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已尽,冬日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山谷之中,顾夕颜坐在桌前,盘点着季无衡这回外出给她带回来的礼物。除了一些可做冬衣的布匹毛料,还有一些制好的现成的冬衣,知道她怕冷,他还带回了几个小暖炉,义父,沐恩和她各一个。
她知道,在他心上,她已经同沐恩和义父一样,成为了他在乎关爱的人。翻开了一个红木制成的盒子,里面竟然是一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顾夕颜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是那样一个清冷高傲的人啊,竟然也会放下身段去为自己买这些女子惯用的东西。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宠爱自己,这些年除了娘,从来没有人这样把自己放在心上,呵护怜爱着她的一喜一悲。从前林至渊也常常会送她一些珠宝首饰,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这样欢喜过,如今想来或许是因为不够爱吧。
她只是认定了林至渊会是她的未婚夫,所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馈赠,接受他的关心,她从来没有像一个小女人一般去期待去渴求他的爱。或许是从小的经历让她习惯了接受,无论是好的或是坏的,她能做的便只有默默接受。
在顾家她没有资格妄求,她所奢望的不过是爹爹能够多看她一眼,可是她连留住爹的目光也做不到。在凤城,娘更是对她耳提面命,叫她不要强出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该争些什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娘能够开心一些。
可是在这山谷之中,没有人那样苛求她,她可以做自己,可以直面自己的内心,可以大胆地去握住自己想要的。想到这里,她悲伤的眸子瞬间明亮起来。她答应过义父,此生都不会离开谷里,要一辈子照顾他报答恩情。
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留在这里尽情地做自己,也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地回应季无衡的爱恋。小心翼翼地收好妆匣,将其放置在衣柜中,顾夕颜拿起之前做好的护膝,脚步轻快地朝季无衡的屋子走去。
穿过回廊和庭院,顾夕颜终于来到了季无衡所居住的屋子。这个时候他通常已经去药房了,顾夕颜推开门,将护膝轻轻地放在他的桌上,又收拾了他换下的脏衣服,准备拿去清洗。
蹲在溪边动作麻利地清洗好了他的衣服,一双小手用力地拧干衣服上的水,将衣服放入木桶中,顾夕颜起身往回走。厚重的衣服吃了水后变得更重了,她有些吃力地提着桶走着,突然手上的重力变轻了,顾夕颜疑惑地低头,发现木桶的把手上多了一只纤长的手。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高大的季无衡,他迅速从她手中接过了木桶。
阳光照射在季无衡的身上,从顾夕颜的角度望过去,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一双眼眸澄澈清明,正温柔地望着自己。“你不是在炼药吗?怎么会到这里来?”季无衡每日的行程很简单,除了一日三餐,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药房里炼药看书,只是偶尔会到林子里猎些野味改善伙食。
季无衡望着她流着汗的额头,伸手用衣袖替她擦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自从昨日得到她的回应后,他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一大早就忍不住想要见到她。好不容易将药物分拣妥当后,留下沐恩看着炼药炉,他急急忙忙地去她的屋子里找她,却扑了空。
她的日常也很简单,除了一日三餐,她要么是在洗衣晒被,要么是在屋子里刺绣看书,要不然就是陪着义父下棋说话,只有饭点时她会到厨房帮忙添柴烧火。这个时后她应该是在溪边洗衣服,所以他加快脚程跑到了溪边。
看着她吃力地提着木桶,他心中不舍。“以后这些重活你别干了,让我来。”他怜惜地望着她瘦弱的身子,她的头顶刚好到他的下巴,虽然她并不是娇小的身材,但是她单薄瘦弱,手中的木桶有些分量,溪边到庭院的距离并不近,提着这么重的桶,她的胳膊一定会酸痛的。
“没关系,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不经风,而且你有你的事要忙不是吗?不要为了我耽误你的正事。”看出他眼中的担忧,顾夕颜扬起嘴角微微笑道。为了义父的病,他已经忧心如焚了,她不愿成为他的负累,她要和他一起承担这里的一切。
“好,这次让我帮你。”季无衡一只手提着桶,另一只手牵着顾夕颜,两个人并肩朝住处走去。“无衡……”顾夕颜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温柔地问道:“我可以和义父一样叫你无衡吗?”
听到她温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季无衡的心为之一颤。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顾夕颜:“好。”记忆中许久都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叫过他的名字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这么动听的名字。
“那,你以后也叫我颜儿,好不好?儿时我娘总是这么叫我的,可是我长大之后她再也没这样叫过我了。”想到娘的严厉,顾夕颜有些失望。从小她就渴望来自爹娘的关心和爱护,可是爹从来不肯多瞧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而娘,虽然爱她,却对她极为严苛。
她好想念儿时生病时,娘彻夜不眠地将她抱在怀中的情景。为此她还向老天爷祈祷,希望自己能多生些病,这样娘就可以一直抱着她了。
“好,颜儿。”他看得出她的沮丧,也知道她来了这么久也该想念自己的亲人了。“你不好奇吗?”见他并没有追问缘由,顾夕颜有些惊讶。“你想说吗?”季无衡不确定地看着她,他不想惹她伤心难过,如果那些回忆并不美好,那么他一点都不想听。
“我想告诉你。”眼神坚定地看着季无衡,顾夕颜想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心事。“我从小就住在我爹的家里,那时候娘不在我身边。我爹住在一个很大的宅院中,府中有数不清的丫鬟小厮。我住在一个清幽的院子里,有一个大我几岁的丫鬟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六岁之前我都没有见过我娘,就连我爹,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到家中,也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走到他身边远远地看他一眼。你一定不会相信,我跟我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我以为他只是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来看我。可是他对哥哥姐姐是那么好,每回外出都会给他们买些小玩意,而我却连生辰,都得不到爹给的礼物。
家中的长辈和孩子都不喜欢我,我整日待在院子里闷的不得了,有一天我调皮地偷偷跑了出去,却在假山上摔了一跤,害得那个照顾我的丫鬟挨了打骂。那件事之后我就被禁足了,我只能待在院子里,哪里都不许再去了。
就连那个照顾我的丫鬟,也因为生我的气而不再跟我说话了。那时候我常常躲在被子里,整夜整夜地哭。我在想为什么娘不要我了,为什么她不来接我走?每天睡觉之前我都会向老天爷祈祷,希望第二天眼睛一睁开的时候我娘就会来接我离开顾家。
也许是我的心太诚了,有一天我醒过来的时候真的看到我娘来接我了。我看到她和爹大吵了一架,爹不肯让我们走,可是娘拼了命地要带我走,爹最后只好妥协了。我跟娘到了凤城,我们住在城主的家里。城主是一个笑起来很慈祥的伯伯,他说只要我乖,我和娘可以一直住在他的家里。
娘很爱很爱我,起初每天夜里都会搂着我一起睡,可是到我十岁那一年,娘说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和她一起睡了。也正是十岁那年,娘叫我和清荷一起,去学琴棋书画和女红。我喜欢学习,只要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学琴学的很好,师傅常常夸我有天赋。可是娘却不许我太出色,她怕我抢了清荷的风头,会惹得城主夫人不高兴。后来更是干脆叫我别再学琴了,专心练习刺绣。于是我又整日待在房中和娘一起刺绣了,可是我不敢反抗,我怕娘会伤心。
我知道娘一个人带着我不容易,她在城主家中做绣娘,收入微薄的很。其实能为我争取到进学的机会已是不易,我只能卯足了劲学习,不敢有丝毫懈怠,更怕让她失望伤心。这就是我之前的生活,很乏味是不?”乏味到都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季无衡专注地聆听着她的故事,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以为像她这么活泼乐观的人,应该有一个极为幸福的童年,却没曾想她过的那样艰难。这让他想起了自己,虽然他七岁便遭逢变故,可是在那之前他却过的十分幸福。
家境虽然不富裕,可爹娘却是打心眼里疼爱他,每日爹卖完字画一回到家里便是把他扛在肩上,里里外外地绕上一大圈,然后才放下他去帮娘干活。而娘做完了活便是整日把他抱在膝上,给他讲许多故事。
那幸福的时光虽然短暂,可是满满的爱却是他心底永不消逝的美好。“别怕,以后我会护着你。”季无衡用充满怜爱的目光看着她,顾夕颜冲他笑了笑,装作没事地回答道:“没事啦,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回了住处到达了庭院,季无衡放下木桶,拿出衣服准备晾晒,顾夕颜却从他手中夺过衣服,笑着催他走:“我来晒吧,你快去忙你的事。”季无衡感激她的体恤,神情温柔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厨房有你爱吃的桂花糕。”知道她爱吃甜腻的糕点,这回出门他特地去寻味斋买了许多,昨日忙着收拾别的东西,一时间忘了,直到今日吃早饭时才想起来。他拆开了装着糕点的盒子,放在了厨房的木桌上,等着她去品尝。
“谢谢你。”知道他是特地为自己买的,顾夕颜的心里满是感动。他向来是个行动派,什么事都是默默地做着而不会卖弄口舌,不像林至渊,每回为她做了什么事都要想他邀功一番。
“我先走了,记得去吃。”季无衡的心亦是涨满了爱,只是他说不出来。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感激,他要的是她的爱,是她的心。只要她心里有他,无论是做什么,他都甘愿。
顾夕颜甜蜜地笑着,大胆地搂着他的肩,踮起脚尖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印上了自己红彤彤的嘴唇。时间像是停住了,望着她不断靠近的身体,季无衡愣住了,身子僵硬地像是雕像一般。
她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茉莉花气息,她温暖的唇瓣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微风吹在他的脸上,被她亲吻过的地方有些发麻。看着她娇羞地退开身子,没有犹豫,季无衡伸出手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猝不及防的顾夕颜撞到了他坚硬的胸膛上,鼻子隐隐作痛。
可是他的胸膛是那么温暖,他的心跳那么快,快的几乎要跳出心口。顾夕颜抿着嘴笑着,知道他也喜欢自己吻。季无衡忍不住责怪起自己毛躁的举动,不过是再纯洁不过的吻,他竟然激动地像个毛头小子。
分明无数次梦到她亲吻着自己,那些梦境可比这一个颊吻要热烈刺激的多,可是没想到她不过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就差点让他的自制力崩溃。季无衡压抑着自己的冲动,身体僵硬着,额头隐隐有汗滑落。
感觉到他的僵硬和不自然,顾夕颜疑惑地仰起脸看着他冒着汗的额头:“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一只手悄悄地运功压□□内的燥热,季无衡轻轻地放开怀中的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得走了,沐恩一个人看着炼药炉,我不放心。”
“去吧。”顾夕颜微笑着看着他,虽然为他的举动感到疑惑,却体贴地没有多问。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季无衡转身离去。想起刚才自己冲动且大胆地一吻,顾夕颜的脸颊上燥热起来。
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孟浪了?是不是吓到他了?她不禁自责起来。她从来没有主动亲吻过任何人,即便是林至渊,每回送了她礼物后都会撒娇索吻,可是她只是难为情地走开,从来没有答应过他。或许正是这样,他才会爱上作风大胆地清荷吧。
若是当初她没有那么严防死守,若是她顺应了他亲热的请求,是不是他就不会背着他和清荷好上?不,顾夕颜摇了摇头,她太了解清荷了,她那么骄傲要强,即便林至渊不是贪色之徒,凭着清荷的手段,迟早也会拆散他们的。
用力地甩了甩头,顾夕颜决定不去想那些已经尘封的往事,振振精神,她弯下腰拿起衣服,用力地抖了抖又用手拉平整,然后一件一件晾晒起来。晾晒完衣服,顾夕颜回到屋子里继续赶制之前准备给义父做的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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