回复,却只换来疤脸的几声讪笑,
“跟我相比你还是小子!”他笑嘻嘻,巴库拉没有再说什么,心里越发浮躁,他与疤脸已经共事了十几年,自己从炼狱般的克雷艾尔纳村死中逃生,乞讨流亡中就碰到了他,疤脸比他年长将近十岁,生的又柴又小,光头,身材猥琐,脸上还留下了骇人的刀疤,比他的还狰狞。
“这可是勇气的证明。”疤脸却总是拿这个来夸耀,好像是一桩了不起的大事一般,如果去找女人,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讲起这个疤痕的由来,自己是如何英勇地第一个冲进去,带头翻起里面放着沙图珠宝的箱子,又怎么不小心被家丁发现,然而大义凛然地挡在窗口,让同伴先走,而自己则被迎面而来的猎刀从眉骨一路砍到下巴。
而随着时间流逝,版本越发多样,逐渐变成了翻去地主家女儿的窗户,被愤怒的父亲一刀砍下二楼,由心碎的情人带回去疗伤….或者是去讨伐作威作福的地方长官,结果被胆小的同伴出卖,在牢狱中饱受折磨宁死不屈….诸如此类
盗亦有道。不过只要每次故事行至结尾,他就会意犹未尽地加上一句。
“想起那次….我翻去那个….”
又开始了,他想,这样老掉牙的故事他还打算拿出来吹嘘多久?这十几年间他可是听的耳朵生茧,对每个版本都倒背如流,“闭嘴吧!”他烦躁地加紧骆驼,走到了前面,不再理会同伴的无聊的吹嘘。
一直到夜幕低垂,他们终于到达了指定的地点。
“就在这里下马吧。”疤脸刹停骆驼,从马鞍上翻下来,从皮筒中摸出地图对照着,“就是这里,有块断石,我们天黑再进去?”
巴库拉抬起眼看向远处,辽阔的沙漠在眼前下沉,断裂,化为一块绵延数里的深邃峡谷,峭壁在余晖中闪闪发光,往下却被阴影吞为黑暗,在这里可以远眺到尼罗河,河水赤红热烈,就像烧融了的铁水一般,年迈无力的拉神就倒伏在河面上,准备搭乘着神船驶进冥界,而复明日东升。
他跟着其他人一起顺着陡峭的悬崖往下走,好在晚霞浓烈,尚有余光,他们轻手轻脚,尽量减少动静。
他们定了子时动手,其他人打算睡一下,疤脸前去探道打点。
“早知道我应该带两只骆驼来,能装下的话都可以买一座磨坊了。”疤脸回来时,他正躺在羊毛毯上,用叠起来的马甲当枕头,疤脸坐在他头边,对他唏嘘不已。
“怎么了?”他翻动身子,将盖在身上的丝绸裹紧
“洞口位置很好,而且规模很大,门口只有两个侍卫把守,交给你来解决。”
“哼,怕不是陷阱。”他冷笑
“怎么会呢?我得到的消息都是真的,我不至于葬送这最后一桩生意。”疤脸在他身旁笑眯眯的
他突然就睁开眼,翻身望着疤脸,
“什么?”他似乎有些迷茫,“最后一桩?”
“这是最后一次了,巴库拉。”罕见地喊了他的名字,巴库拉皱了眉头
“这笔干完,我就不干了,我拿着我们好国王的金子,去买间铺子,磨小麦…酿酒,什么都好,总比干这些强。”疤脸挪了下屁股,让背部更舒服地靠在沙壁上
他原本以为什么也不会让他吃惊了,然而听闻这段话,却愕然不已地转向身旁矮小黑瘦的男人,
虽然他知道这话是对的,干什么都比盗墓要好。
“干我们这一行,不都是被逼的?”疤脸扭开水袋,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我爸欠了老爷一屁股钱,就拿最小的儿子抵了债…我干不了农活,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就逃了出来,一直跑回了家,拜迪尔多邦保佑,其实我这个疤啊….”疤脸笑嘻嘻地凑了过来,用指头摸了摸脸上那道狰狞宛若裂谷般的疤痕,“是我跑回家时,我爸大惊失色,连忙把我绑了回去拿刀划的…后来我又跑走了,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巴库拉不知道说什么,就算已然相处多年,疤脸也未曾跟他说过这些。
“我不怕你笑话,我老爸是个胆小鬼,老妈又从来不在意我,我其实还是想结婚咧,我年轻,还能再讨一个老婆,我看上次那个妓女就不错,她是米坦尼那过来的难民,虽然牙齿都没了,脸上还有麻疹留的疤,但是屁股很大….身上软的跟面粉一样,我说什么她都信,唔,上次的钱我都还没给她。”疤脸若有所思,巴库拉却如鲠在喉,组织着语言,
“你要付赎金,那不便宜。”
“所以才要靠我们好国王的馈赠嘛,不管老鸨开价如何,一块金子绰绰有余了,如若她还要一块…那我宁愿去娶磨坊主家的好女儿”疤脸哈哈大笑,“怎么样,到时候还跟我一起干如何?我去打探谁家的谷子好,葡萄甜,你就骑着骡子帮我运过来,巴库拉,国王的马都跑不过你呀!”同伴将手按在他的肩上,手心热热的,巴库拉却罕见地深思了起来
盗墓贼洗心革面从商,先不说怎么从地方长官那获得许可证又要多少金子,前半生可都是刀尖舔血的玩命之徒,怎么还能再过普通的人生?
普通的人生…就是有着家庭…有着工作,每日赚取沙图回来…妻子端来面包与啤酒,子女绕膝而打闹…..他有时在沙漠小镇中隔窗眺望,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其实更早….他也曾拥有过相对普通的人生,盗贼村虽然以盗墓为生,被镇民排挤,时不时会被士兵骚扰,可是村中的人异常融洽,谁家的儿子,谁家的女儿,皆不以家庭区分,皆共同抚养,母亲在生下他之前还有过三个孩子,还夭折了无数个….父亲被抓去徭役建金字塔,记录下放着的位置,叔叔则是在父亲的信息下组织大家去偷窃…再运到沙漠小镇中倒卖,换来的钱财根据人头平摊….也许确实是见不得光的肮脏勾当吧….大家在一起也算过的融洽…..然而这一切也付之一炬….
为何….居于顶端的人生前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死后也要无数金银珠宝陪葬,他们存活于世上没有劳动过一天,细嫩的双手整日干燥舒适,而另外的人从出生就只能在底下匍匐,在烈日下挣扎,乞讨着王公贵族剩下的骨头渣,而就算死,也要接受着无法进入永恒之国的罪孽….
神….你为何要如此制定规则?未曾被你眷恋的人甚至连活着都要如此痛苦?
“喂,小子,怎么了?”疤脸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转过头,同伴伸出酱色的手掌在他面前挥来晃去,“怎么不说话?你不愿意?”
干什么都比这个要好…他埋头看了一眼自己风尘仆仆的下装,“你是认真的?”巴库拉抿住唇,“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你只要到时候不要上我老婆就好了。”
这样的生活真的,你真的不害怕被突然夺走吗?我们是不被神眷恋的人,被肆意掌握着生死,他咬住唇不让声音涌出,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母亲在炉灶前忙碌,往面包上浇肉汁,挺着怀孕的大肚子走来走去,喊他记得要回来吃饭,他应着,顺着滚落的玻璃珠一路追到了外面,闪着微光的玻璃珠滚啊滚,一直滚向草垛,那是姐姐沿着村子边将风滚草的枯根好好收集而来的,她再过几天就要嫁人啦,新婚第一天的哈纳之夜需要用这些燃起篝火,姐夫是隔壁村的行商,现在正坐在院子里与父亲喝酒,父亲很高兴,因为嫁给商贩总比嫁给盗贼要好,母亲有些伤心,这样就不能经常见到女儿了,不过巴库拉很兴奋,姐夫人很好,风趣幽默,能言善道,总是带来沿商路上的各种各样的礼品,波斯的毯子,叙利亚的线香,迦南的风茄根….还承诺着送给他一盒弹珠,比女巫送的这些更大,更圆,里面还会封着甲虫….. 他越想越开心,追着弹珠直直走入草垛中,干枯蓬松的草根掩藏了他的身影,本该是新娘新婚之夜点起的燃烧,成为了孩子躲过一劫的壁垒。
……
“我….”
“到时候你就帮我跑腿就好了,”疤脸看出他的犹豫,亲昵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长得比疤脸高大多了,这样的姿势难免有些滑稽,他却笑不出来,却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将他推开,
疤脸笑着,绘声绘色描述着未来,
“以后你就帮我运货,到时候我就是你东家了,你还得管我叫老板咧!我们去倒卖粮食,从迦南那里用低价收,再卖给米坦尼人,不赚翻了呀?你跑得快,我又能言会道…我要是生了儿子一定得让你教他跑步,跑得快才有出息!我们送他去地方神官那开的学校读书….生了女儿嘛….你就帮我打跑那些三流混混,我女儿肯定会长的像奶奶一样漂亮…..你可别看我!我老妈漂亮的呢,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她,可能种的我那没用的老爸….到时候我再给你也办一门亲事!让你也体会一下这种天伦之乐,你喜欢哪种的?雅赫白花花的姑娘?努比亚屁股厚实的女人?到时候我们办起来了,就算是埃及公主我也给你娶过来!”
哈哈大笑,疤脸使劲拍着他的肩膀,直拍到他忍不住将他推开,又瘦又小的男人笑的缩成一团,脸上那道贯穿整个面部的疤痕好似也在跟着颤抖,牵动着中间已经变成淡粉色的息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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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盗贼在狂奔,深蓝色的星空是背景板,而他是其中占据视觉中心的黑色剪影
他往回看去,追兵还在穷追不舍,橙红的火光也许是能让长途跋涉的旅人感到心安的温暖,然而在此刻却是欧西里斯的召唤,兵戈碰撞的尖锐声音催化了他内心的恐惧,鲜血的气息还在鼻尖蔓延,他的身上猩红血迹斑斑,不过不是出自他本人。
底比斯人是狡猾的,疤脸所言不假,狡猾而又富有恶趣味,大动干戈挖出一个假的陵墓,散播假消息混淆视听,等到盗墓贼慕名而来最终再将其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刚刚的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不好受。
啪嗒…..
在漆黑的地道内,清脆的响声宛若击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静的空气中荡起涟漪,他低下头,昏暗的光线中,玻璃珠闪烁着微光,沿着地道咕噜咕噜滚动着。
是那个女巫赠送的玻璃珠….为什么突然掉出来了?
“…….”情不自禁地伏下身子,他追随着那个女巫赠送的珠子,走上一条相反的道路
“怎么了?”身前将墓室洗劫一空,正打算打道回府的盗贼们回首,疤脸小声喊道,他没有理会,视线只是追随着地上那个不断闪动的微光,远离了光源,全身没入黑暗的瞬间….
幽闭的黑暗中,女子清浅却毫无情感的声音舔舐着他的耳畔
你是唯一一个,女巫在他耳边说道,别忘了,唯一一个
冷意瞬间从背后爬起,仿佛一泼冰水从头顶灌下,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直觉让他回过头….
刀戈在昏暗的地洞中尤为瞩目,反折着火把幽怨的赤光….
“在河谷节前夕,趁着举国欢庆而觊觎先帝们的财宝,不可饶恕!”身后突然爆发出来的声音很年轻,却宛若判决一般威压沉重,回荡在石壁内“幻想魔术师!抓住他们!”
他屏住呼吸,将身子贴紧地道的内壁,这里是一个死胡同,阴影很好地将他隐藏住了,然而剩余的三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疤脸愣愣地攥着装满金银财宝的大袋子,不知所措,而前面的那两个盗墓贼居然傻到向侍卫们挥起长刀….
那些蠢材!他早就劝过疤脸不要随便招一些人为伍!!!!他瑟缩在阴影之中,胆战心惊地看着侍卫手起刀落,石壁上溅起一排鲜血,二人人头落地。
扑哧….没有首级的身子摇摇晃晃跪着倒下,鲜血瞬间溢满了整个地道。疤脸颤颤巍巍地放下袋子,满脸惧色。
“帝王谷不应该沾上血迹….”为首的神官皱了皱眉,指着疤脸,“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他的身子绷紧了,牢牢贴在墙壁上,咽了口口水,不安地看着疤脸转过头,朝他的方向飞速瞟了瞟,随后低下头像是在纠结….
…..巴库拉握紧了拳头,掌心微微出汗….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疤脸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飞速跑开了
盗亦有道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士兵赶忙追上前去时,脑子里回荡着这句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赤脚踏在粗粝的砂砾之上,喘息有如雷鸣,挥汗如雨,他的视线早已发昏
追赶声逐渐被抛在身后,巴库拉,国王的马都跑不过你,疤脸的声音在耳边,他不得不同意,没错,就是这样,盗亦有道,他的道就是竭尽全力地奔跑,就像传说中盗贼始祖克雷·艾尔纳一般迅疾如豹,而他的同伴兼奴仆的迪尔邦多则赐予了他风的力量,如虎添翼,让他可穿过厚壁自由行走….
如若他有这股力量…..视线随着粗重的呼吸声越发昏暗,不断奔跑的盗贼想道…如若他有这股力量….
…..他定会如同盗贼王再世,向法老的权威发起抗击,将那原本不应属于他们的财富再次回归众生手中,生前已然手握如此珍宝,死后仍然不愿松手…这就是底比斯人,生杀予夺却贪婪成性,如此丑恶的底比斯人啊…
疤脸…他的口腔涌上胆汁的苦涩,他的同伴,粗俗,猥琐,总是夸夸其谈,天花乱坠的同伴,如今已经带着半袋金子回归冥界的大门,一个盗贼居然梦想着过正常的生活,居然做着这样虚无缥缈的梦,实在是异想天开,可悲至极…
沦落到如此境地,不过咎由自取,这就是不被神眷顾之人理应的一生。
而如若他有力量….能获得足以让世界战栗的力量,他必然会向阿克纳姆,向整个皇室,整个底比斯复仇….乃至他们那从不一视同仁的太阳神复仇,他会凌虐洗劫整个王都,将那些戴着宝石黄金首饰的脖子一个接一个割断,让大火绵延至整个护城河,他会让阿克纳姆的灵魂永远痛苦地徘徊于世间,与克雷·艾尔纳的每一个刀下亡魂一般终日不得安息
不仅是为了他,为了疤脸,为了克雷·艾尔纳村….为了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被权势奴役剥削的人….他保证….
他不敢跑远,虽然深入沙漠腹地也许会帮他逃脱追捕,然而只要气温一旦爬升,没有防具与坐骑一定会被活生生烤熟,他只好在周围与士兵兜着圈子,他在茫茫荒漠中顾盼,祈祷能找到来时的骆驼,只要找到骆驼,这些追兵再多也不怕,粗粝的沙漠中,那些钉着马蹄铁的骏马只会落了下风,活生生把漂亮的细腿跑折,只有骆驼才是沙漠中的载具…
…..虽然最终,来到了熟悉的峡谷,熟悉的悬崖边,落入眼前的只是四匹被开膛破肚的坐骑,狡猾的底比斯人,他的内心平静无比地想道,居然早就料到了这个。
哒哒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扯回残酷的现实,在底下潜伏已久的士兵顺着崖壁爬了上来,一共三个人。
“乖乖束手就擒,”中间的那位侍卫冲他举起长矛,“马哈德神官会留你一命。”
….然后把我带去底比斯的宫殿里接受那位好王子的审判吗?等待我的是什么?也许就是十年起步的徭役,或者是终身的囚禁,我是否还要感恩戴德你们的仁慈呢?他冷冷看着那三人,脚尖后退,试图在背后摸到什么足以抵御的武器,不过是徒劳,他的佩刀早就在逃跑中丢盔弃甲一般遗失不见….如今腰间只有一把用来割肉割绳子的小刀,还有这个….他的指尖摩挲着玻璃珠,女巫赠予的玻璃珠,好日子不常有,坏运气如影随形,沙漠女巫啊,就如同我叔叔说的那样,起码向我预示着你的魔力吧
他用食指与拇指捏住弹珠,中指勾起抵在玻璃后蓄力….
…..闪着微光的圆球嗖得一声从指尖弹射出去,稳稳击中在中间士兵的额头正中上,他自认投掷术也不错,那士兵身形不稳,几乎是瞬间往后退后一步——而那一脚就踩了空,从断壁上仰面坠落,其余的两柄长矛像闪电一样朝他戳来,他旋身躲过一支,用手抓住另外一杆——用力一扯,就像拔出芦苇一般将长矛从士兵的手中抽出,他趁着这个空档从腰间拔出那把小刀——作为刀而言它实在是太小了,薄薄的深青色刀刃不过无名指那么长,他平时只会用它割下杂草,递到坐骑的嘴边,或者握住刀柄,在指尖飞速旋转,像是在指尖起舞,一些努比亚来到杂耍演员通常会这么干。他就在无人的小巷的阴影中那样握着这把刀,凑近不幸逮到的倒霉鬼,威逼着他们交出身上所有的沙图
…..不然就会像这样,盗贼精壮起伏的深棕色手肘挥过,士兵的咽喉就像划开口道红酒皮革袋,深色的液体喷涌而出,瞬间洒满了他整张脸,他品尝到了血液的腥臭,底比斯人喜欢红酒,越是貌状似血越是精品上乘,他有一次与疤脸还倒卖了一批,在墓地里存放了好几十年的液体经久不坏,反而在岁月的酝酿下越发甘甜….深红色醇厚浓香的甘霖….不似血液这般带着铁锈般的猩。
他将这被割破喉咙的男子一脚踹下悬崖,身边那个仅剩的士兵似乎忌惮了起来,握着长矛的手在颤抖,膝盖警惕地屈了起来,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巴库拉捡起长矛,他不经常使用这些武器,近身搏斗还是刀子最好使,一人高的长矛也许威慑力很强,然而在实战中不过是累赘,底比斯人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然而盗墓贼却不能松懈一次。
“真的陵墓在哪里?”他抬起长矛,用削得反光的刀刃拍了拍对面颤颤巍巍的木杆
“什么?”这个士兵开口,然而一听到声音就知道已经胜负已定,对面的这个士兵怕了,他端详着,也许也不过二十岁?他的父亲又用了几块金子送他来了呢?
“阿克纳姆的陵墓。”他手腕间突然发力,手中的长杆攸得一下打向对面的长矛,啪地一声脆响,士兵惨叫一声,撒开手长矛应声而落,巴库拉将剑刃抵在他的脖颈边,迫使他跪下,“告诉我陵墓在哪。”石灰水一般混沌深紫的瞳孔睥睨着,声音沙哑“我就让你留条命回去找你的马哈德大人。”
这一招果然有效,面前的年轻男子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逼迫着吐露
“….东北角….再走三里路…..”士兵的表情像是要哭了,“有块被沙子埋住半边的石头,往里走就到了….”
很好,他思忖着望着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男人,表面不露声色,“里面有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男人的大腿在围布下颤抖,他加重了力度,锋利的刀尖吻着皮肤,瞬间就涌出血线。
“财宝….财宝….还有….还有一些别的房间….只有神官们才能进去”男人哆嗦着补充着,“我不知道…..”
很好,巴库拉继续问着,“在什么时间点会开放?”
“明天,河谷节,王子会代替法老过来祭祀…西蒙神官会过来举行仪式…这里会开放一段时间….”
身后传来了刀戈以及脚步的声音,此地不可多留,他想道,于是低下头,朝身下这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年轻士兵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心想在士兵看来一定有如鬼怪般可怖,很好,很好….
他笑着收回长矛,抛了一下木杆换了个抓握的姿势,士兵摸着流血的脖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嘴里念叨着,“拉神在上….”
然而下一秒,他的动作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低头,只见长矛贯穿胸膛,顺着染血的木杆往上,盗贼的微笑越发温和,
“拉神?”他将长矛扭动,肌肉撕裂发出尖叫,蓦地抽出,鲜血喷溅宛若扎破的气球,士兵的胸膛赫然多出一个血窟窿,盗贼满意地看着士兵那年轻的脸上满是震惊的表情,随后年轻人轰然倒地,
“别向神祈祷,”他将染血的长矛扔下悬崖,明月高悬,风声猛击峡谷,他朝东北角走去,抬腿绕过这具血流满地的尸体,“不被神眷顾之人皆为徒劳。”
不晓得在写什么,单纯随心所欲噜
喜欢给角色加与主线没半毛钱关系的戏,可能就是闲的
巴库拉…唉漫画里没有怎么描写他的身世,我也乱贴debuff了,虽然写到后面自己都不耐烦了,真疼痛文学了
下章写结婚(乱预告是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不被神所眷顾之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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