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躺着一个人,身形消瘦,蓬头垢面,但手脚都很长,骨架也很大。可以想见,他以前应该身材魁梧,只是在牢里被饿瘦了。
这个地牢很狭小,有一股难闻的臭味直冲脑门。
庐陵长公主只是皱了皱眉,就对牢房里的人说道:“三皇兄……”
那个蓬头垢面的人突然如鲤鱼打挺般跳了起来,趴到牢房门口,有些惊喜地说:“庐陵,是你来看我了……”
“是……三皇兄,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
说着,庐陵长公主拿了几包点心,递给里面的人。
这个男人就是曾经的三皇子魏景行,由于跟当今皇帝夺位失败,被囚禁在此。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吃起了点心,狼吞虎咽的。
庐陵长公主有些心疼地说:“三皇兄,慢点吃……”
她递给了魏景行一个水囊,魏景行接过,“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喝完后,他有些痛快地说道:“好久没喝到这么干净的水了。”
庐陵长公主有些忧愁,道:“三皇兄,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你想吃什么,现在告诉我,我下次来看你时给你买。”
“那就还要这几种点心吧……感觉吃不够。”
“三皇兄,这都是你以前吃腻了的点心,没想到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吃到这些点心了吗?”
“嗯……”
“对了,母后她老人家好吗?”
“她很好,皇兄无需惦念。我也会经常回去看她的。”
“你来看我的事,皇上知道吗?”
“他知道,但默许了。我跟他从来没有当面聊过这事。皇上毕竟还是顾念着亲情的,他虽然把你囚.禁在这里,但没有杀你,还默许我时不时来看你。”
魏景行冷笑道:“我现在这样,还不如死了。”
“三皇兄,你别自暴自弃……等以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请求皇上把你转移到条件比较好的宅子里圈禁,至少比在地牢里好。不过,得等皇上的气头过去。”
魏景行摇了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都要在这儿了……对了,我的孩子们呢?你打听到他们在哪里了吗?”
“没有。我已经费了很大劲去调查了,但一直没有查到。”
“看来,皇上把他们杀了。”
“怎么会呢?皇上都没有杀你,怎么会杀你的孩子?也许,皇上是考虑到地牢环境不好,不适合孩子生存,所以把她们圈禁到了别的地方。”
魏景行沉默了一会,说道:“罢了,不聊这些了……以后你少来看我吧,我怕皇上迁怒于你。”
“不会的,他知道我最多就是给你送点吃的。”
“对了,告诉母后,无论是在明处还是暗处,都不要表现出对我的思念。否则,我怕皇上他会……”
“母后知道该怎么做的,你不用担心。”
魏景行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生母早亡,幸得母后收养,我早就把她视为亲生母亲。当今皇上以前也不过和我一样,是被母后收养的皇子。小时候他不显山不露水的,我也没想到,他竟然有跟我争夺皇位的能力……我输得好不甘啊……如果我早知道他的野心的话……”
“三皇兄,事已至此,别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魏景行点了点头。
庐陵长公主离开了地牢。
秦惜音回到宫中,已经是傍晚了。
她把购买的东西交给了掌籍荆双蝶,并把剩余的银两还给了她。
荆双蝶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女史玉秀就说道:“这不对啊,惜音,你怎么花掉这么多钱?”
秦惜音心下一沉,赶紧辩解道:“玉秀姐姐,我没有多花钱。某样东西在某处购买,花了多少钱,我都已经在单子上详细记录了。您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这几家店铺问问看。荆掌籍给我三十两,我只花了十八两五钱而已。”
玉秀责问道:“十八两还不多?你好大的手笔!真是不把公家的钱当钱啊。就说这笔墨纸砚,哪里需要到荣宝斋这种店铺购买?这家店铺很贵的,你难道不会货比三家?还有,你买200文一个的凳子也就罢了,为何买了这么多垫子回来?采购清单上有垫子吗?”
“玉秀姐姐,我……”
秦惜音还想说什么,玉秀直接把采购单子甩在了她脸上,骂道:“年纪不大,主意倒挺多!谁让你狡辩了?你给我跪在这里,抄写宫规十遍。”
秦惜音觉得很委屈,玉秀竟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荆掌籍没说什么,直接走了。玉秀搬来桌子和纸笔,让秦惜音跪着抄写宫规。
玉秀道:“你给我好好写,错一个字,惩罚加倍。”
接着,玉秀也走了。
秦惜音有点想哭,但又怕泪水沾湿了纸,因此就忍住了。
多犹豫一会,就得多跪一会。
秦惜音当机立断,掐断所有情绪,开始认真抄写。
写字对她来说不难,宫规她也是一直熟读的,所以写起来很快。
就在她写完第三遍的时候,另一个女史黄莺偷偷跑了过来。
黄莺就是之前托秦惜音带东西的女史,秦惜音见到她,忍不住想倾诉委屈。
没想到,黄莺却并没有询问秦惜音为何会被罚跪,只是问道:“惜音,我之前让你带的零食,你带了吗?”
秦惜音道:“带了,在那边的蓝色包袱里。”
“太好了,谢谢啊。”
黄莺打开那个蓝色包袱,把自己的零食给拿走了,剩下的糕点她没拿。
然后,她就离开了。
秦惜音有些惊讶,因为黄莺还没给钱。
但是,这几包零食一共才花了一百多文,钱也不多,如果特意提醒,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
也许黄莺只是忘了,等她想起来,就会给钱了。
秦惜音继续抄写,很快就把十遍宫规给抄完了。
她的双腿又酸又疼,她也不准备继续跪着,就干脆站了起来,去了荆掌籍的房间。
秦惜音敲了敲门,荆掌籍说了一声:“进来吧。”
秦惜音进去之后,发现荆掌籍和女史玉秀对坐着喝茶,很悠闲的样子。
秦惜音把自己抄写的宫规交给了荆掌籍,荆掌籍看了之后,点点头,说道:“下去吧。”
玉秀却说道:“这怎么行?荆掌籍,惜音多花了钱,应该用她自己的钱补上公中的账才对啊。以前我出去采购,买这些东西从来没超过十两。
惜音她花了十八两五钱,就算她超支了十两吧。今天小惩大诫,处以双倍罚金,让她上交二十两。”
秦惜音有些惊讶,这个玉秀也太狠了。
秦惜音期待地看着荆掌籍,期待她说句公道话。
没想到,荆掌籍却说道:“其实,这笔钱也不是非交不可。惜音,你来到司籍司,第一件差事就没办好,说明你不适合这里。如果你自请离开六尚局,退回太后宫中做一名宫女,今天的罚金就算了。我还会给你办一场践行宴。
以后见面,照样客客气气的。”
秦惜音更加惊讶。
自己才第一天来,荆掌籍就要赶她走?这是为什么?
照荆掌籍话中的意思,如果自己想留下,只能从私房中掏出二十两到公中账户上。如果不想掏这笔钱,就只能离开。
而且,荆掌籍的意思,还不是让秦惜音离开司籍司,去其他部门当女史,而是所有的部门都不能待,只能回到太后宫中当宫女。
秦惜音不解,而且很愤怒。
但这才第一天,她不能得罪顶头上司。
荆掌籍当然不是这里最高的官,她上面还有典籍、司籍等人,司籍之上还有两名尚仪。
但是,越过直系上司,去找更高的上司伸冤,是职场大忌。
别说她只是第一天到任,就算她已经是这里的老人了,也不能这么做。
因此,秦惜音稍加考虑了一下,便说道:“属下花钱超支了,甘愿受罚。只是,请荆掌籍把公中的账簿拿出来,当着属下的面,把属下的二十两银子记上去。
二十两银子,属下可以拿出来。但如果不一手交钱、一手记账的话,属下怕您贵人事忙,过后把这事给忘了,以为属下没交钱。”
荆掌籍没说话,慢悠悠地喝茶。
玉秀骂道:“惜音,你这话什么意思?荆掌籍难道还会贪你的钱不成?”
秦惜音道:“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属下揣摩着,宫中办事皆有章法,属下买东西前,没有问明白应该去哪家店铺买,花钱必须控制在几两银子之内,是属下的失误。
已经失误过一次,就不能再失误第二次。否则,岂不有负于荆掌籍的教导?公中如果有收入,应该是立即记账的吧?免得过后忘记。”
荆掌籍起身道:“你说得没错,我这就去把公中的账簿拿来。”
荆掌籍拿来账簿后,秦惜音交了二十两银子,荆掌籍也把这笔账给记上去了。
秦惜音放下心来,向荆掌籍和玉秀礼貌告辞,无论从神色上,还是礼仪上,都挑不出任何差错。
秦惜音离开后,玉秀对荆掌籍道:“表姐,这个惜音宁可交二十两银子也要留下,看来野心不小,我们不得不防。”
荆掌籍摇头道:“防着她有用吗?她在女官考试中考得这么好,上头都吩咐了,她只需要实习一个月,就能升官了。到时候,她就跟我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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