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是听知乐和景陆父母的祭日,两个人在当天买了水果和鲜花回眉东。
说来也巧,这天也下雨,不过没去年的雨势大。
听父听母让闻梵别来回跑,重新选一天去就行,闻梵没吱声,但依旧选择这天出门。
今天正好是周天,景陆不需要上班,闻梵不需要码字,所以两个人不着急。
景陆在路上也开的极其小心。
他们要去两个墓地,一个是听知乐和景陆父母的,一个是闻梵父母的。
两个人中一个刚好三十,一个不过二十七,但是在世上已经没有至亲之人了。
再次来到这里,心境已然和一年前不同,他们都在努力接受亲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幸好,这一年时间里,他们彼此相伴。
听知乐和景陆父母离得不远,两人先去了听知乐那里,把买的鲜花和水果放到一旁。
闻梵买的依旧是听知乐最爱的向日葵。
因为下雨的缘故,地上的花和水果很快就被雨水打湿。
“乐乐,地上的水果被淋湿了,所以你记得吃之前先拿纸擦一擦。”
“这个是我男朋友景陆,我们是在……”
闻梵给听知乐一一汇报自己近几个月的状况,说的乐此不疲。
景陆则静静站在一旁,看向身边这个喋喋不休的少女。
“今天雨大,我就不在这多待了,下次再来看你。”
接着两人就往景陆父母那走,景陆一手撑伞,一手拎着果篮,闻梵走在他身边,和他紧紧贴着。
她怀里还抱了一束给景陆父母买的白色百合。
“爸妈,这是我女朋友闻梵,之前跟你们提起过的那个姑娘……”
闻梵目视前方的眼神收了回来,移到了景陆身上。她从来没听景陆说过这茬。
“我现在过得挺好,你们也别担心,都把自己照顾好。”
“爸,你在那边也要保护好我妈,不然我妈是会给我托梦的。”
“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之后有时间再来看你俩。”
从陵园大门出来后,雨势不小反增,豆大般的雨滴生生落在前车窗玻璃上,砸的玻璃“咚咚”阵响。
闻梵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要不在这待一会吧,雨小了再走。”
“行。”
人其实挺喜欢极端恶劣的环境,但当然是有个前提。
前提是人得在安全的环境里。
闻梵和景陆静坐在车内,车内的播放器里放着闻梵鲜少听的粤语歌。
虽然她拿软件随机播放歌曲时,偶尔会有一两首粤语歌,但在她看来,粤语比英语还难。
英语起码系统的学习过,虽然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怎么着也要比粤语好读。
“你会唱粤语歌吗?”
“会讲一点粤语,但可能不太好听。”
在闻梵的软磨硬泡下,她终是听到景陆说出了那句“bb我好中意你啊”。
景陆还是对他自己的声音有误解,他说这句话时嗓音低沉悦耳,语气平缓,同时声音中又夹杂一丝羞涩感。
对于闻梵这个只会说普通话的人来说,景陆这句粤语是极好听的。
一个speak小天才,一个speak障碍者。
闻梵倒是觉得非常合适。
“诶,你什么时候跟你父母聊起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应该告诉她吗?
是合适的时机吗?
应该不是。
景陆自己单方面做出来决定。:“时机成熟自然会告诉你的。”
闻梵嘁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半小时后,雨势渐小,景陆重新启动车子,向另一个目的地驶去。
闻梵爸妈在老陵园里葬着,距离这里四十分钟路程,不算太远。
因为下雨的缘故,路况时而通畅,时而拥堵,景陆也不急,依旧慢悠悠的在自己这条道上开着。
过去之后已经中午十二点了,闻梵把买给爸妈的水果和鲜花摆在地上,说着和刚才在听知乐那里差不多的话,就转身离开了。
今天的雨一会大一会小,整整下了一天。景陆和闻梵踩在地上的鞋已经是泥泞不堪。
回到家后景陆就把两双脏鞋扔到卫生间的地上,开始冲洗,闻梵把换洗的衣服扔到洗衣机里,让它洗。
两个人其实都有点洁癖,但洁癖的点不同。
景陆不喜欢鞋脏,闻梵不喜欢衣服脏。
-
春去秋来,万物更迭,又到了一年中最萧瑟的季节。
窗外的梧桐树叶慢慢发黄,被深秋的风一吹,全然掉落在地面,像是铺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
十月中旬,闻梵决定把家搬到天悦华府,这也是景陆的意思。
她今年一半时间在和平物资院,一半时间在天悦华府,交着整月房租,却只住一半时间。
景陆也是想让她省去房租这笔费用,于是就提议让她搬过来。
在搬过去之前,景陆要先把那间主卧收拾出来,那里面堆了些父母生前的东西。
把房间彻底清理出来后,景陆也算是真正的对父母有个告别。
自从高三后,他几乎都在国外待着,他忙着自己的学业,父母忙着他们的事业,彼此之间的时间几乎无交叉点。
他已经忘了上次和父母坐在一起,促膝长谈是什么感觉了。
大约是太久远,久到可以用年来计算。
周六景陆和闻梵睡到十点起床,简单吃过早饭后,就去收拾东西。
景陆把那间主卧的门打开,里面摆放的物品已经蒙了一层灰。
他走到窗户边,把紧闭的窗户打开。
今天天气不错,下了一周的秋雨后总算是放晴了,但温度要比一周前低三到五度。
今年的暖气还没来,所以景陆和闻梵在家里已经穿上了加绒卫衣。
两人穿的是之前逛街在优衣库买的套头卫衣。
对于穿衣这方面,景陆和闻梵倒是一拍即合,都喜欢休闲装。
有时闻梵还会从衣柜里挑景陆的小码衣服穿,纵使是小码,她穿着都大。
景陆调侃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也不恼,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偷偷给他碗里多加一些醋。
收拾东西时景陆为主,闻梵为辅。
他让她干什么,她都一一去做。
“梵宝,帮我递一下床头的枕头。”
“梵宝,帮我把这个放到书房的桌子上。”
“梵宝,帮我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
景陆有条不紊的整理这间卧室的各种物件,他越收拾越发现,东西虽然多,但很大一部分都是未拆包装的,或者是拆了包装没有使用痕迹的。
他还在柜子的隔间发现一个母亲生前最宝贵的那个盒子。
他心底压着的那个想法再次冒了出来,但是至少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心里的那个猜测。
这间卧室两个小时就被景陆收拾出来了,大部分东西都被他扔在了门外,因为用不上。
房间里就剩了一张床和组合衣柜,景陆提前给二手市场打了电话,让把这些东西拉走。
他本来也就打算把这间卧室清空,不管有没有心里的那个猜想。
傍晚闻梵在构思新小说大纲,景陆则钻进书房,打开了那个不起眼的匣子。
他记得清楚,这个木纹色的盒子里放的是母亲申含玉和父亲景琮之间写过的书信。
他幼时听申女士讲她和父亲之间的恋爱经历,可谓是一帆风顺,没有遇到一点挫折。
那个时候他还小,不懂什么叫一帆风顺,只知道父母肯定会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父母渐渐开始变得忙碌,而自己大部分时间也留宿在外祖家。
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所以彼此也变得越来越客气。
景陆坐在书桌前,盯着这个木盒子看了许久,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才打开它。
他借助工具砸开了盒子上面的小银锁。
里面的信件被整齐的叠好放成一摞,最下面的纸张已经开始泛黄。
最下面的是用信纸写的,申含玉以前会当睡前故事讲给景陆听,因为申女士认为孩子是爱情的结晶,要让他了解父母之间有关爱的故事。
这样他会长成一个有爱的孩子,他也会学着父亲爱母亲那样爱自己的妻子。
景陆拿出最上面的一个信封,拆开之前,他冲着盒子说:“申女士,如有冒犯请见谅,我只想寻求一个真相。”
说完他才把那封信拆开,是母亲的十几年前写的一封自白书。
“景琮,很抱歉以这样直白的方式称呼你,但这封信你应该也看不见。小陆上初中时我就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变质,变得不那么喜欢,甚至是毫不在意。起初我很讨厌自己的这种想法,所以我把工作填满生活,避免和你的见面,甚至也鲜少和小陆生活,因为我一见到他就会想起你,想起我们之间曾经的爱情故事。”
“当然那个时候我没有认识新的人,也并未出轨,只是单纯的不爱了。后来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手机页面,发现我们之间有了第三个人,但那个时候的我既不生气,也不愤怒,反而是更轻松了些。我知道,我是庆幸终于有人能和我分担压在我身上的枷锁了,因为你也不爱了。”
“小陆一天天长大,迟早他会发现我们之间的不对劲,所以我必须和你摊牌,希望你不要怪我。”
后一页和前一页的笔迹不太一样,景陆猜应该是申女士后补的。
“终于把小陆送出国了,我只是想让他晚一点知道,他现在还小,很多事他以后自然而然就会明白。我知道你在怪我,可我不得不这么做。你可以认为我是想维持一个好母亲的角色,但同时,我也替你维持了你的好父亲角色,不是吗?所以你无需怪我。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然会告诉小陆,你我已经分开的事实。”
……
“这封信我应该不会让任何人看见,因为这是我不堪回首的一面。”
原来这才是他经常住在外祖家的理由,原来这才是他被送出国的借口。
他等了多年的答案竟然可以这么荒唐,他的父母只是为了维持他们自私又矛盾的体面而已。
说是爱他,可又自私的送他出国,他们的爱未免也太专横了。
景陆把信完好不损的装进去,别的他没再拆开,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他把这个木盒子放在书柜最里面,用其他的杂志包裹起来,盒子里的内容仿佛是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需要隐藏。
景陆在书房待了近两个小时,期间从未出来喝过一次水,去过一次厕所,只是静静的坐在那个转椅上,望向窗外发呆。
窗外的霓虹灯闪烁整个城墙,城墙一周有十四公里,而景陆住在城墙的东边。
从十七楼的位置可以隐约看见城墙上的人群,这个季节上城墙的也就只有游客了。
景陆以前在辩论赛里看到过一句话:爱上没什么了不起,爱下去才是了不起。
他曾经那么相爱的父母也只是爱上了而已,在相爱的中途,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下车了。
那么他会这样吗?闻梵会这样吗?
他和闻梵之间也会像父母那样吗?
-
咚咚咚
书房门突然被敲响,景陆吓了一跳,但紧接着他就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恢复如初。
“进。”
得到准许后,门外的人才开门进来。
闻梵走进来后发现景陆的脸色不太好,即使他百般掩饰,但还是逃不过闻梵的法眼。
“你怎么了?景陆。”闻梵此时的小脑袋瓜已经在想怎么逗景陆开心了。
“没事。”
“工作出问题了?还是上次的事?”
景陆知道闻梵说的是见戈可嘉那次加班的事。
他故意轻挑起眉,扯出一个笑说:“不是,别乱想,我工作能力还不赖。”
“我看得出来,你很不开心。”闻梵侧坐在景陆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认真的看着景陆。
景陆不说话,她就一直盯着。
大约是被她盯毛了,景陆这才缓缓开口:“刚到国外上学的那些时日,我总是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国。”
闻梵知道,他话中的“他们”是指他父母。
“我想他们可能是为我好,国外有好的科研团队和教授,我的学习能力会有不一样的提升。”
景陆说这些话时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在像说无关紧要的别人一样。
“刚才我才发现,原来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但却打着为我好的名号,送我出国。”
“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如果当时我不想出国呢?如果当时我能接受他们分开呢?”
闻梵抱紧了景陆,像安抚婴儿般那样安抚他,尽管他可能不太需要。
“景陆,父母爱子,则为计之深远。我不知道叔叔阿姨是怎么想的,虽然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有些另类,但你不用怀疑,他们一定非常爱你,只是不想当时的你受到伤害。”
“他们知道,30岁的你一定要比18岁的你内心更强大,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肯定会在你回国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从始至终,你都不用怀疑的是他们对你的爱。”
景陆刚才确实可笑父母的荒谬行为,但他也轻易说服了自己。
人都是相对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因为他从去年回国,在警察局再次见到闻梵时,就没打算放她离开,一直在等着她爱上他。
说实话,他也没有给她选择别人的机会。
闻梵起身,拉着景陆从书房往外走。
“给你看我的小说人物简介,我快被自己逼疯了……”
安慰人真的是需要技术含量的一件事,闻梵自诩聪明,可在这种事上也无能为力,只好带着景陆转移话题,找些别的事干。
而她的新小说也确实搞笑,是一个骚包攻和娇气受的搞笑爱情故事。
来自辩论赛的网络视频:“爱上没什么了不起,爱下去才是了不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22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