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米尔彻底失去知觉。

他整个人压在薇薇身上，呼吸微弱，身体发烫，双眼紧闭，嘴角全是干涸的血迹，脸色苍白，俱是疲倦。

薇薇托举着他，深深地看了他许久，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眼。

现在，她心中是甜蜜，是兴奋，胸口翻涌不止。

虽然她一直隐隐知道塞米尔可能对自己有些情谊，但直到刚刚，他那样直白地说了出来，她才突然发觉，自己是多么喜悦。

她可能，对他，也不是完全无情。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心动的，像是那些情感化为藤蔓偷偷在心田长起，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扩大，当她发觉的时候，心脏已被紧紧缠绕。

她喜欢和他相处，喜欢他的血，喜欢逗他。

喜欢……他。

他现在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整个人被她稳稳托着，好像他只能依靠着她，眷恋着她，离不开她。

她喜欢这种感觉。

塞米尔嘴角又有血液流出，那抹鲜红刺痛了她的眼。她颤抖着睫毛，托起他的下颚，将自己的唇也轻轻地贴了上去。

她原本是想舔舐掉那些血痕，他的血太美味，她一滴也不想浪费，可当她触到对方的唇角时，那柔软的触感，温热的肌肤，还有他心口传来的心跳声，都让她入了魔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偏向了他的唇瓣。

轻轻的，试探的，随后愈发无法自控地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交织，她的指尖颤抖，忍不住攥紧了他染血的衣襟，托举他的手也用力将他扣入自己怀中。

内心好像有一个装满爱意的气球，噗地一下，被戳破了。只瞬间，情愫扩散开来，充满心田。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与塞米尔接吻了。

一切都静止了，四周逐渐拉远，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气息与唇齿间的温度。

原来这世间还有比鲜血更甜美的事物。

爱情，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神父大人，现在，你可是我的了。

*

塞米尔不知沉睡了多久，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耳边是机器滴滴声在播报着自己的心跳，肘内插着滞留针，一瓶吊瓶链接其中，冰凉的药液让一侧臂膀有些发麻。

他静静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逐渐回想起全部，手指攥紧床单。

冲动之下，他表白了。

但是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

这段禁忌恋天理难容，不应存在，他要做的，该是自己将其慢慢消化，慢慢放下。

但他在镜灵的刺激下，还是说了出来。

他当时实在是太怕了，他怕失去薇薇，怕薇薇被镜灵玩弄于股掌间，怕薇薇受伤。

可他现在，该如何面对薇薇，薇薇会怎么想……

她会……接受自己吗？还是会厌弃自己？

他不知道。

或许她被自己吓到，远离自己，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若是……她接受了呢？

砰砰，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

思及此，他稍稍起身，观察四周。

病房中除他以外空无一人，旁边桌板放着他的手机和充电器，不远处窗边摆着一盆小花，正展开枝芽努力向上。

一眼便知都是薇薇的细小心思。

他伸手按了响铃呼唤。不多时，一位护理走了过来，看见他已经清醒，大为惊喜。

“哎呀！您终于醒了！您都睡了两天了！”

护理贴心地给他把床摇起来，枕头靠腰，递过来一瓶水，并且通知教廷和其他医护人员。

“我……是怎么来的？”

“是一位红发/漂亮的小姐送您来的，应该是您的同事，她说您驱魔受伤了。您来的时候可真虚弱啊，最近可别再逞强了，好好补补身子。”

是薇薇送他来的。

一想到薇薇，塞米尔眼神闪烁，但仍忍不住问：“那……那位小姐现在在哪里？”

护理看了下手表：“还没到医院的探视时间呢。她每天都来的，特别关心你。哎哟她可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说完护理像是说错话似的，看了眼塞米尔的神色补充道：“啊，神父，我没别的意思……”

“不，你说得对，她确实很漂亮，也非常好，我们……很熟。”

几位白衣医生鱼贯而入，对塞米尔进行例行检查。还好他并无大碍，只是虚脱太久。

得到出院准许后，其他人离开，留下塞米尔一人静静等待吊瓶打完。

薇薇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她推门而入，看见塞米尔果然已经清醒坐了起来，双眼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地，面色甚至有点红晕，带着甜蜜，笑眯眯道：“神父大人，你终于醒啦！”

她走进观察了下塞米尔的气色，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有些好转，只是他蹙着眉，一直没看自己。

“神父大人，你这是怎么——”

“薇薇，对不起。”

话语卡在喉咙里，薇薇睁大双眼，不知所措。

“对不起，你……忘了我之前说的话吧。我们，不合适。”

心脏骤停，薇薇眨了眨眼睛，倒吸了口气。

“你在说什么？”

塞米尔依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低着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白色被罩，手心的床单快被自己撕烂。但他仍用平静甚至于平淡的语气说：“我们……分开吧。”

薇薇没有回应，此刻二人之间唯有沉默。

她眼眶渐渐变红，来时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心痛。

她不愿相信，忽而轻笑了一下，用隐忍的口吻玩笑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你晕倒前可还——”

“我是神父，你是魔鬼。我们没有未来。”

薇薇脑袋嗡地炸开，胸口像被硬生生撕开一条口子，血液哗啦啦往外流，整个人被掏得一干二净。

他居然说出来了。

可这句话太重了。

明明之前才说的爱我……

薇薇不愿接受，这算什么破理由，但她也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一直是他们夸不过去的鸿沟。

这是他们躲不过的宿命。

是命运之神跟她开的玩笑。

她站在原地，等了好久，却见塞米尔态度强硬，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那些话语像锋利的匕首，穿透心腑，碎得像一地玻璃，痛得她无法呼吸。

嘴角一点点拉平，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走上前，抬起手，啪！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塞米尔完全没躲，鲜红的掌印瞬间肿胀起来，他偏着头，垂下眼眸，只敢看地板砖缝。

薇薇猛地转身，用力推开门往外走，又在门口突然停住。

“去你的神父魔鬼，我不会罢休的。你是我的，我认定了。”

红色身影逐渐远去，塞米尔才缓缓转过头，看向她消失的方向。

脸颊依然火辣辣地疼痛，但这丝毫不及内心的撕裂。

他必须要做这个恶人，他宁愿在薇薇陷入更深之前就叫停一切。

他对不起教廷，对不起主，更对不起她。

他长呼一口气，双手捂脸，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来：

“薇薇，对不起……”

薇薇逃跑似得冲出医院，整个人弯着腰，扶着路旁的树干大口呼吸。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她！

明明主动的是他！可最后退开的竟然也是他！

她第一次交付了自己的真心，却又被他残忍拒绝。

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样对她！

她好想放声大哭，但心痛地快要呕吐出来，却还是哭不出眼泪。

吸血鬼，是没有眼泪的。

为什么她哭不出来！

为什么要逼她！

为什么啊！

“啊！！！”

她站在树下发疯尖叫，眼眶干涩，喉咙发疼，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化作撕心裂肺的叫喊，从胸口迸发出来。

声嘶力竭后，她抱着自己，额头抵在树干上，缓缓蹲下，指甲狠狠扣入手心。

可她不想放弃。

薇薇知道，他还爱着自己。

不就是身份么？

神父如何，魔鬼又如何？

那只是一层皮，一层只为了交代世人的伪装。

何必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束缚自己？

是啊，他如果做不到，那她来帮他。

她缓缓直起身，红发在空中肆意飞舞，眼神透着坚定。

她要亲手扯下他那副虚伪的伪装，露出他真正的模样。

“神父大人啊……我要拉着你一起下坠。

“我是不会放弃的。”

微风卷过，树影摇曳，她站在阴影里，仿佛一团火焰，被爱与恨点燃，疯狂燃烧。

塞米尔在医院收拾好自己，托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家走。

然而当他拿钥匙开门时，却发现，门居然没有被锁。

带着疑问，他拧开大门，只见屋内干净整洁，厨房隐隐约约飘出饭菜的香味。

心里咯噔一下，他缓缓走入，看见之前和镜灵大战时的狼狈局面已经被人收拾妥当，被破坏的桌椅也都焕然一新。

“回来啦？快洗手坐下吃饭吧。”

老神父笑呵呵地从厨房端出菜肴摆在餐桌上，见塞米尔仍愣在原地，走近些拍拍他的肩膀：“愣着干什么？你最近太累了，教廷给你一个月时间好好修养，你也该放个假了。”

原来是父亲。是他想多了。

塞米尔淡淡笑笑，心里一阵轻松。

然而他刚刚坐稳，就见一个红色身影也从厨房出现。

顿时，他瞳孔收缩，呼吸停滞，心脏一紧。

她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