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青一时嘴快,白送出去十六车药材。
迤园自然是要去了。
不光要去泡温泉,她恨不得洗下一层皮来,才捂得热舍给辛家那块肉的心疼。
迤园的守卫拿着请帖,看了看面前的姑娘。
十七八的模样,清新秀丽,丽雪红妆,跟上面传下来的年纪容貌皆符。
将人请了进去,忙去报与侯爷。
崔浩那天送了帖子,早早地就来了迤园。一边催促园里准备妥当,一边躲在书房里草拟着到时候见了面该如何说话的稿子。
他不善文采,修修改改,废纸丢了一地,也没写出一篇能用的出来。
“侯爷,辛姑娘来了。”路平在门口请示“是把人直接领着去温泉汤池?还是先请她来跟您说上一会儿话?”
崔浩眉头紧皱,“先请去汤池吧,好生伺候着,一应东西都给备齐全了,别要让她觉得不受款待。”
这一桌子的废品,他连见了面说什么都没想好。
把人请过来也是抓瞎。
过了好久,手里那杆笔也没落下。
他拿笔肚子搔了搔头,“去把李钏请过来。”
李钏是他前几年路过沂水河救下来的书生,原是中了进士,苦熬三年终于排上空缺,下放掖县,谋了个九品知县。
赴任途中路遇劫匪,不光钱财尽失,还弄丢了官凭。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无奈,唯有一死。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先例,没了官凭,任你说破了嘴也于事无补。
崔浩马鞭子一抽,“你若还舍不得这大好人世,就跟我走。爷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你可愿意?”
李钏眼睛一闭,书生气节抵不过对死亡的恐惧。
沂水河少了条冤魂,宣平侯府多了个先生。
后来崔浩见他画技了得,索性让他到迤园画画。
那些流传于市面的迤园小景,皆出自他手。
进士出身,在一帮子跑江湖卖艺的人才之中,算是饱读诗书了。
“侯爷。”
崔浩以为李钏到了,“来的真快,先生帮我合计合计,该怎么……”抬头见是路平,“怎么是你?是辛家姑娘有什么事?”
路平摇头,“是京城的信,老侯爷的。”将信放在桌上,“送信的差役还说了,传老侯爷的话,侯爷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去京城找他道歉认错,否则太后那边,您也甭想了……”
宣平侯崔浩门客三千,尽是耍江湖卖艺的,更有鸡鸣狗盗之徒,别说是老侯爷生气,就是宣平侯府的下人们,看了也替主子不值。
为了那些人,这些年宣平侯府的家底,可搭的差不多了。
路平抬头看着主子。
崔浩脸上变颜变色,“让他转告老爷子,痴心妄想!”
路平不敢说话了。
李钏刚好到,看屋里主仆二人脸色严肃,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还是崔浩看见了他,才把人喊进屋。
温泉汤池这边,宋如青撩水来看,只觉得跟普通温泉并无区别。只是东西给了,加上听了许多关于迤园温泉的传言,过了一会儿也觉得效果渐佳。
更有丫鬟仆人在一旁服侍伺候,态度恭敬,周到妥帖。
纵是自小娇生惯养,她也不得不称赞皇室的服务范畴,果真周到。
那十六车的草药让她涨了见识,仔细想想,也不觉得那么的亏。
清水出浴,换上迤园准备的华服,宋如青一张小脸在氤氲中蒸腾的皙白。
明眸皓齿,樱桃点口。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更觉得物有所值。
吃罢午食,俯身在窗前,宋如青伸手去拨外面池子里的水,不远处莲叶茵茵,芙蕖亭亭,微风吹过湖面,一阵凉意扑来,顿时觉得身心舒畅,经络都被打开了似的。
“姑娘——”身后浅浅的有人喊道。
“放桌子上吧,我这会儿子不想动弹。”以为是下人们又送了什么吃食过来,她头也没回,细长的眸子慵懒的瞌着,淡淡的吩咐。
看她这副毫无芥蒂的模样,崔浩只觉得辛荣胆子真大,在陌生的地方还能毫无戒备。
不知是自己这地儿让她如归故里,还是要庆幸以往她没碰到坏人算是命好。
“辛姑娘可否先起身坐端正了。”崔浩皱着眉头,“在下有正事与姑娘相商,还是坐好了便宜。”
他虽纨绔,却从来不去那些不正经的地方,跟姑娘独处说话,这也是头一遭的事情。
辛家姑娘这般模样,害不害羞他不知道,他倒是害羞的很。
宋如青听清是男子的声音,一下子惊了神,也顾不得他说的是什么,忙转过身来慌张的坐了端正。
脸上臊的通红,不愿抬头去看面前的男子,微怒道:“你是何人!”
崔浩有事求人,笑着介绍自己:“在下正是这迤园的主子,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
“崔浩!”
宋清如抬头来看,这个人她认识!
宣平侯崔浩,青州出了名的人物,家世显赫,虽行事放浪了些,却生的俊美,青州城里待嫁的姑娘,哪个不曾向往过他的。
“姑娘既然认识崔某,那就更好了。”崔浩清了清嗓子,“在下心悦姑娘已久,那日在球场看到姑娘打马球的模样,英姿飒爽,一杆子赢了比赛,也进了我的心里,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可否愿意……”
“愿意!”宋如青脸色更红了,双手拧着帕子,“如青愿意为侯爷……做任何事情!”
崔浩:“……”
“如青?!宋如青?!”崔浩吃了一惊,“你不是辛荣?”
他鼓足了勇气才照着李钏写的稿子过来告白,结果……说了寂寞?
宣平侯府里,崔浩臊眉耷眼的瘫坐在椅子上。
路平跪在地上,脑袋低的不能再低了。
“起来吧,……跪在那里叫人看了心烦。”崔浩一手扶着眉角,“你这个蠢货,她把请柬给了别人你也没打听,今儿这脸丢的可真干净。”
都解释了是自己认错了人,那宋家小姐还一个劲儿的往上贴。
吓得他一路打马逃回了侯府。
“侯爷,宋家小姐递了拜帖,说是要求见侯爷。”管家在门口问道。
“赶出去!”
“侯爷,还有一件事情。”管家欲言又止,“刚才门下的小厮来报,说是现在外面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
崔浩按着太阳穴,“说什么?”
“说侯爷您看上了药商宋家的小姐,还把人骗到了迤园罄露……还说您跟宋家小姐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老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崔侯爷早已黑了脸,模样阴沉的要打人。
*
辛荣接了宋家的十六车药材,直感慨宋家门道厉害,东西比她自己开的采购单子要齐全的多,连夜带着人分发打理了。
这会子,才补了个觉起来,慵懒的躺在榻上,让春巧给她捏肩。
“这么说我倒是他们俩的媒人了?”辛荣懒洋洋的眯起眼睛,“也不知道那宣平侯到时候成了美事,会不会给我送一份子谢媒礼。”
“怕是不会了。”春巧抿嘴笑道,“那宣平侯府可是出了名的日子艰难。别说是谢媒礼了,就是那小侯爷要来咱们南外楼喝一壶好酒,也只是在大堂,舍不得银子去二楼雅间。”
“这么寒酸?他不是有俸禄么?”
朝廷善待旧臣,这些王公贵族们,一年下来可没少得银子。
“再多的俸禄也不够那小侯爷糟蹋的。”春巧笑着摇头,“您有所不知,那宣平侯在名下的几个庄子里养了食客三千,再多的银子也遭不住吃饭的嘴多。”
辛荣笑着感慨:“能找到这么多能人志士凑在一起,也算是厉害了。”
春巧撇嘴笑,“哪里是能人志士啊,都是一群骗吃骗喝的街溜子。不光有街头卖艺的,就连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上门,被他碰上了,只要合眼缘就都收下。除了杀人放火的不要,脏的臭的,他都不挑。”
见小姐听得有兴致,春巧继续讲自己听来的传言。
“听说在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有年皇上大寿,宣平侯带着十几个门客去献礼,前面都是金雕玉砌,他领着十几个人在大殿上有顶罐子的、跳丸的、吞刀的、吐火的,竟然还有舞七盘的。别人是献礼,这小侯爷倒好,整个一草台班子。”
辛荣失笑,“很是有趣。”
“可不是有趣嘛,宫里的皇上娘娘们哪里见过这等热闹,当场就赏了他。只是后来因为这事儿,有一公子哥喝醉了以此来取笑他,宣平侯一生气,把人打了一顿,进宫请罪后死活不愿意在京城呆了。这才回了青州。”春巧弯弯嘴角,“他们崔家本就是从青州出去的,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养这么一群‘人才’做个宣平侯确实亏了他”辛荣悠悠道,“该去做个班主,说不定还能走红,兴趣跟银子不就都得了。”
春巧扑哧一笑:“那恐怕是不成,听说京城的崔老侯爷对他养的这些食客厌恶至极,好几次派人来让他把人遣散了。宣平侯父母皆亡,自幼跟着老侯爷长大的,日后少不得要听从。”
“遣散了干嘛?”辛荣摸着腕子上的玉镯子,笑着揶揄,“宋家有钱,怎会舍得让姑爷受穷,回头娶了宋如青,再来三千门客也养得起。”
又笑着自夸,“我倒是无心做了件好事。”说着伸手拍了拍腿。
宋家几车草药就换来个金龟婿,辛荣觉得,这买卖,自己好像亏了……
春巧坐下替她捶腿,“宋家愿意嫁,那小侯爷未必肯娶。”
辛荣笑问:“金山银山的,怎么就不娶了?”
他缺钱,宋家有钱。那宣平侯又不是个傻子,这般好事怎的不愿?
春巧摇头,“听说下午的时候宋家小姐去宣平侯府递了拜帖,结果小侯爷连门都没让她进,怎么去的又怎么回了。”
辛荣笑着说了一句,“怕不是害羞吧。”
春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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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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