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瑕瑜琅瑛命里有缘

夜里,话神居还是热闹的,烟花歇了会儿,半数的人又回到话神居里头听小金先生说书。

佳节正盛,台下一帮人只想听戏祖的事,牵上戏灵仙神,大家好似嗅到了不一般的味道,一直往下问,金羽就边卖关子,待听客们把铜钱银子投到前边金镶玉台上,他才喝口茶,继续气定神闲地往下讲。

“小金先生,你这都是哪儿看的神话,既然戏祖待戏灵这般好,以后戏祖那儿信徒挤的话,我去戏灵仙神那拜拜,岂不是更好。”

“想要知道?”前边的金镶玉台上升,金羽眯了眯眼,撂下书,抿了口手边茶水,众人心领神会地往圆台上投钱。

“这小金先生真是的,邓老板都出去看游神了,他还这么尽职尽责,什么时候升玉台,什么时候降玉台,不让铜钱掉,拿捏得真稳。真就像第二个邓老板。”

“不对!小金先生这比邓老板还要邓老板了。”

“哈哈哈哈!来来来,小金先生,你继续说!”

“我给你们解解惑吧。”金羽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丝笑,他缓缓的,看似玩笑道,“天上的神话我是听得多了点,但不是因为神话册子看得多,是因为——”

金羽顿了顿,“……因为我是财神殿前的一尊金蟾。”

“哈哈哈哈,小金先生真爱说笑……不过蟾蜍好蟾蜍好,蟾蜍能吐财,吉利吉利。”

“那小金先生,你既然是聚在财神殿前的金蟾,那算是神兽吗?”

金羽眼底透着股子捉摸不透的意味,他敛了敛笑意,慢悠悠道:“不是哦,我是个妖怪。”

“啊?”台下人起哄道,“妖怪吗?妖怪是怎么在天上的?小金先生你说错了吧。”

“行了行了,不逗你们了。”金羽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声,接道,“言归正站,咱们继续聊聊戏祖和那戏灵仙神。”

台下听客问道:“小金先生,戏灵仙神叫什么啊?”

金羽思索片刻,淡定道:“琅瑛。”

瑕瑜琅瑛,怕是命里有缘。

宣融隋绕进西厢梅林,他总觉着自己被人记挂着,一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才算是罢休。

寒冬腊梅开得好,红梅覆雪的奇景显得此处幽静,正好撞上外头游神闹街的声响,此地的深幽便只有他一人享了去。

这西厢梅林旁有处道观,照今晚这势头,游神的神像过三步,信徒们留两步,怕是神像多半要在此处歇下了。

宣融隋静静地伫立在梅林中,窜入鼻间的梅香傲骨独绝。宣融隋没讲话,闭眼仰头,漫天的雪籽落在他的眼睫上,他的眼睫闭上时总是微微往下垂,很是疏离人,此时,雪压下来,承在他睫毛上,更是疏离了。

“江南景美,亲手折梅,确实别致。”宣融隋折梅揣在自己怀里,静待神像往来。

“你倒是心境好。”恶灵出没。

“怎么又是你。”宣融隋淡定道,他想着今夜又要掰扯会儿,干脆把梅花从怀中拿回出来,指尖一下一下地触在梅花瓣上。

“扫把星君非戏灵,我才是。”宣融隋不慌不忙道,“你之前那样诓骗我,不会只是为了好玩吧。”

宣融隋冷静着,但是触花的幅度无形中大了点,他远不及表面那般冷静。

“我可是尊贵的恶灵大人!”恶灵猖狂地笑了两声,继续道,“骗你怎么了,我骗的就是你。”

宣融隋:“无趣。”

“无聊?你胆敢说我无趣?”恶灵狂怒道,“当初,在天上的时候,你嘴里那些无趣的事儿,咱俩可是做了不少。”

“你跟着我,坏事做尽。”

宣融隋一怔愣,“我不记得你嘴里说得那些天上的事,你现在撺掇我,也是无用的。”

“你不记得了,嘿嘿嘿……”恶灵笑着,又起了什么鬼主意,他道,“你不记得那些记忆,那不就说明,你和戏灵还是有差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宣融隋斜眼见花,没应他。

恶灵又开始叨叨起来:“也不知道你和戏祖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好上的,是因为你这张脸,还是因为你这身名角本事?”

“你这名角本事不是戏祖他亲自教的吗?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和你好上。我实在是想不通。”

“我和仙师之间的事,又不需要你想通。”宣融隋淡淡道。

恶灵哼了一声,继续道:“至于你这张脸嘛——你这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是……”

“但是什么?”宣融隋承认自己被恶灵煽风点火的三言两语给带动了,他立即问道。

恶灵“啊哈啊哈哈”地连着笑了两声,戏谑道:“我就不告诉你。”

“爱说说,不说拉倒,我不稀罕听了。”宣融隋说着,抬手扯碎了手上的红梅。

“你不听?我就偏要说!”恶灵纠缠道,“你和天上那位长得像是像了点,不过仔细看,还是有差别的。”

宣融隋头脑清醒着,知道戏灵又在颠倒黑白了,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接道:“我不就是天上那位?你又想诓我?”

恶灵啊哈哈地干笑起来,转而又道,“反正我是看不懂你俩是怎么相互看上的。”

“不用你懂。”宣融隋思及什么,眉头微蹙,反讽道,“怎么,你也喜欢仙师?”

“你放屁!我至于看上他这个毛头小子吗?”

毛头小子?宣融隋嗅到一丝古怪的味道。

他扯完手上的梅花,转而,继续道:“那你挑拨离间个什么劲,跟个长舌妖怪似的,天天往我耳边灌风。”

完了,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我看你就是喜欢仙师。”

“你——我堂堂尊贵的恶灵大人,会喜欢那小子?”

“你还嘴硬,你就是喜欢仙师,可我先喜欢了的,要不——尊贵的恶灵大人你换个人喜欢。”宣融隋嘴角向上一勾,似笑非笑。

他说出口的话好似有什么魔力,直将恶灵往悬崖边上推!

恶灵幸得没有实身,不然必得跳出来。

恶灵道:“谁跟你抢?谁跟你抢?我在天上当差的时候,你仙师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喜欢他,你简直荒谬!”

宣融隋等到这句话,嘴角噙着的笑微微一顿,他质问道:“你是天上的神官?”

“你既是神官,为何又自称是恶灵。”宣融隋眼眸微眯,似在揣测着什么。

恶灵没说话,以最快的速度仓促隐身。

宣融隋眯起的眸子如一滩死水,无波平静,他不知藏他身上的恶灵到底有没有撤去,于是,又淡定地试探一嘴:“恶灵大人就是喜欢我仙师——”

久久未等来那暴跳如雷的声响,宣融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耸着的肩膀微微一塌。经戏灵这一事,宣融隋也知道,从恶灵嘴里说出的话,十句有八句是假的。

他与戏灵长得像又不像?他不知道是不是恶灵又在诓骗他。

但方才听了恶灵说了这么多话,有一句话,他确实是被问住了。

他与仙师前尘之事诸多,但仙师是因何而起爱怜之心,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真真是繁杂——

宣融隋手里边折下的那枝梅是彻底秃了,他也没心思赏梅了,抬脚离了西厢梅林,回了棠梨园。

“欸呦喂!我的角儿。”殇华缠着红线,从白玉阶上下来,款款走到宣融隋身侧,“没你在,我这儿的伶人招揽不来生意,客人都跑到琉璃坊了,”

殇华卷了卷手上的红线,无奈道:“琉璃坊也就罢了,还有几个熟客,隔条街,都去了话神居了。我可真是急了。”

“外头游神,来园中听戏的客人少也是正常的。”宣融隋宽慰道,“姑娘别急。”

宣融隋说着,抬手,给自己上了戏妆。

“角儿要登台?”

宣融隋昂了昂首:“游神我是见着了,但大家伙还没见着,让大家都去看看游神,得了机缘,傍点气运,这戏台子便给我留着吧。”

殇华招了招手,台上的伶人刚结束,戏帘一拉上,伶人得了万殇华的同意,朝宣融隋和殇华点了点头,道了谢,纷纷朝外见游神去了。

宣融隋把手上一截梅花枝干摆在茶桌上,明黄暗红的的戏服一撩,转身登上了戏台。

合着的戏幕缓缓拉开。

戏已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去窥游神的人多,棠梨园里略显冷清。

四方神明皆在神轿上,他的神明也在神轿上,不管台下听得是人是鬼,他都安心。

宣融隋的头冠上满是红的蓝的金银饰,长长的流苏垂下来,没遮住他若春水般的面容。宣融隋淡然视之,他的仪态极好,就算动摇起来,流苏也不会打到他的脸上,

珠花戴在他的发冠上,小小的蓝绒花夹在珠花里头,绕成一圈,远远一观,人比花娇。玲珑水袖摆,眉目清俊冠以桃红眼妆,雌雄莫辨。

宣融隋的京腔在江南水乡起,在吴言侬语里加了点儿独有的派头。

殇华手上缠着红线,坐在下头,往台上一观,手上理红线的速度都慢上半拍。他在想……若是神轿上的那尊神瞧见了,他手上的红线也能少一根。

“少一根?”晋楚卿走到万殇华身后,灵信已开。

万殇华扬唇一笑,抖了抖红线:“我盼着呢?”

“哪日送出,也算是咱们第一重天的大喜事。”

“盼到了。”晋楚卿抬了抬袖摆,在万殇华惊愕之下,他弯唇道,“今日是得找月老讨红线。”

万殇华往台上一望,手上迅速理出一条红线,她得意道,“我虽只管人间姻缘,但你二神的红线,我早便在掌天界姻缘的神官那儿找来了。”

万殇华腕一翻,掏出一根散着仙气的红线,递到晋楚卿的手边。

晋楚卿手中聚的神力蹭的一声,就滑入那根红线里,从一端飞速地滑到另一端。

“融隋——”

宣融隋背着身,听到后头的声响,眼眸一震,转过身来,发冠上的流苏一晃,待摆动的姿态落下时,宣融隋眼眸亮了亮。

天地之大,棠梨园空,只剩下两神,也只容得下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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