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在流转。
景让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了什么。
刚才景舜表现出来的悠闲,原来只是因为茫然,能顺利带着他进来,全凭多年训练的直觉。
眼下他抱着漆跃,神情冷硬,目光倒是瞬间清亮了不少。
他那个老哥的智商,应该是即将重回高地了。
眼下显然不是有时间关心他们私事的时刻,漆跃呢喃完就昏迷了过去,再不救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景舜说:“你就呆在这,我把他先放车里。”
车里可以开暖气,眼下是最适合漆跃的地方。而且景舜的车上有常备医药箱,能简单处理下。
他抱着漆跃原路返回。
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死寂。景让盯着那隐隐透出来的光——属于祁宴的那团热感应光亮,就在里面。
房内站着不止一个人。
但景舜的叮嘱,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景让悄悄走近窗边,矮身躲在木窗棱底下,听见了屋内祁宴饱含怒意的声音。
“爷爷,有什么我们可以后面再说,但是现在先救人行不行?这种天气跪在外面,和杀人没区别!”
景让心里一惊。
这里面坐着的人,居然是他爷爷?
那个自家爷爷有所耳闻,却不曾见过面,还依然保持着尊敬的人?
苍老的声音传入耳朵,依然中气十足:“他不顾婚约,我还可以给他重新再换一个,但他现在的行为,找个来路不明的下等Alpha,坐低自己的身份,抹黑家族名誉,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老者顿了顿,抬起拐杖,拿触地的那端指着他:“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我叫板?”
景让听着就憋火。
长辈做主的什么婚约就算了,家族名誉这套都出来了???
真是封建复活了??
他偷偷冒了个头,隔着窗户,看着堂中的一切。
祁宴和他爷爷都只露出了侧脸,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旁边还有人上来拉了一把祁宴:“小宴,别说了,少气你爷爷一点,他也是为了整个祁家着想。”
“为了祁家,呵。”祁宴一把甩开那个似乎是叔叔的长辈,双眼赤红,嗜血般扫过屋里每个亲戚,“你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话音刚落,祁爷爷的拐杖“啪”地一声落在了祁宴的小腿上。
黑檀木结结实实地与腿肉接触,西裤面料的作用,只是将本应响亮的声音,捂成了闷响。
祁宴骤然咬紧了牙,连一声鼻息都倔强地没有泄出。
“祁家怎么会养出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要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笼罩在祁家的光环下。”
祁爷爷胸膛剧烈起伏着,但除了祁宴,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再上来帮腔,甚至也没有人上前给老爷子拍背顺顺气。
祁宴一字一顿道:“我走到现在,没有哪件事,接受过家里的帮助。”
“哼,还有脸提你那个娱乐圈?”爷爷的嘴里却只有不屑,“家里给你安排了路,你不走。要去做那种抛头露面的工作,当一个戏子,还觉得自己挺光荣,挺自豪?”
景让并未听见他的反驳。
想也知道,如果家人是这个态度,那么从他踏入娱乐圈到如今,这种话应该也是听过无数次。
“我告诉你,今天祁寻南在这跪着,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擅自宣布结婚,他不会走到这一步。”
景让兀地皱起眉。
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祁宴和自己结婚,为什么会牵扯到别人身上,还上升得这么夸张?
没想到老头话锋一转:“据我所知,你还没有标记他吧。”
祁宴眸色一沉:“你想干什么?”
祁爷爷突然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拿着一本红色的厚封皮册过来,递给了祁宴。
“如果你想现在救祁寻南,只有一个选择。”祁爷爷双手交握放置在拐杖的龙头上,下巴微抬,高傲又不屑,“和那个景家的小子离了,签了这个礼单。”
礼单上画着鲜红的囍字,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但写着谁,都没差。
祁宴根本都没翻开,直接朝地上一甩:“如果我说不呢。”
“那祁家要怎么处置一个人,和你这个外人,就没有关系了。”祁爷爷露出阴鸷的笑,浑浊的双眼藏在深深的褶子里,“你的那个小少爷,以后也盯好。”
祁宴攥紧了拳头。
景让实在听着牙疼,这老东西惯会用言语威胁人的。
他这辈子还是头次遇见说话这么难听的老东西。
本来为了祁宴,他也能忍,毕竟这本就是他的家事,祁宴的态度决定了他的态度。
但他们的言语,将祁宴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画上了叉,这个他是一点都忍不了,想要冲到他身前,在家人中伤的尖刀实实在在扎入他心脏前,伸手挡住。狠狠还回去!
他直起蹲麻的身子,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踹开了门!
所有人同时向门口看去。
几个在场的人瞬间起身,慌张起来——
“他怎么进来的?!”
“保安呢??”
祁宴脸色巨变,朝他走了几步,嘴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说,冲景让使了个疑惑又担忧的眼色。
景让心领神会他问的是漆跃,回了个挑眉已ok的讯号。
景让的目光慢悠悠转到他爷爷脸上,毫不胆怯地直视着他。
他和祁宴长得一点都没有亲缘相,半边脸甚至有些坍缩,看起来像是在黑森林里兜售毒苹果的巫婆脸。
“真是不好意思了,没正式来问候各位长辈。刚好听到我的名字,没忍住进来应个声。”景让道歉时,眉眼也含着轻佻的笑,盯着老家伙,“我人现在就在这里,爷爷,这算盯紧了,还是没盯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冲祁宴歇斯底里的暴躁老头,竟突然摆起谱来,只淡淡地撩起眼皮,斜上瞥了他一眼:“无礼宵小。”
祁爷爷看向祁宴,以一种凉透的眼神:“你带他来的?”
空气诡异地沉默两秒。
景让正要答和祁宴没关系,就感受到一股力道将他往后拉了些。
山夕湾兜兜转转,翻山越岭才吹入的咸湿海风,仅剩潮湿的细雾。
祁宴上前了两步,将他的半个身子挡在身后,垂下的手,紧紧包裹着他的。
景让听见他平静地点了头:“嗯,我带的。”
“祁家,不允许外人踏入。”有个叔叔站起来说,“祁宴,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祁宴苦涩地勾起一丝嘴角:“既然刚刚爷爷已经说了,我这个外人,没资格插手祁家的家事……”
他另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景让从来没有见过的戒指。
黄铜的,戒面印着繁复的花纹。
在他那些睡过去的历史课中,似乎隐约记得,老师讲过,以前血统极纯的旧贵族们,会有一个家族戒徽……
不会这个就是吧?
祁宴将这枚戒指,轻轻放在金丝楠木桌几上。
如此关键又决裂的时刻,祁宴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意外的轻松。
戴在身上几十年如一日的沉重镣铐,取下来的时刻,竟然只需要这短短的十几秒。
他没有波动的目光盯着爷爷:
“未来,我和祁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拉着爱人的手便要离开。
连景让都愣住了。这个剧情的发展,有点突兀。
——他是不是不应该出来?是因为他这一出,才导致祁宴要和家庭断绝关系吗?
然而走到门口,却听祁爷爷又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杵:“站住。”
祁宴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可匆匆赶来的保镖已经堵了过来,个个身强体壮,跟一堵墙似的,他们走不掉。
于是他们转身,看着祁爷爷杵着拐杖站起来,缓慢地走到他们面前。
他身上透出来的气仿佛阴沉盘旋的黑鸦,那种窒息感爬在喉头,不上也不下。
“景让,”祁爷爷嘴角突然勾了下,脸上褶皱更甚,“你知道祁宴为什么和你结婚吗?”
景让感受到,祁宴握着他的手暗暗收紧了些。
他在紧张?还是愤怒?或者说……害怕?
景让挂起笑:“哦?我倒是也想听听,在爷爷这样的‘祁家人’眼里,我和祁宴的婚姻是什么性质?”
他刻意将祁家人咬得很重,在想要知道对方答案的同时,尽力维护祁宴的体面。
因为他知道,他们的答案,一定和祁宴不一样。
祁爷爷枯柴般的手指,指向祁宴:“你只是被他利用,摆脱婚约,或者说摆脱家里的一颗棋子而已。”
“婚约?”景让惊愕。
怎么漆跃有婚约,祁宴身上也有婚约?
你们祁家是什么媒人世家吗?
电光火石间,刚才祁宴和爷爷的对话,加上之前漆跃和他说家里想要他和一个Alpha结婚的话,像两根线缠绕在一起,在景让脑子里打成一个叫做真相的结。
他看向祁宴:“不会是……?”
祁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给了他答案:“嗯,的确是和他。”
“可是…”
可是你们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吗??!
这半句疑问被祁宴压上来的手指堵了回去。
他轻轻冲他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情绪包含了无奈,景让知道,这个家族,背后应该还有很深的故事……
他看祁爷爷的眼神都变了,本来是那种刺头的不屑态度,觉得他充其量就是个好面子、古板、嘴还有点不高兴的老头而已。
现在看他宛如在看怪物。
景让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消化掉这个现实。
他嘴硬道:“爷爷不会以为,我听到这样的说法会生气吧?然后抛弃祁宴,让他变成弃履,孤立无援,然后再被你们掌控吧?”
祁爷爷轻蔑一笑,的确是打从心里看不起他们这样的小辈:“你倒是还不配。”
“我只知道,即使结婚对象不是我,你们也别妄想能控制住他。”景让掷地有声,“头狼从不向谁低头,现在没有流血只是因为他的仁慈。”
祁宴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就这样定定地侧垂着头,看着景让的侧脸。
他眼神中的坚定,令他内心巨震。
祁宴从没爱过人,连自己都不曾爱过。
他体内流着所谓祁家人的血,他打从心底觉得这血真是肮脏,因此对自己也残忍,即使是超S级的Alpha,天生就是领袖,却依然如苦行僧一般活了这么多年,站在人群的边缘,避开所有善意,不让自己陷入任何亲密关系中。
像是断尾的狼,与雪山森林中的狼群背道而驰,行走在阴暗的泥潭里,苦无人知。
他才是不配的那个。
而那个他最不想伤害到的人,此刻却骄傲地向他这群家人回击。
出神间,景让已经拉着他要朝外闯了。
保镖伸手过来阻拦,祁宴怕他磕碰,眼疾手快地伸手推开保镖。
这些保镖宛如刚从地里长出来似的,刚才这里都寥无人烟,还让他们顺利劫走了漆跃,这会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来了20多个。
即使祁宴力气足,一把能将人推开很远,却挡不住对方的人数优势。
他咬牙开口:“该讲的讲完了,如果爷爷没什么还要说的,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不能。”祁爷爷言简意赅。
他手里捻着祁宴那枚戒指:“祁家,我说了算。不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做主的。”
他转身,下了命令:“祁宴关禁闭后面我慢慢处理,至于这个景家小子,打断一条腿给景家送回去,就说是祁家的第一条警告。”
保镖一哄而上!
拉着祁宴的胳膊朝另外一边拽,要将他们分开。
祁宴死命将景让按在怀里,行动受限,只能上脚踹着他们,用足了十分的力气,被他踹到的保镖每个都得断三根肋骨,在地上滚好一会儿才能缓过来。
他抠着景让手臂的指节太过用力,大有要嵌进他肉里的架势。
疼,但此刻的危险让他们已经无法在意这点感受。
但保镖有工具,他们没有。
祁宴的腿弯被电击棍猛击,肢体瞬间麻木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上。
身后拿着棒球棍的保镖,举起棒球棍,冲他们高高扬起——目标是景让的腿!
就在这时候——
“咔哒。”
子弹上膛声响起,一束极强的电筒光线刺入。
所有保镖都动作一停。
人群的最后,荷枪实弹的景舜单枪匹马,将枪口对准了他们:“全部停手。”
军人实枪的威慑力自然不言而明。
本来已经稳操胜券的祁爷爷,此刻也转过身。
景舜毫不客气地将电筒射到他脸上。
他故意大声说:“景让,还记得我刚才说,山夕湾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吗?”
景让皱起眉,也喊回去:“你要不先救人呢?”
景舜置若未闻:“就在刚刚,我突然想起来了。”
“2126年,也就是十年前,山夕湾有两个事件,同时上了军队档案。一份是某人物被抓,档案级别:红色高度机密。一份是,民间违规使用军方地理屏蔽仪,整座港湾,共计六台。”
景让懵了……
啥意思??
连祁宴也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不由得回头去看他爷爷。
然而祁爷爷被强光照射着,面色更显惨白一片。
景舜挑着眉,嚣张地喊:“现在我能带人走了吗?”
祁爷爷死死抓着龙头,因为逆光看不清人脸:“你是谁?”
景舜终于沉下脸,藏不住的愤怒泄出:“能把你们祁家上上下下几百年带祖坟,都送进监狱的人。”
精明的人一亮牌便知道分寸,绝不会犯傻再试探底线。
祁爷爷微微抬手,示意后撤。保镖搀扶着,形成一个保护屋内人的姿态,虎视眈眈盯着祁宴和景让跑过去。
他们一步步走出去。
景舜始终没有收过枪,即将离开主宅时,他停了下来。
“对了,再给你们一个忠告。”
他也一字一顿还回去:“景家,你们碰不起。”
此时此刻,他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
但仍旧是,独属于景家长子的、家主般的威慑。
来啦这章晚了点,纠结了好久要怎么表现男主,想了下还是把高光给大舅哥了,此时的祁宴还不够张扬强势,撕破脸的这一下,他努力了接近三十年。
明天继续相见!
后面会小小修罗场一下,然后开启两人的新阶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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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别枝惊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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