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的小手被递到他眼前,宁远舟喉结一滚,有些别扭。
这受伤了吹一吹,类似于哄小孩的举止,两人如今本是兄妹的关系,应是没什么好别扭的。
比如他在杨盈哭的时候安慰杨盈,也没有这样的拘束。
两者都是差不多的年岁,柔弱的小姑娘,偏偏就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也确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他认识杨盈许多年,此时脑海中还能回忆起牙牙学语的女童面貌,可白怜不是。
他认识白怜的第一日起,她便是个......少女的样貌。
他一眼便能看见少女清澈如水的眼眸,明媚无辜得有些惹眼,她看不出他此刻的别扭,依赖又信任。
温柔而诚挚。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晃而过,又瞬息消失,让他没有来得及抓住。
宁远舟压下翻涌的思绪,扯出个笑容摸摸她的头:“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白怜看出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揭穿,只当做不知。
系统:【哈哈哈失策了吧,白伸手去被烫了。】
白怜:“你错了,他不敢和我太亲近了,是潜意识里已经有些不一样了,他在逃避。”
白怜又朝宁远舟撒娇道:“阿怜本来也是小孩儿啊!哥哥,虽然女子多成亲早,阿怜也是可以定亲的年纪了,可阿怜的爹娘在世时,总告诉阿怜,在他们眼中,阿怜哪怕老态龙钟了,那也是他们的小孩,那,哥哥也是一样的啊!”
宁远舟压在她发顶的手一僵,心底的纠结还没褪去呢,又莫名爬上一丝不太舒服的情绪。
掌心是少女发丝柔顺的触感,鼻尖能嗅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两人距离本是很近的,但这一瞬间又叫人觉着很远。
其实,倒也不必和父母相提并论吧?他也就才三十......
不过一想到小姑娘的年岁,宁远舟眼中氤氲着些无奈的情绪,继而话音一转:“阿怜,先前虽然周健被一时蒙骗过去了,但他毕竟不是傻子,想来很快就会察觉,接下来我们这一路会更加危险。”
他从一侧拿出一个东西递给白怜:“这是元禄做的机关弩,你拿好了,遇到危险,如果我们赶不及,用它防身。”
白怜结果机关弩,眨眨水眸,轻声问:“可是哥哥,我不熟悉,如果打不准,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宁远舟一顿,这也的确是个问题。
白怜把机关弩拿起来:“哥哥,你带着,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宁远舟笑笑:“什么约定?”
“当哥哥把箭指向我的时候,对我做一个手势,我往右躲。”少女将机关弩压在他手中,温柔清澈的眼眸中,是坚定的信任。
宁远舟心脏蓦然猛地跳动起来。
她精致的脸上带着笑,纤细的无名指勾住他空着的那只手的小指,然后将大拇指和他相印:“小时候我们村中的孩子一起玩,总是这样说拉钩定约,那哥哥,就曲起这只手指告诉我,好不好?”
从两指上传来的温度,顷刻间彷佛烫进了他心底。
宁远舟脑子有一瞬间没有转起来,眼神从那小手又落到少女的脸上,流连过眉眼,最终停滞于正张张合合说话的樱唇,颜色鲜妍,线条温柔又美好,瞧着实在软。
林间有习习凉风吹过,掀起人的衣衫与发丝。
可衣裳和发丝在动,宁远舟却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他好不容易找回理智:“如果我射偏了呢?”
她眉眼仍带着温柔的笑,忽然倾身抱住他腰,整个人陷入他怀中,微微仰着头望着他:“那,阿怜就认了呀。”
宁远舟下意识地搂住她。
月光与不远处的火光跳跃,光影在少女精致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微微的暖调。
她身形偏纤细瘦弱,五官美得如江南湛湛春水,她是温柔脆弱的,哪怕添了这份暖色,也不过是映得更清艳了几分。
可是这样好似彩云般易碎经不起风浪的娇花,却总是在看轻自己的性命。
初相逢时,她不顾性命千里为兄敛尸,她为了不麻烦他,独自踏上回程的路,她遇到歹徒怕连累他,装作没看见他独自面对。
后来回了乡,也逞强,也不管自己今后如何生存,可否生存。
明知他这安国一行未必能活着回去,她还是执拗地追上去。
好像,能活下来便活下来,活不下来便罢。
她好像对生没有常人的执着。
宁远舟忽然就发现了问题在何处,白怜的人生彷佛没有其他,她从前有亲兄长,现在有他,可除此之外,她的人生似乎没有别的。
她没有别的惦念,也没有生的牵挂,没有向往,也没有梦想。
哪怕在任如意这样时常以命搏命的人身上,都能瞧见她是在向生而生,她的过往或许枯燥单调,但她是向上的。
白怜活得更像是天边淡淡的薄云,她对每一个人都温柔,但她对自己,风远便飘着,风来便去,不求,不留。
她对人生的态度,好像有些病态。
从前只觉得,她脆弱,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可如今看来,她还没有独自生存的念想。
宁远舟握住她的手,语气放轻:“阿怜,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或是喜欢做的事?”
白怜似乎有些困惑,贝齿咬了咬唇才道:“喜欢的东西和事......阿怜,不知道。”
宁远舟微微蹙眉。
白怜瞬间就注意到了他不高兴,蓦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衫:“哥哥,是阿怜说错了什么了吗?阿怜不是故意的......”
她在努力压抑着紧张,可她攥住他衣衫的动作还是被他察觉了。
似乎抓住他衣襟,才能压住那种不安。
有些......可怜。
宁远舟恍然间回忆起在宁宅时,还有后来好几次,她也曾不断试探他是否会离开她,他心间似乎有某一处生出阵阵酸涩感,像是有什么一瞬间抽空了胸腔中的活气,有些窒息的错觉。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不知道没关系,日后空闲下来,哥哥带你去瞧瞧这大好河山,人间姹紫嫣红,总会有你喜欢的。”
演得正欢的白怜眼睫一颤,垂眸把脑袋埋进他怀中,没叫人看见其中情绪。
宁远舟,比白愁飞对旁人更多了几分温柔。
温柔得,白怜忽然很想知道,他这么温柔,是哪怕她衣衫不整,红着眼哭着的时候,也能这么温柔克制吗?
想到这里,白怜又觉得,若是有一天他觉得两人不适合走在一起,他是不是也会放她走?
也许在旁人看来,放手成全是一种好的方向,可白怜却在想到的一瞬间沉下了眼神。
阴郁又偏执。
宁远舟这时候没看到,但是系统看到了。
【你眼神怎么这么变态?】
白怜:“他这么温柔,不知道疯起来是什么样啊?”
系统:【......】
宁远舟疯起来什么样它不知道,但她变态是真的!
而且只针对白愁飞。
当年人死了,外边的人只以为她是长情,守着孤坟度日。
谁都不知道,那坟都是空的,她夜里和那骨灰盒子同床共枕还给骨灰盒子盖被子。
说她是个正常人它都不信!
白怜这个人不正常是真不正常,但更可怕的是除了它根本没人知道。
张狂与克制,这样矛盾的词能同时在她身上出现。
......
使团一路都有在驿馆城镇补给,所以除了干粮之外,也带着些能存放几日的瓜果肉食,便是为了方便在郊外露宿时也有食物。
吊锅里的汤就是用林子里摘的蘑菇炖的火腿,加了些萝卜蔬菜,人多,烧了好几锅,就着汤下饼子和烤出来的肉,才不噎人。
一开锅,一股鲜香就飘出来了,元禄跑得最快,乐颠颠地就端着碗伸手了:“好香啊,不过阿怜姑娘,这蘑菇认准了吗?”
钱昭:“吃不死你。”
白怜抿唇温柔笑笑,才对元禄解释:“我先前已经给钱公子瞧过了,都是能入口的,元禄小公子放心。”
元禄嘿嘿傻笑:“阿怜姑娘,你还这么见外呢,叫我元禄就行,不用那么麻烦,一次还要念还几个字呢!”
一堆人围在几口吊锅前说说笑笑的,白怜在端着自己的小白花人设,话不多,多时只是温温柔柔地浅笑。
白怜一转头,就瞥见任如意一个人在稍远的位置坐着。
她起身走过去:“如意姐姐,怎么不去那边一起?”
任如意一顿:“这里挺好。”
白怜在她身边坐下,瞥了瞥周遭,此刻雾气已经散了不少,抬头去望星空:“哎,是哎,这里看星星,视野比那边广阔。”
任如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哪想到白怜会真的认真去探索这个位置的好好在哪里,她有些诧异地看向白怜。
只看见少女满目星星一般的亮光,然后热忱真诚地看向她。
让人有一种被尊重、重视的感觉。
白怜也许并没有高深的武功,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可她似乎总会让人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
如果将来白怜有了孩子,也会和孩子相处得很好吧?
任如意想起昭节皇后临终前对她说的话,不要轻易爱上男人,但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其实也不知道昭节皇后为什么这么说,但只要是昭节皇后的吩咐,她都会照做。
只是想着将来有了孩子,她又觉着,不知该如何和孩子相处,她曾经和玲珑、和义母相处的时间都不算短,但好像总与寻常人不同,总隔着一层纱似的。
或许就像昭节皇后说的一样,她上辈子是一把剑,天生不会与人相处,要不是昭节皇后一路护着她,提拔她,她早就死在了朱衣卫的内斗里。
可她并不想将来和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
......
一大早的,宁远舟就收到了周健发现自己中计,已经带着千人大军追上来的消息。
使团队伍立刻开始继续上路,赶往述州。
宁远舟几人都坐在一辆马车里,商量接下来的部署。
宁远舟看着舆图:“还有多久到述州?”
元禄点火拿到窗外用风估测车速:“车速每柱香大约二十里,我们离述州还有一百八十里,最快还要两个时辰。”
于十三:“信鸽出发的时候,周健已经过了十八里堡,也就是说,现在还差我们一个时辰的脚程。”
钱昭:“我们一定会被追上,这场硬仗躲不掉。”
任如意眼眸一转,已经有了想法:“元禄,借你两颗雷火弹。”
元禄一愣,有些疑惑,但还是掏了两颗雷火弹出来给任如意,也没有问她作什么用处。
任如意起身下了马车,骑着一匹马便孤身往回去。
她找了一处拐弯的窄道,用雷火弹炸山,去拖慢追兵的脚步,依她估算,能拖慢半个时辰。
在任如意回来之后,宁远舟才提出来,不再往述州赶,转走天星峡。
讲道理缺爱的人和温柔奉献型的人设和病娇真的很搭,之后还打算写个病娇x李莲花的哈哈哈哈,就那种不管着就发疯的反社会人员。
还有个只能说实话、嘎嘎当漏勺的x李莲花的脑洞,不知道你们想先看哪个哈哈哈。
隔壁治愈二那篇的也更啦,相柳x拽辣毒舌富贵花二世祖,那篇那位面是搞笑风,那个女主不疯,她沙雕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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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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