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曲元时赵灵竹就知晓多半是自己误会了,虽不明白为什么来给曲元看诊要这般隐秘,但曲小姐那模样,怎么都不像是会与大师姐幽会的。
只是没料到自己的信口胡诌之言这么快就被捅到了本人跟前。
“我...我只是说笑的!”赵灵竹捂嘴不成,偷偷拿脚尖踢了踢姚闻莺的小腿。
在大师姐面前她能够随心所欲口无遮拦,但与曲元才初初相识,就被人知道自己在背后调侃她,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曲元好脾气地在一旁笑着看这两个打闹,又想起来昨日赵灵竹同自己说的“师门秘辛”。
话说仙名山的大师姐**岁时长得比小了她三岁的二师姐还矮小,平日里练功时和二师姐切磋总是输,每每吃了败仗,都要找师娘哭上小半个时辰。
大师姐人小嗓门大,有一日师娘给她们讲上古百兽志,讲到有一海兽名唤鳢辛,身形如婴儿拳头般大,发出的声响能穿山越海。赵灵竹听了咯咯直笑,给大师姐起了个“小哭包姚鳢辛”的称号。
这名字实在贴切,就连平日里十分照顾大师姐情绪的二师姐也没能忍住笑。师娘见大师姐隐隐又有要哭的趋势,忙合上百兽志去敲赵灵竹的脑袋。
这么看来大师姐给人起诨名的爱好指不定是自赵灵竹处得到的启发。
打架打不过的大师姐哭声洪亮得半个山头都听得见,最终师父实在是不堪其扰,悄悄找了二师姐密谈了一番,此后两人交手时大师姐三回里也能勉强赢下一回了。
可大师姐也不是个傻的,内里又好强,焉能不知对打时师妹莫名其妙的迟疑停顿是怎么回事?
演技实在拙劣!
大师姐心中有气,愤愤然转身去找师娘告状,又是哭了小半个时辰,打那时起,大师姐便再不同二师姐比试了。
“小哭包?”曲元看了看姚闻莺,又转过头来向赵灵竹求证。
不怪她看不出这两人是师姐妹,她与姚闻莺满打满算认识了三载有余,此人除却有时嘴上天花乱坠,大抵还是个稳妥可靠的,实在难以和赵灵竹口中的大师姐对上号。
赵灵竹丝毫没有编排了自家师姐的愧疚,朝曲元重重点头,笑出了一口白牙。
姚闻莺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号,见赵灵竹和曲元在那眉来眼去地笑,这才反应过来这俩人在说什么,一伸手又把赵灵竹另一边脸拧了个通红。
曲元笑够了才把赵灵竹红彤彤的小脸蛋从姚闻莺的手下解救出来,又问她:“你行医,灵竹习武,怎会是同门?”
赵灵竹揉了揉自己饱受摧残的脸,干脆起身坐到曲元边上去,离大师姐远远的,不等姚闻莺开口,抢着将昨晚未能说完的故事给续上。
自揭穿二师姐后又过了半月,山里来了个鸿衣羽裳的美人,是师父师娘多年的旧相识,本是来找故人叙叙旧便要离去,殊不知被师娘用各式理由强留了月余。
师娘让她们喊那美人董姨,董姨在山中的时日被差遣着给三位徒儿讲授医理,没想到在武学上颇为挣扎的大师姐竟是在医道上开了窍,董姨见她颇有天赋,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上山来指点,即便是无法前来时,也会捎上几本典籍要她研读。
师父惯爱清净,对董姨三天两头上山很是不满,每每见着人来都一脸不悦,有时嘴上还要奚落两句。
每当这时候赵灵竹就偷偷躲在树后看热闹。
“堂堂医仙大人,竟沦落到来我仙名山蹭饭吃的地步了?”
董姨霸占了屋前的大石,将棋盘摆在上面与师娘对弈,她向来不怕师父的冷脸,纸老虎罢了。
“红玉邀我来的呢。”她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人,两指夹起一枚棋子轻轻落下,又若有所指的往屋里瞟一眼,“闻莺也心心念念盼着我,再多来几回,怕是要变成我徒弟喽!”
师父正要回嘴,冷不丁被师娘瞪了一眼,只好哼了一声走进屋去。
姚闻莺跟着董姨学得认真,医术也的确突飞猛进,师父也只能忍着。
赵灵竹后来才得知,董姨竟是赫赫有名的回春妙手董夜环。
总之大师姐改投行医之道,师父也不再拘着她练武,只是仍要她习轻功,道是她武艺差,脚下功夫学漂亮些,此后出门也算是有保命的手段,姚闻莺下山后发现师父实在是有先见之明,于是更在轻功上下了好些功夫。
大师姐的故事讲罢,又聊起了昨日白沙河上的火船。
姚闻莺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把扇子摇着,活像个说书先生:“客船上的是汤家姐弟,现下汤家还乱着呢。汤家小姐倒还好,不过是受了些惊吓,那少爷可就惨了,跳下船就快游到岸边了,整个人却像是猛地脱了力似的往下沉,好在有人好心下水拉了一把。救上来之后,这少爷却失了神智一般,满口胡言,回府路上还突然暴起,将来接人的管事给打了,临了实在无法,几个护院一起将人捆了才抬回府去。”
汤家是四方城布行行首,去岁二师姐生辰之时,大师姐送的便是一件汤家的缂丝云纹褂,据说是花了大价钱巴巴等了一月才买到的。汤家成衣名不虚传,简单的纹样也绣得比旁人来得讲究,只可惜这等精致的衣物实在不适合练武,因此大多时候都只是被仔细地收在柜中。
菱儿从外头端了茶水点心进来,姚闻莺说了半天正好有些渴,不见外地伸手接了茶壶给三人倒茶。
菱儿对姚闻莺的印象不错,要她说,这位大夫可比大夫人请的那些个庸医要靠谱多了,至少她每回来过,曲元的精神都能好上几日。只是不知道为何不让姚大夫在府中住下为她调理身子,甚至都不让家中知晓有人来看过诊。
“多谢啦,小菱角儿。”姚闻莺喝了茶润喉,冲菱儿笑了笑。
此刻她一身白衣端坐在桌前,又一脸光风霁月,菱儿瞧着有些脸红,忙应了一声,躲角落里去了。
姚闻莺长得好,往那一坐就招人,也不知道收收。
赵灵竹瞥了一眼胡乱勾人的大师姐,把话题拉回来:“师姐,你为何知晓这么多?”
姚闻莺朝她挑了挑眉。
赵灵竹不解其意,曲元摩挲着手中的杯盏,猜测:“昨夜是你救的汤小姐?”
姚闻莺又装模做样地摇起了她的扇子,得意道:“正是。”
“今儿一早我去端早膳,见几个小厮婢女围在一处,说天还未亮透,汤家就派人来请了二爷去,说是汤家少爷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菱儿在角落插话。
赵灵竹惊讶,问菱儿:“为何要请你家二爷?”
虽说得知了赵灵竹和姚大夫师出同门之后,菱儿已打消了对她的怀疑,但对她之前嘲笑自个儿的事仍有些耿耿于怀,扭过脸并不答她。
赵灵竹一脸无辜,实在不懂自己怎的就惹这小丫头生气了。
曲元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菱儿,顾念着人都在,到底还是没开口说她。
姚闻莺体贴地出来解围:“他们曲家可是四方城绵延数百年的风水世家,汤家那小子估计是遭了不少罪。”
她的语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菱儿顾念着曲元的身体,见姚闻莺二人来了之后坐着七拉八扯闲谈了许久,忍不住开口提醒她们。
“姚大夫,小姐昨儿回来后便觉着身上有些倦,歇了一夜也未曾好。”
赵灵竹仔细去瞧曲元,见她眉眼间果真有些疲态,暗怪自己不知分寸误了正事,忙去扯大师姐的袖子。
姚闻莺也敛了神色,净了手之后要给曲元把脉。
菱儿知晓姚闻莺看病的规矩,把桌上的碟盏暂且收到了边上的小几上,腾出桌上的空间来。她做完这些便要往外走,走之前看了眼赵灵竹。
“小竹子,你也出去等着。”姚闻莺也开口赶人。
平日里师姐给人看病时并不避着人,那便是曲元提的要求了。
鬼鬼祟祟地翻墙来看诊,什么病需要如此忌讳呢?
赵灵竹被菱儿领去偏房等候,她有心想向菱儿搭话,小丫头却对她爱搭不理的,唤了个婢女来伺候便兀自走了。
“你们小姐是什么病?自小就有的么?”赵灵竹也不和菱儿计较,转头就问起了新来的丫鬟。
小姑娘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看起来脾气比菱儿要好上许多,声音也轻柔:“只是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大好,再多的奴也不知了。”
曲元治病连菱儿都要避着,赵灵竹本也只是随口问问,没真打算能从这小丫鬟嘴里问出什么来。她坐着无聊,只好在屋子里转悠,摸摸博古架上的小摆件,碰碰墙角的盆栽打发时间。
磨磨蹭蹭了一番,时间却未过去多久,赵灵竹坐不住,想要出门走走,刚迈开步子就被小丫鬟苦着脸拦下:“姑娘便在此等候片刻罢,菱儿姐姐说,您...不便在府内行走。”
此话已是小丫鬟稍作润色了的,菱儿的原话实在不适合说给人听。
小丫鬟在心中暗道倒霉,自己干活干得好好的,半途被菱儿抓来干这要命差事,眼前的姑娘虽瞧着天真可爱是个好相与的,但看穿着打扮却实打实是个江湖人士,若是她要强闯出去,自己如何能拦住?万一惹出什么乱子来可如何是好?
好在赵灵竹叹了口气,歇了出门的心思。
小丫鬟悄悄拿余光瞥她,她也只当没看见。
赵灵竹溜达回到座位,百无聊赖地欣赏墙上挂的字,她虽于书法上并无太多造诣,却也看得出那字飘逸脱俗,应是佳作。
“应愁晚泊喧卑地,吹入沧溟始自由。”
赵灵竹不由念出其上诗句。
“这是小姐誊的前人的诗。”小丫鬟在一旁道。
赵灵竹有些诧异,她原以为曲元那样的世家小姐,写出来的字也该会是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哪成想竟如此随性洒脱。
摆在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偏房,却是有些可惜了。
殊不知曲元平常写了字从不让挂起来,这副还是菱儿偷偷拿了放到此处的。
应愁晚泊喧卑地,吹入沧溟始自由。 出自苏舜钦的《和淮上遇便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秘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