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风越吹越冷,晶莹的雪花飘飘洒洒地坠落在枯黄的草木上,漫天的白,山林间银装素裹,入眼的景象美极了。顾夕颜穿着厚厚的冬衣,不畏寒冷地坐在窗前出神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季无衡经过她的门前,看她小脸冻得通红却还痴痴地望着天空,叹息着推门而入,解下自己的披风替她系好带子。
“你来啦?”顺从地让季无衡为她披上披风,顾夕颜一脸灿烂地笑着,转头又赞叹地望着窗外的雪。“无衡,你快看,这雪下的多美啊。”在凤城时时常都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即便得了空,也要陪着清荷打发时间,她极少有时间能这样安静地赏雪。
“这么冷的天小心冻着。”季无衡在她身边坐下,宠溺地握着她冻僵的小手,温柔地搓着,两手交握的温度很快便使顾夕颜的手暖活起来。“没关系,有你在我不怕冷。”顾夕颜红着脸娇羞地望着季无衡。知道她怕冷,入冬后季无衡便不让她再干需要接触冷水的活了。
有他爱着护着,这个冬天虽然寒冷,可她的心里总是暖暖的。义父好几次戏谑地问她,什么时候能喝到她的喜酒,她也只是害羞地低着头不回答。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无媒无聘又无父母做主,如何完婚?
虽然在这里义父能够为他们做主主持婚事,可是一想到自己在这世外桃源潇洒快活,而娘却还在凤城煎熬度日,她的心中愧疚不安。娘是那么地爱她,拼了命地也要把她从顾家接出来,忍气吞声地也要在凤城护她周全,她又怎么忍心抛下娘?
见她陷入沉思脸色发白,季无衡担忧地握紧她的手问道:“怎么了?”听到他关心备至的询问,顾夕颜摇摇头不忍心增加他的烦恼。“告诉我。”季无衡严肃地望着她,眼神坚定恳切。
“我只是有些想我娘了。”她苍白地挤出一抹微笑,随后眼神便落到了旁处,试图云淡风轻地一语带过。她在躲避着什么,不用说他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季无衡敛去忧色,沉默了许久,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
直到季无衡无法忍受这静默的难堪,他将顾夕颜拥入怀中。许久之后他才闷闷不乐地问道:“你想离开了吗?”他还是问出口了,可是他根本不敢听她的答案,他害怕那个答案会让自己这些日子的期盼全都幻灭。
听到他的话,知道他在担忧什么,顾夕颜挣扎着从他怀中退开身子,仰着头一脸郑重地看着他:“无衡,我既然答应要嫁给你就不会反悔。可是你知道的,我必须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要去带走我娘,也要去报仇。”
季无衡脸色一沉,镇静地看着她。“我知道,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颜儿,如果我让你放下仇恨,你愿意吗?”季无衡认真地凝视她的杏目,期待着她的回答。
顾夕颜陷入两难,抬眸望着他道:“我不知道。我很庆幸自己落崖后遇到了你,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爱。可是我放不下我娘,也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无衡,你能理解吗?我不想看着那些伤害我的人就此逍遥,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至少我也要揭露真相,让所有人都看到沈清荷的真面目。”
季无衡沉默了片刻,将顾夕颜抱得更紧。“好,我等你。等你揭露了真相,接回你娘,我们就成亲。”闻言,顾夕颜的心满是感动。“谢谢你理解我。”
相拥片刻,季无衡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顾夕颜,动情地望着她。“这是什么?”猜到他要送礼物给自己,顾夕颜惊喜地眨着眼睛望着他。
“打开看看。”季无衡宠溺地望着她,期待她开心的笑容。在他期待的眼神中,顾夕颜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盒,呆呆地看着盒中的那对白玉珊瑚耳坠。“你……你没卖掉?”“这是你身上唯一的饰物,那天你的表情告诉我,它对你可能有不一样的涵义,所以我将它留了下来,还托牧阳请了工匠打造了这个锦盒来装它。”
看到她若有所思地样子,季无衡疑惑了。“难道我猜错了,你不喜欢?”不应该啊,那天她明明陷入沉思,看起来多有不舍啊。顾夕颜关上了锦盒,摇了摇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对他坦诚。
她哀愁地望着季无衡,淡淡说道:“这对耳环,已经失去意义了,我也不再需要它了,所以当初我希望你将它卖掉。”顾夕颜苍白地笑了笑,开口说道:“这对坠子,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季无衡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没有表情。
见她望着自己想说些什么,季无衡有些不忍地制止了她:“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顾夕颜拉着他粗糙的大手,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说道。“我没有跟你提过,并非是我对从前还有留恋,实在是那些往事不值一提。”
“我跟你说过,我六岁之后便被我娘接到了身边,我们住在凤城。我从小便和城主的女儿清荷一起进学玩耍,清荷虽然有些骄纵不懂事,但是她是城主的女儿,又与我年岁相仿,我便拿她当亲妹妹一样爱护。
她有什么心事都会和我说,我是她最好的聆听者,至少在十二岁之前是这样的。我十二岁那年,城主的世侄从西域前来投奔他,我记得那天城主非常高兴,还为他设了宴。我这种身份,原本不该出现在宴席上的,要不是清荷非要拉着我去偷看,也许我就不会认识林至渊了吧。
我和清荷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前厅时,清荷不小心碰倒了屏风,就这样我们逾矩的行为全被发现了。城主夫人非常生气,可是城主却没有责罚我们,反而让我们入席坐下,介绍我们彼此认识。
原来林家原来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后来在林至渊父亲那一辈,他们举家迁到了西域。城主与林父是过命的交情,对待林至渊格外热情。席间林至渊提到他爹娘过世前希望他能重新回到中原,经营家族的产业。可是他回来之后才发现祖宅产业早被几个堂亲叔伯霸占了,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好在当年他们迁入西域时,曾经带走了大量地契文书,靠着这些地契他也能够重新建立一番事业。城主见他无处可去,便邀他留在凤城,而他将所持的地契变卖后,便在凤城中开设了丝绸铺子和茶庄,生意倒也兴隆。
那时林至渊才是弱冠之年,便能闯出一番天地,城主夫妇都对他十分赏识。他们有意将清荷许配给他,可是他却说自己已经有意中人了,城主虽然感到惋惜,却也大度地不再勉强。
后来他常常借机接近我,我知道男女有别,便时常避着他。可是后来他竟然向城主言明,说他的意中人是我,希望城主从中牵线,让我娘能够答应他将我许配给他。我和他没见过几次,更别提什么相处,我娘忌惮他的富家子身份,更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可是后来林至渊天天来我和娘居住的灵峰阁,对我们母女殷勤备至,三天两头地给我们买各种稀罕的物品,无论公事上多忙,他都会风雨无阻地来向娘请安问好。后来他的诚意打动了我娘,三年后娘终于点头了,将我许配给了他。
得到我娘的首肯后,他来灵峰阁更勤了。旁人都羡慕极了他对我的好,可我却只觉得不知所措。我和娘不过是寄人篱下,又有什么资格去争什么,只能逆来顺受罢了。两年来林至渊对我真的很好,我也渐渐地对他产生了依赖,深信他就是值得我托付终身的人了。
我们约定好等我满了十八岁,便在他买的宅子里成亲,那时我和娘便可以搬离城主家里,不再依赖他们而生。娘时常教我,女子要洁身自好,成亲之前绝不可越雷池半步,因此,我从来不敢与林至渊过分亲近,害怕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或许就是因为我的固执与保守,使我最终失去了他。”想到她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她的心头还是控制不住愤怒和失望。
季无衡望着她哀伤失望的神情,轻柔地搂住她的肩膀,给她安慰。顾夕颜感激地靠在他宽厚的肩上,紧接着说道:“那一天晚上,是清荷十六岁的生辰,我选了城中最好的布料,替她缝制了一件绣着莲花的水绿色儒裙。我走到她的门外,门紧紧地关着却没有上锁。我毫不迟疑的推门而入,却看到……看到林至渊光着身子和清荷躺在床上,他们竟然……”
说起这段难堪的往事,顾夕颜忍不住颤抖起来。至今她仍然不能释怀,不能原谅清荷在她和林至渊之中选择了后者,她也曾经怨过林至渊,怨他既然和自己缔结了婚约,又背叛了她的信任和期待。
抛开心中的酸涩,顾夕颜换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曾有丝毫地察觉,原来清荷竟然也喜欢林至渊。如果在一开始她就清楚地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从小到大,只要是她喜欢的她想要的,我从来没有跟她争过抢过。”
“如果她能早点告诉我,如果他们是真心相爱,我甚至愿意退掉这门亲事来成全他们。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背着我来往?在我发现他们的私情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肯见。就连我娘,也来安慰我,说男人三妻四妾没什么好计较的,只要林至渊肯娶我入门,只要我能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日后他要娶谁进门,我都应该接受。”
“娘根本不知道,我并不想成为人人羡慕的贵胄夫人,从小到大,我看过太多的妻妾相争勾心斗角。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没有那么大方,我不能忍受一份有瑕疵的感情,也不能忍受我的夫君心中还有别的女子存在。”
“无衡,你说我是不是太天真太贪心了?”顾夕颜抬起头忐忑地看着季无衡,在这样一个世道,她却想求得一心人,在世人眼里简直是痴人说梦吧。“你并不贪心。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心里又怎么还能容得下其他人?”至少对他们两个人而言是如此。情之所托,但求唯一。
“你呢?你会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吗?”时间像是停止流动,只剩下两双对视的眼。顾夕颜提着一颗心,紧张地等待他的答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季无衡认真地回答她,年近而立,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又能给什么。
“世间女子千千万,若将来你遇见比我更好的人呢?”经历了林至渊的背叛,又好不容易对季无衡交付了真心,她脆弱地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打击与背叛了。“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即使这世间有比你更好的女子,可是,她们都不是你。”季无衡眼含深情地望着顾夕颜,信誓旦旦地宣誓着自己的真心与情意。
见顾夕颜仍是怔怔地望着自己不发一语,季无衡怕她不相信自己,忙举手发誓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不,不要发誓。”顾夕颜以手指覆住他的张动嘴唇。“我不相信什么誓言,那都是哄人的。但是我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所以无衡,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骗我,好吗?”顾夕颜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望着他深邃的眼。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也知道稳重沉默如他,不像世俗那些甜言蜜语夸夸其谈的男子。
季无衡用心地扶起了她的脸,神情严肃地望着她,用无比坚定地语气说道:“好,我绝不骗你,也绝不负你。”顾夕颜望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她何其幸运,能有他如此深情相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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