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婳把木柴拿开一些，露出底下那个焦黑的烫疤，幽幽道：“那就要看她再你们眼中有多重要了。”

“这样的疤痕我可以烫上八个十个。”

刘如卉的眼泪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屈辱涌了出来。

她发丝凌乱，一脸狼狈地冲程渡南道：“哥，救我！”

“好，”程渡南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只要你不对卉卉动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什么都可以答应……凌婳有些无法理解这种情感，都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就敢这样为了一个人打包票……

……这就是亲情吗？凌婳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丝羡慕。

她看了眼旁边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车，“让司机下来。”

“我带你妹妹上车。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自然会放了她。”

“我凭什么相信你？”程渡南反问道：“万一你不守信用，继续折磨她呢？”

凌婳拿刘如卉刚才的话回击他，“你以为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程渡南的脸色又黑了些。

“至于折磨嘛……”她看了看林渐染脸上的伤，“我和阿染谁没受过折磨？”

“怎么到了你妹妹这里……就格外娇贵些？”

“……”程渡南别无他法，只能答应了凌婳的要求。

依言将刘如卉在路边放下后，凌婳安静地坐在后座，沉默片刻，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被她绑架。”

林渐染打转方向盘，看了后视镜里的凌婳一眼，“罚你请我吃冰淇淋。”

凌婳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好呀。”

大概是因为刘如卉主要仇恨的对象是凌婳，林渐染没受多大伤，凌婳的伤却比想象的更加严重。

当时刘如卉朝着凌婳腹部踹的时候，有几下踹的格外厉害，可能伤到了脏器。林渐染扶着凌婳，去医务室简单地处理了一下。

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们撞见了李砚尘。

李砚尘本来只是突发奇想，准备约凌婳去食堂探索一下厨房的新菜式“香蕉炖排骨”。

打她电话却一直不通，去宿舍找人结果也不在，没成想在这边给他撞上。

李砚尘盯着凌婳，语气沉了下来，“你的脸怎么了？”

林渐染来基地也已经有几年了，大多数人基本上都认识。她知道李砚尘是跟凌婳一队的，朝他打了个招呼，简单地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下。

听完后，李砚尘怒意稍减，忍不住道：“小师妹，你怎么跟个纸娃娃似的，一天没人看着都不行。”

林渐染：“？”

我说大哥，你是没看见她刚才拿木柴烫人时那副冷面阎王的架势。

凌婳扭头“哼”了一声，“要你管。”

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林渐染眨巴眨巴眼睛，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脑中渐渐浮现出几个粉红泡泡。

片刻后，了然的笑意浮上了脸庞，她挥手向两人告别，“那什么，我还有事，先回去啦~”

凌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跑这么快？

“怎么样师兄？”凌婳看向李砚尘，“你那黑暗料理还吃吗？”

“吃个屁。”李砚尘黑着脸道：“你先跟我回去。”

“……”

李砚尘“铛”的一下把三碗面放在小厨房的吧台上。

谢百里已经从李砚尘那听说凌婳的事，脸上愤愤不平，“岂有此理，竟然欺负到我们小师妹头上，这不是明摆着打我们队的脸吗？”

凌婳的心里一暖。就像李砚尘说的一样，他们从没有把她当成拖累。

“其实……我去查过刘如卉。”她缓缓开口。

两个人一齐朝她看过去。

“当初她在食堂挑衅我们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为了逞一时之气在食堂公然挑衅自己讨厌的人，我会用她最受不得刺激的地方来激怒她，迫使她对我自己动手，借此让她被赶出基地。”

“吸血鬼的身份本就敏感，想做到这个应该不算太难。”

凌婳的语气很平静，谢百里却无端觉得心底有点毛毛的。

还好还好，他拍拍自己的小心脏，小师妹是我们这边的……

李砚尘饶有兴致地托腮望看着她。

“作为一个战术规划，她的性格也太过火爆，表现得也太冲动，其实这不符合一个战术规划应该有的素质。但据林渐染所说，她的成绩竟然异常的不错。”

“我觉得很可疑，于是争执过后，我去看了她的比赛，以及往期小测验的录像。”

“结果发现她的战术风格变化很大。有时激进，有时保守，有时温和……一般来说，一个战术师的战术风格是不会变化那么大的，这和性格有关系，就像一个沉稳的人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变成一个张扬的人。”

“但她每一场比赛的风格都不太一样。”凌婳压低了声音，眯起眼，“那不像是一个人的成果，反倒像是集齐各类优秀战术师的拼接。”

“你是说她打假赛？”李砚尘瞬间意识到她想表达什么。

“本来这只是我的猜测。”凌婳接着道：“战术这个东西比较复杂。每种类型的战斗所需要的战术都不太一样，所以教授战术的老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批。”

“不能发现这种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但后来，我去查了查，发现负责机器维护的专员是她男朋友的亲舅舅。”

“！”

李砚尘和谢百里对视一眼。

“可是我一直都想不通，假如我的猜测是真的，那刘如卉把成绩打上去是要干嘛？”

“只是为了脸面么？”

“可是合格的战术规划是要被投入战斗的，成绩越优秀的，加入的战斗会越难。她这种情况，只要一投入实战就会露馅。”

“而邀请战术师参与比赛，买通技术人员这些都是要钱的。”

“刘如卉父母早亡，家族留下的财产并不多，照理说……她应该付不出这么高额的费用。”

“确实，”谢百里道：“他们家经济条件一般。”

“于是我就去打听了她过往的花销……”凌婳陷入沉思，“据她以前的同学所说，以前她的生活水准只是普通略好；可从半年前开始，她却像突然发了家一样，全身都换上了名牌，连很贵的豪车也能眼也不眨地买。”

这就太奇怪了，猎人的工资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普通人交的保护费。程渡南这种层级的猎人，虽然工资不低，但也没到能支持他妹眼也不眨买豪车的地步。

程家又没有发家，那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李砚尘：“看来这个刘如卉问题很大啊。”

“既然这样……”谢百里正色道：“明天开始，我们轮流监视她。”

“……”

半个月后，就在三人即将放弃监视刘如卉的当口，他们撞见了刘如卉和吸血鬼交易的场景，当时景宗朔也在。

三人当即将那只吸血鬼抓住，他们竟然从那只吸血鬼身上意外搜出了基地一块战略物资存放点的秘密情报。

这事瞬间大了，三人当机立断，直接上报了上级部门。

总部派来的人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调查，找到证据，确认了刘如卉和景宗朔依靠贩卖基地秘密资料牟利的事实，当即下令将两人逐出基地，前往监狱服刑。

程渡南听说这事，如遭雷击。他们整个家族都因吸血鬼而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和吸血鬼勾结在一起，来背叛基地。

他一直对吸血鬼报以至深的敌意，刘如卉这一下，简直是在狠狠地打他的脸。

他痛心不已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带走，怨恨的眼神落在景宗朔身上。

一定是这个人把自己妹妹带坏了，不然她不会做出这种是非不分的事情来！

至此，凌婳才彻底弄明白为什么刘如卉要在战术规划考核上作假。刘如卉的成绩越优秀，届时能参与的战役难度就越高，同时也愈加重要，拿到的资料也更加有价值，那么毫无疑问，能够透露给敌人的信息也越多。

虽然他们抓住了叛徒，但战略物资存放点暴露已成定局。

据刘如卉拷问后所说，她这回提供的只是关于物资存放点排兵布阵的相关信息，存放点的位置早已透露出去，吸血鬼攻打阵地势在必行。因此大批的吸血鬼猎人都被基地紧急派遣过去守护物资，这其中也包括凌婳他们。

基地将能够抽调过来的人手都集中到了一起，按照各自负责的职位进行分组，各自派往不同的车。

李砚尘和谢百里被分到了近战手那边，凌婳则被派往狙击手的阵营。

卡车旁，一阵冷风拂过，凌婳的头有点疼，整个人也状态不佳，昏昏沉沉。

临行前，李砚尘注意到了凌婳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在她转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凌婳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她脸蛋酡红，瞳孔黯淡，身上笼罩着一股病气，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李砚尘想也没想便伸出手，拿手背贴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额头上传来温度，凌婳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脸。

李砚尘把手从她额头上拿下来，脸色微沉，“你发烧了，你知道么？”

作为一只吸血鬼，凌婳的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很少生病。大概是因为上次被刘如卉踹伤后没休息好，再加上后续的一系列调查，太累了才不慎中招。

“没事。”凌婳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小病，不影响。”

“你等我一下。”李砚尘跟人打了个招呼，迈开腿，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负责凌婳那队的组长催着凌婳上车时，李砚尘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他将一盒退烧药和一盒退烧贴递给凌婳，把一只蓝牙耳机塞进她的耳朵里，“受不住了就说，别强撑。”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凌婳晃了晃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烧出了幻觉，她感觉那动作怜惜的像对待家中最受宠的小妹。

那种被珍视疼惜的感觉……凌婳从来没有体会过。

她怔怔地盯着那盒退烧贴，想说些什么，李砚尘却早已挥挥手跑远了。

发丝上的触感似乎抵达了心里，李砚尘逗她开心、帮她报仇、替她出头，以及生活中处处照顾的回忆碎片般涌入脑海……

凌婳的心弦微微一动。

……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呢？

她撕开包装，将退烧贴贴到额头，感觉身上沉重的疲乏和无力似乎都因为这一片小小的清凉的布而消散了些。

半晌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总是这样的话……我真的会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