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门前,一出牡丹亭从《幽媾》唱到了《闻喜》,台上的两位角儿自觉拿不到这三万两银子,也都各自离去。
宋如青气的咬牙切齿,“那崔浩当真就这么的绝情!”
明明那日同她告白的人是他,怎地一句‘认错了人’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算是王公贵胄,也不带这么欺负她的。
宋如青身旁的大丫鬟绮彤将摔在地上的茶盘捡起,上前安慰道:“姑娘,我说句不该讲的。”挥手赶走了屋里的下人,压低了声音,“那小侯爷打小就是个混不齐的,京城那些勾栏瓦舍没有他不进的,什么样的姑娘他没见过?”
敛了敛眉眼,继续说道:“姑娘这般的逼迫他,少不得要物极必反,原本小侯爷对姑娘还有三分念想,一来二去的也要磨耗殆尽。若姑娘惦记这份姻缘的话,还是要收着些。”
绮彤是太子妃周氏放在宋如青身边的丫头,自然是跟宋家的下人们有所不同。便是宋家的老爷夫人看在中宫的面子上,亦是要给她三分薄面的。
她的话,宋如青再生气,也能听得进几分。
“我都这样步步紧逼了,崔浩他都不愿意出来跟我见上一面。要是我收了手,他岂不是跑的更快了?”宋如青靠在楠木玫瑰捧寿椅上拧眉抱怨。
绮彤淡然一笑,拿团扇轻轻上前替她打风,“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中宫权势无人能撼,殿下又地位稳固,就算是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也巴不得到殿下面前求娶姑娘呢。”
她这话倒是不假,周家人丁稀少,独子早已成亲,再想攀上中宫这条枝脉,宋如青这个跟太子妃血脉至亲的妹妹。可是不少世家贵族的首选了。
“他们那些人再好又如何?”宋如青喃喃道“又不是崔浩,我才不稀罕别个喜欢呢……”
见她怒火渐平,绮彤接着好言道:“姑娘您想啊,那小侯爷也是自小在京城长大的,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他岂会不明白了?说句大不敬的,太后娘娘终究不能做他长久靠山,宣平侯想要再获圣恩,太子爷可是他最好的退路了。”
宋如青不解的望着她,绮彤莞尔一笑,替她解释道:“姑娘跟太子妃殿下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姊妹,虽说姓氏不同了,但血亲在那里放着,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呢。只要有殿下在,宣平侯自然会有想明白的时候。”
“那怎么才能让崔浩想明白呢”
“宣平侯的母亲是太后养在身边最爱的成安公主,成安公主早逝,太后娘娘爱屋及乌,也就对这个增外孙格外宠爱。下个月初三,太后娘娘花甲大寿,小侯爷自然也是要进京贺寿。到时候有殿下替姑娘做主,还怕他想不明白么?”
听到这里,宋如青才真正的想明白了,回头让阿姐替她做主,就算是抢!崔浩也得是她的。
宣平侯崔浩丝毫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宋如青寄予了多大的厚望。
这会子正吹着口哨,悠然的从南外楼出来,信步自在的往家里走呢。
“侯爷,您慢着些,等等我……”路平一路小跑,想追的上主子的步伐。
崔浩心里有事,正想的出神,自然是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只要他一眨眼,就能想起方才在南外楼里,他凑近辛荣,玩笑的问她:“那宋家若是跟你抢俏娇郎,你怕不怕?”辛荣眉眼一挑,也不害羞,笑着回答他:“怕她作甚?我还护不住你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崔浩不禁拍掌大笑,“妙!妙!妙!”
这般果敢的女子,如苍松翠竹,让他心生喜欢。
一路进了宣平侯府,坐到了椅子上,崔浩才发觉外面的响动声没了。
“宋家小姐这是回去了?”风吹竹叶,沙沙作响的风声在耳边听得真切,他这耳朵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路平上前回话,“听门子说早就走了,中午那会儿太阳毒,那俩打擂台的角儿唱的喉咙都哑了,齐齐告罪回去了。听说宋家小姐气的一人给了一个大耳光子,把戏台子都砸了!”
崔浩摇着头只啧嘴,“脾气真大,你们就偷着乐吧,得亏爷不喜欢她,这千金大小姐的要是进咱们府里做了主子,依她的脾气,一天三顿毒打都不够你们受的……”
路平:“……”
您这拒绝了人家,府里一样的不得安宁。
虽说崔浩嫌那宋如青聒噪骄纵,但是自打那日在他侯府门口搭台唱戏后,倒是没了动作。
没人来叨扰,他也乐的清净。
最近他有大事要办,不足月余的时间,就是太后的寿辰了,往年他都是不去的,派人送份寿礼也就聊表心意了,但六十大寿不比别的,自是要办的隆重盛大。
老侯爷一早就给他传了一份信,太后想他了,若是这次还不来贺寿,日后没了银子,他就再别开口提要钱的事。
太后娘娘可是他最大的金主子。要不是她老人家疼爱他,时常贴补,就凭他那点儿月奉,怎么能养的起食客三千。
为了银子,他也要去趟京城的。
说起贺礼这事,没人比崔浩更懂得了。
当年他一场新奇精妙的杂技,让宫里那些高坐朱楼的主子们开了眼,这次他自然也是有拿得出手的新鲜玩意。
聚贤庄是宣平侯名下最大的庄子了,来投奔宣平侯的能人志士,七七八八的都在这里。
管事的是个文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不知他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只是崔浩本人见了他也会恭恭敬敬的喊声七爷,又手握庄子里的财政大权,是以旁人对他也都毕恭毕敬的。
“七爷,您这主意真不成!”崔浩皱着眉头,从身心到表情都是拒绝的。
七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鼓励道:“这有什么不成的?你爱慕人家姑娘,原本就做好了吃软饭的决心了,还管什么大男子汉的气节?”
“那不一样!”崔浩突然提高了音调,“吃软饭是日后的打算,我这还没入赘呢,万一贪多了被人嫌弃,我后半辈子的安稳可就落空了!”
“你就放心的去,依辛姑娘的为人处世,就算是不答应把画给你,也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这不一样!”
别的事情她辛荣懂事得体,但那副《万壑松风图》是辛兴贤生前最爱的收藏,辛荣当初在京城不惜花了十万黄金从恭亲王手里买回来,可见是要打定了主意做家传的。
自己这还没过门的赘婿,平白就舔着脸去讨要了拿去给太后做寿礼。
他是要去辛家吃软饭,但也得要脸是吧。
“要不,咱们来一个群口双簧怎么样?我前些天才捡回来一个口技厉害的先生,要是排了双簧,他一个人能盯台上所有人。”
七爷吞了吞口水,没接他这话。
上次那场‘草台班子’是为了离开京城,崔浩倒假戏真做,真觉得那般贺礼体面得体了……
“你快些的去,赶着中午还能提前尝尝辛家厨子的手艺呢。”
崔浩:“……”
终归是没有扛得住七爷的催促,崔浩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站在辛家的府宅门口,头顶金底红字的匾额格外刺眼,晃得他挪不动的脚。
辛荣忙完了铺子的生意,正坐着马车回府,刚驶进巷子口就打看到对她爱慕已深的宣平侯站在府门口彳亍。
“小侯爷这是近家情怯?怎么不进去呢?”
听得耳畔传来女子的调笑,崔浩愣愣的扭头去看。
见是辛荣,马上笑逐颜开的过去扶她下车,“这不是专门在门口等你的嘛,没你作伴,里面就是金山银山我去了也没意思。”
两人结伴前行,辛荣也不戳破他的谎言,笑问:“我是不是的拭泪涕下,才能回报小侯爷的倾慕之恩?”
“那倒不必,大中午的,若是辛姑娘心善,能留顿饭就大恩不言谢了。”
辛荣抬眸子看他,“你是来蹭饭的?”
崔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有这个缘故,也有……嘿嘿。”
进了花厅,辛荣笑着问道:“饭肯定是要管的,但是吃饭之前,小侯爷不说一下此行的目的么?”漂亮的桃花眼打量了他一番,朱唇轻吐“也好让我看看,这顿饭让小侯爷吃些什么?”
“这……”崔浩有些说不出口,吃完饭再开口讨画,还能圆润的被赶出去,要是当下就说,怕是能吃的只有闭门羹了。
“小侯爷是要回去想清楚了再来么?”
辛荣这等的皇商,做的是边贸生意,又有递牌面圣的特权,论起身份,还真敢把他一个小小不得宠的宣平侯给赶出去。
“那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啊!”
“看吧。”
崔浩心里直骂奸商狡诈,连个安慰的承诺都不愿许给他。
横竖都是一刀,反正他脸皮厚,要是把人惹怒了,大不了日后他舔着脸再来求她。
“辛姑娘收藏的那副巨然和尚的《万壑松风图》,可否割爱?”
辛荣笑着望他,“小侯爷是要出多少银子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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