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田鼠公主的坟墓 十二

所以现在事情发展成了这样——可能是无耻的大人何童逼迫太过,让可怜的精灵变成一个鲁莽自大的吹牛大王了!还“捎带手”把田鼠公主复活……你听听,这像话吗?!

眼见嘀哩哩快乐又干脆地掀住棺材板儿就要打开,何童急忙按住,“……嘀哩!你先等等!你说复活……这、这也太随便了吧?!”

“唔,不随便呀,”嘀哩哩眼神诚恳,“只是有你的想象力做前提,魔法的难度降低了许多而已,这个魔法本身,可是非常讲究的呀!”

“……嗯?嗯?这么轻易地就起死回生,这讲究在哪?!”

——小孩子们生死观念的养成可是非常严肃的事情!童话世界这样胡闹,让大人何童都想去找月亮投诉了。

“唔,”嘀哩哩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会,“那,我可以先从魔法的角度解释给你听——也算是之前魔法教学的延伸。”

呵!她这会记性倒又好了,还记得之前魔法教学的事。何童表情严肃,要听听这个精灵打算说些什么鬼话。

“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吗,越是暧昧不明的情况,就越容易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魔法呀!所以,有很多魔法,都可以看作是——对解释权的抢占。”

“……解释权?”

“对,只要给暧昧不明的境况一个合乎逻辑的解释,那就可以用魔法把这个境况定义成想要的样子。而当更强大的智慧和魔法出现时,这个境况的解释权也可能会被抢走——像死亡,就是这样一种暧昧不明的境况呀,毕竟有谁可以规定死后是怎样一个世界呢?”

“……所、所以,人人都可以解释死亡?”

“对呀!就还拿我之前说的《睡美人》当例子吧,第13位女巫抢在第12位女巫之前,诅咒公主被纺锤扎破手指而死,第12位女巫不可以直接取消这个诅咒,但是可以对公主的死亡进行新的解释,那就是她的死亡只是漫长的沉睡,只待一位王子的吻来唤醒……”

何童目瞪口呆。

——是的,这、这……这依然很胡闹啊喂!

嘀哩哩倒是自信得不行,眼睛里写满了“你一定已经听我讲明白了吧”的得意。

何童看不惯她这幅模样,但也只能无助地摊了摊手,弱弱地问:“So……现在是因为你捎带手把田鼠公主的死亡也解释了,所以,她就和田鼠女王,唔,一起沿着烛光,回来了?”

“对呀!”

“……这,天哪!这也……这也太大团圆了吧?!”

是的,何童虽然觉得胡闹,可是,随着头顶的那个小太阳无风自动地摇晃着又一次亮起来,那不可思议的爱的阳光又一次温柔地将何童笼在怀里,她的眼泪平静地流了下来。

——大团圆,大团圆……啊啊啊我喜欢!

“是呀,童话当然要大团圆呀!”嘀哩哩温柔地说着,用指弯摩挲了一下何童的脸颊,眼睛里突然多了好一些柔情,“这就要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啦——刚才是从魔法的角度——实际上,童话世界里,能将人困住的就只有心,其它的,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将人束缚呀……毕竟,有什么能比小孩子们的快乐更重要呢?”

这不合理,何童美滋滋地想,我们小孩,啊不,她们小孩和我们大人,难道还要让童话世界围着我们的愿望转吗哈哈哈!不过想想也是,童话世界里这么多小世界,没准就是因为不想死的人太多了,才不停地延伸出去呀,所以也不是完全的不合理……

何童越想越快乐,急忙又偎在了嘀哩哩身后,激动地抓着她的肩膀催促:“那嘀哩,你快打开棺材看看吧!”声音尖尖的,好像已经做好为最后的大团圆尖叫的准备了。

嘀哩哩傻笑着回头看躲起来的何童——是的,虽然很激动,可她依然防备着棺材里会跳出个活死鼠什么的——何童那小小的急促的呼吸,和不自觉捏住她胳膊的热热的手指,都让她的心软软的。

事实上,刚才还有另一个角度的解释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当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流着眼泪抗议时,便是童话世界也要做出妥协呀……

“那我就打开啦!”

嘀哩哩快乐地掀开棺材板儿推了出去——

小小的棺材里,田鼠女王有些局促地蜷缩着躺在里面。

而她那件猩红色的天鹅绒斗篷里,现在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奶黄色小脑袋。是的,有一只应该是田鼠公主的小田鼠,正甜蜜地窝在女王的怀里。

“啊、啊——”此刻何童反倒不敢尖叫了,只用气声在喉咙里发出一些含糊的惊叹。

“看,她们都还活生生的呦!”嘀哩哩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快乐地朗声说。

“看、看着是!”何童鬼祟地从嘀哩哩背后溜出来,又鬼祟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摸那奶黄色脑袋上的小耳朵。

小耳朵像是不满被骚扰一般,无所谓地抖了抖。

“啊!”何童又用气声尖叫了一下,“热的!而且会动!”

何童视线又稍稍上移,就见田鼠女王已经睁开了眼睛,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就那样平静地盯住了何童。

“……小魔女?”

何童不嫌丢人地躲回了嘀哩哩身后。

“你醒啦?现在感觉怎么样?”嘀哩哩热情地问。

“……唔,”田鼠女王闻言活动了几下,立刻禁不住呻吟出声,“不怎么样……小魔女,你是不是诅咒我了?唔……”

田鼠女王一只手扶住棺材板儿坐了起来,另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抱着……抱、抱着什么?!

她不敢相信地低头,怀里有只仍在呼呼大睡的小鼠。是的,那只又野蛮、又赖皮、让她操碎了心又伤透了心的小田鼠,她的女儿,此刻正安安稳稳地窝在她的怀里!

田鼠女王腾地一下坐直起来,急忙用两只手卡着小鼠的胳肢窝儿,颤抖着把她对着阳光托得更高了些,仔细地看了又看……不是她的女儿还能是谁?!她那小小的胸膛这会正一下一下地轻轻起伏呢!

“天哪!天哪!”女王摇晃了几下小田鼠,不可置信地看向棺材旁目光炯炯的两人,她想起来了,“……是你!大魔法师!你……”

“还有小魔女!哈!”何童厚脸皮地从嘀哩哩身后探出半个身体来,也想分享这份荣耀,“其实,我的诅咒,也是起死回生的魔法的一部分呦!”

“……小魔女!”田鼠女王很给面子,“天哪!天哪!”

她这会除了带着些哽咽的“天哪”,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她摇晃了几下田鼠公主,公主的脑袋始终软软地耷拉着,像没有骨头似的,女王正要开始担心,公主的眼皮下面滚动了几下,那粗粗的小脖子就重新变得铁骨铮铮起来。

“……唔……让我再睡会儿……妈妈……”

田鼠公主没心没肺地说。

“哦!天哪!”听到小田鼠张口说话,田鼠女王好像才终于相信了起死回生这种事,忙把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咬着牙压抑地哭了出来。

太感人了!何童捂着嘴也跟着流起泪来。

当然,谨慎的她还不忘不见外地凑上去闻了闻田鼠公主那圆圆的后脑勺——这让公主又无所谓地抖了抖耳朵——然后回头一本正经地跟嘀哩哩说:“是阳光的香味儿!没有什么死气……复活得很成功!”

“当然呀!”嘀哩哩快乐地拥住了已经泪流满面的何童。

“……嘀哩,我爱大团圆,我爱童话世界!”何童伏在嘀哩哩肩上,用气声偷偷地喊着。

不过,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类似的美好场景,嘀哩哩并没有像何童这么感动。她甚至还很自我地想起了她自己的事情——要知道,这份自我可算不得无伤大雅,于精灵而言,不再以他人的快乐为快乐简直是一种致死的绝症——她有些哀伤地想起了自己的死亡计划。

——如果,何童也这样流着眼泪对我说,“我不准你死!我要大团圆!”那我该怎么办呢……

她发愁地思虑着,虽然这纠结里有些淡淡的甜蜜,但到底是哀伤更多。

那边田鼠公主被紧紧地捂在妈妈怀里,有些呼吸困难了,不满地扭动了几下。田鼠女王忙慌里慌张地松开,又卡着她的胳肢窝儿,宝贝似的托起来,“宝贝儿,别再睡懒觉啦!”

“唔,”田鼠公主终于肯纡尊降贵地睁了睁眼皮,“……咦,妈妈,你怎么哭啦?”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女王的脸,立刻感动得女王又抱着她亲了好几口。

田鼠公主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妈妈的吻,又看了看站在旁边满脸姨母笑的两人。唔,一个眼睛里除了快乐还是快乐的缺心眼儿,一个捧着手热泪盈眶自以为是的大傻子,“……这俩呆瓜是谁?”

姨母笑消失。

——这个小老鼠真应该好好挨顿揍!

还未等田鼠女王介绍尊贵的大魔法师和小魔女,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女王!女王陛下!”

是那位不凡又坚毅的田鼠卫队长赶回来了。

此刻的她可谓是灰头土脸。是的,她虽然有识路的魔法,可探索田鼠公爵那经年累月才挖就的地道网络,正经耗费了她不少心力。

她先是在通往大柳树的地道里发现了几处被刻意隐藏的分叉路口,之后又顺着那些路口找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地道,它们几乎通向了田鼠王国的家家户户,甚至包括女王的宫殿。而在探索的过程中,她还发现了地道变大变小甚至变形的魔法。所幸那些地道她走过一遍便能牢记于心,所以她每次都能顺利地原路返回。

之后,她更是在一处邪恶可憎的密室和那个假公爵狭路相逢!那情景可真是恐怖,当然,并不是她有什么畏战情绪,而是那个假公爵看着实在是诡异。

她当时用亮闪闪的长剑刺向公爵,长剑穿透了公爵那装模作样的深红色丝绒外套,没入他的胸口,可却奇怪地没看到一滴血,田鼠公爵更是发出了异乎寻常的惨叫,用着令人生厌的姿势逃走了,还遗落下了一路的稻草和麦秆。

她沿着这些痕迹一直追踪到地面,正巧看到田鼠公爵惨叫着被一只红尾伯劳抓走——落在伯劳这种残忍屠夫的手里,他应该是必死无疑了。

于是她不再恋战,匆忙返回了那间密室。那里摆满了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变得只有她拳头大小的田鼠王国居民,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和精灵,全是那个作恶的公爵积累多年的战利品。

她和田鼠卫兵们费力地撬开一个个玻璃瓶子,把那些可怜的受害者解救出来后,便开始为它们设计相应的恢复路线。这不仅需要对地道网络熟记于心,还需要一些充满智慧的精心设计,所以耗费了她大量的时间。

当她正为一条已经被团成球的小蛇设计路线时,留守在公主城堡的几个田鼠卫兵惊慌失措地跑来报告,城堡里突然变得漆黑一片、寒冷异常,而女王和那个小魔女也都不见了。

她不愿再回忆当时那几乎是肝胆俱裂的恐惧。是的,小魔女可能是在清晨返回了现实世界,可女王,只要女王还活着,那小太阳的魔法应该便不会失效的……

她不要命似的狂奔回城堡,中间还心乱如麻地走错了好几回路。可是,嘿,你猜怎么着,当她从灯芯草丛里的地洞钻出来时,太阳还安安稳稳地亮着!真是虚惊一场。

不过,那些田鼠卫兵应该也没有谎报军情,因为脚下白色的鹅卵石小路变得一片泥泞,大概是小河的魔法也失灵了一段时间。所以她赶紧忐忑不安地跑回城堡。

结果,嘿,你猜又怎么着,当她跑进二楼的小厅时,第一眼便看见坐在小小棺材里的女王满脸欣喜地望向自己!而她的怀里,正抱着……

“……哦天哪!女王!红、红莓莓——”

一向坚毅的她也要流出眼泪了。她冲到小棺材旁,从微笑着的田鼠女王手里接过田鼠公主,然后紧紧抱住了她那奶黄色的小小身体。

田鼠公主红莓莓——她这个名字和披着红彤彤马甲的何童有些奇妙的缘分——也完全不在意田鼠卫队长那满脸的灰尘,快乐地送上了几个甜蜜的吻,“喇叭花姨姨!……咦,你怎么也哭了?你们今天怎么都这么奇怪?”

田鼠卫队长激动地抹了抹眼泪,“姨姨是太想你了!……女王,是大魔法师她……”

“对,大魔法师和小魔女,她们一起实现了这不可思议的魔法。”田鼠女王优雅地从棺材里跳了出来,走到卫队长身边,温柔又慈爱地抚了抚女儿那圆圆的后脑勺,又感激地望向了两人,“你们想要什么谢礼,请尽管开口。”

“不用啦,我们也是为了补偿之前的失礼!”嘀哩哩快乐地回答,完全没注意到何童眼里闪过的对金币的渴望,她自己反倒是突然想起了定金的事情,“对了,你们有找到田鼠公爵吗?”

“他被一只伯劳抓走了,”卫队长神情严肃了些,“应该是回不来了。我还在他的密室里发现了他用玻璃瓶子囚禁的很多受害者,有些甚至被他变得奇形怪状。所以,我等下还得回去公爵那个邪恶的地道,想办法帮它们恢复原样。”

大人们突然聊起了听不懂的事情,田鼠公主有些寂寞地挣了几下,想从卫队长怀里跳出来,田鼠女王见状又把她抱进了自己怀里。

“我可以专门为它们开启一条魔法的外交通道,只要从这条通道回到地面,它们就都可以变回原来的模样。”女王语调温柔,“或许在它们离开前,还可以参加我们的宴会。我打算立刻在王国最繁华的广场上举办一场最热闹的宴会,并为宾客们准备吃不完的美食,喝不完的美酒,还有不停歇的音乐和舞蹈。大魔法师,小魔女,你们也请一起参加吧,来庆祝我女儿的归来。”

“唔,我不行,我有急事得赶紧走了!”嘀哩哩又是干脆地拒绝,完全没注意到何童眼睛里闪过的对宴会的渴望,她更是替何童也做了决定,“红彤彤也得赶紧走啦!她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红彤彤?!”还没等女王对两人的拒绝说些客套话,田鼠公主就野蛮地开口了,“你怎么跟本公主起这么类似的名字?快改名!唔,改成‘狗尾巴花’之类的吧!”

被公主赐名“狗尾巴花”的何童磨了磨牙。

田鼠女王皱着眉拍了下公主的屁股,“不准无礼!——大魔法师,小魔女,你们现在便要离开了吗?”

“对呀!我们打算从那条灯芯草丛里的地道原路返回——我们现在被变得太小啦!”

田鼠女王轻叹口气,将田鼠公主又递到了卫队长怀里,“卫队长,你先从绶草旋梯把公主护送回宫殿,再去地道里的密室接那些假公爵的受害者吧。我和小魔女还有些话要说。”

唔,和我有话说?何童疑惑地跟满脸坚毅与不舍的卫队长和垮着个小脸的任性公主挥手道别。

“小魔女,我有一个礼物想要送给你。”田鼠女王温柔地向何童伸出一只手,手心上旋转着凝结出了一个更小的迷你太阳,“这个小太阳,代表永远的爱和永远的光,送给你。”

永、永远的爱?!嘀哩哩有些错愕地来回在何童和田鼠女王之间看了好几眼,难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们发展出了一些深厚的情谊吗……

何童没有立刻接过去。事实上,她那拧巴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

“还是算了吧……我,我自己有妈妈。”

田鼠女王闻言也不介意,反倒更认定何童是她的魔法的知音了。

“她一定很爱你。”

“嗯哼。”

田鼠女王温柔地笑了笑,合上了手心,那颗奇妙的小太阳也消失了。“那,我们就说再见吧。”

女王优雅地转身便要离开,却又被何童急忙地叫住,“女王姐!你等等!”

“嗯?”这奇异的称呼让女王又忍不住笑了。

“咳,”何童仿佛一秒钟就成长为了可以和别人大聊育儿经的大人,“女王姐,慈母多败儿,你不严厉些管教公主,那她以后可能还会死的。”

田鼠女王并不像何童那样因为这次起死回生的经历就对“死”字脱敏,她听到何童这直白的话,不由得苦笑出声。

“好。事实上,我打算在这次舞会结束之后就狠狠地揍她一顿。”

就这样,何童心满意足地和云里雾里的嘀哩哩一起离开了。

等两人拨开灯芯草,钻进那阴暗潮湿的地洞时,嘀哩哩没忍住问何童:“何童,为什么女王要送你永远的爱呢?”

“嗯哼,”何童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巨婴总有一种做别人的女儿的天赋吧。”

“哈哈!你是说你是巨婴吗?”

何童瞟了一眼自顾自偷笑起来的嘀哩哩,没好气地回答:“对!”

“哎呀!”嘀哩哩亲热地拉住了何童的手,“那下次,我也送你永远的爱吧!永远的爱的魔法,我也会呦!”

她被激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好胜心。

何童想,如果嘀哩哩送她永远的爱,那她还真的会收下。不过她这会十分矜贵地不搭话,就只美滋滋地和嘀哩哩手牵着手爬台阶、钻地洞、爬台阶、钻地洞……

等到两人终于从大柳树的树洞里爬出来,何童忍不住长长地吸了一口小麦田的香气。

“这次的冒险,怎么这——么长啊!”

连大柳树下面那一片青麦子都又黄了不少了!

“可不是嘛!”嘀哩哩也像模像样地长长叹了口气,“何童,你快点回去现实世界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她没打算邀请何童去小梦她们被困住的小世界,毕竟那里实在有点吓人了。

何童甜蜜地和她对视了一眼,竟然觉出几分依依不舍来,“那,我就先……”

“……哎呦……哎呦……”

突然,两个人都注意到了麦田的某个角落传来了一阵细细小小的呼痛声。

“咦,我怎么听着这么像田鼠公爵呢?”

“呃,不、不能吧。”何童心虚。

见嘀哩哩开始睁着炯炯的眼睛低头搜寻,她忙扯住嘀哩哩的胳膊,“嘀哩,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不论你发现我做了什么,都要……”

“唔,都要记住你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大女孩?”

“对!”何童心虚地笑了两声,又装可爱地朝嘀哩哩眨了两下眼。

“我当然不会忘呀!”嘀哩哩快乐地捏了捏何童的手指,但也依然没忘记她那三枚金币,“……咦,怎么感觉他就在这附近呢……”

很快,她们就在鹅耳枥树附近的那一块麦田里发现了凄惨地躺在地上的田鼠公爵,因为他在那一直“哎呦”个不停——不过,他“哎呦”的声音很奇怪,总带点嘶嘶啦啦的动静。

“田鼠公爵!我的金币呢!”

嘀哩哩居高临下地冲到了田鼠公爵脚边,颇有些气愤地质问。可等她看清了田鼠公爵现在的模样,就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田鼠公爵那嘶嘶啦啦的动静可能是来自于气管,因为它的喉咙已经有一部分变成稻草了。

是的,他的身体似乎被从左耳朵到右肩膀的那条连线分成了两部分,上半部分还是一只田鼠的血肉——不过缺了一只眼睛——下半部分,至少从露出来的手脚来看,竟然变成稻草和麦秆了。而在分界处,还能清晰地看到肌肉纤维、血管和骨头跟草叶和麦秆相连接的地方,似乎每一次呼吸都会扯动这些连接,让他发出不住的痛呼来。

“……是、是你?是你?!……人类!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田鼠公爵看清来人,忍不住咒骂出声。

是的,就在遇见这两个人之前,他还是一只守着稳稳的小确幸的田鼠,可是现在,他已经是举世无双的不幸了!

关于他的不幸的溯源与几个关键节点,之前已经或详或略地提过,现在我们从还未介绍过的部分讲起。

那时,田鼠公爵还蹲在地牢墙壁上的洞口边——那时也是他拥有自己血肉的身体的最后时光——他被彼时正处于黑化状态的何童拿着草老鼠瞄准,“咔嚓”了一下。

当下他并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又最后地嘲讽了一次她狗屁不通的魔法。可是对上何童怨毒又恶意的眼神后,他立刻就觉悟出那强烈的不妥来,那,那简直就像是有什么阴冷苦咸的海水从他的左脚尖漫上来!

所以,几乎是被本能驱使着,他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地逃离了地牢。

就是在自己那了不起的地道里奔跑的时候,他开始不对劲了。他总觉得自己的左脚尖有点异常的麻木和疼痛,并且很快的,左脚的关节就不太听使唤了似的。

之前听到的模模糊糊的嘟囔声,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袋里。

“骨头,稻草,分开不了。”

是、是了,应该是我的骨头变……哦不不不!这不可能!

他更玩命地狂奔起来。可是很快,他的右脚就和左脚一样不听使唤起来,而左脚的麻木则已经蔓延到肚子。简直就像有什么海水倾斜着漫灌上来一样。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向下沉,没错,字面意义上的向下沉,因为他的肚子已经有一部分变成稻草了。

然后,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

“肠子,麦秆,离死还远。”

啊啊啊不不不!他连滚带爬地跑着,那些流出来的血立刻变为稻草和麦秆撒了一路。此刻,他只想快点回去自己的珍宝室,那里总是能带给他满满的安全感与优越感。

之后的事大家也知道了,他在他的珍宝室遭遇了拿着长剑的田鼠卫队长,被捅了一剑后,一路被追赶着跑出地面,然后被一只残暴的红尾伯劳逮住。

它将他串在了鹅耳枥树的一根尖利的树杈上。

当时,那诅咒的海水已经漫到了他的脖子。他第一反应竟是庆幸,多亏身体已经变成了稻草,他才没有被这穿胸而过的长剑和树杈杀死,可他立刻又意识到,如果没有这个诅咒,那他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些不幸!

而他还可以变得更不幸!

他发现诅咒的海水停留在他的脖子那里就不再动了。而伯劳狐疑地啄了几下他的身体后,就不客气地啄走了他一只眼睛。

“麸皮,眼睛,想死都不行。”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伯劳吃掉脑袋,获得解脱时,这句话又阴恻恻地回响了起来。

想死都不行,想死都不行……果然,伯劳咂摸了几下,就嫌弃地从嘴里吐了些麸皮屑出来……那些可曾经是他的眼睛啊!

伯劳无所谓地飞走了,将他留在了树杈上。而他一点点挣扎着、挪动着,终于逃脱了那根树杈,掉到了树下的麦田里。

他觉得他应该继续逃,如果被田鼠王国的卫兵们抓住,那他一定会被判坐牢的。可是,他该怎么逃,又逃去哪呢?他浑身都疼得要命!

就在这般绝望与怨恨的时候,竟然又让他遇见了给他带来了这一连串不幸的两人!

“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嘀哩哩有些惊恐地问,她隐隐约约意识到这应该是何童的手笔。

田鼠公爵怨毒地盯着这会躲在嘀哩哩身后、嘟着嘴装可爱的何童,“还不是她!她给我下了最恶毒、最没有人性的诅咒!精灵,你怎么找了个这样坏的伙伴?!”

“啊?”嘀哩哩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何童:“你给他下了什么诅咒啊?”

何童“嘿嘿”笑了两声,“也没有特别……”

“让我告诉你吧!”田鼠公爵简直像是要义愤填膺地撕开何童的假面似的,“骨头,稻草,分开不了;肠子,麦秆,离死还远;麸皮,眼睛,想死都不行!你听听,你听听!她,她就是若无其事地,念出了这样灭绝人性的诅咒啊!”

“天哪!”嘀哩哩惊呼一声,“何童……你……你竟然还会写诗!”

“……嗯哼,”何童无助地踮了两下脚,额头冒满了汗,“只是有一点点押韵而已啦……”

旁观这一切的田鼠公爵难以置信,“什、什么,你竟然还夸她?!你们,你们两个简直都没有人性!”

“胡说。”嘀哩哩皱着眉一本正经地反驳,“我们两个是好人,你是坏蛋——你还骗了我三枚金币!”

说着,她一点也不害怕地捏住田鼠公爵的一只稻草胳膊,把他提溜了起来,不客气地掏遍了几个口袋,“你现在带着金币没有?……咦,还真有!”

嘀哩哩欢天喜地地数出来三枚金币,不知道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说呢,何童暗暗地想,虽然我的诅咒的确有些过头,可那是冲动之下做出来的,算不得数的,要说没人性,那还得是嘀哩……

“不过,何童,我还是觉得这个诅咒有点太残忍了呀!”嘀哩哩到底还是显露了善良的一面,她提溜着田鼠公爵晃了晃,“我可以在你的诅咒上面做些新的解释吗?让它更符合爱与美的冒险原则一些。”

“哦天哪天哪!美丽的精灵!善良的精灵!请一定要帮帮我啊!快救救我吧!”

田鼠公爵厚脸皮地哀求起来。

何童继续没人性,“嘀哩,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这次放过这只死老鼠,那之后他的玻璃瓶子里怕是要装更多人了!”

田鼠公爵立刻哀嚎起来,“不!我不会的!我保证我不会的!”

“唔,”嘀哩哩思索了一下,将田鼠公爵提溜起来,盯住了他的眼睛,“那,我的新魔法是:每当你给多一个人带来真正的幸福和快乐,你身体里就会有一根稻草变回血肉;而当你给多一个人带去不幸与痛苦时,便会有一丝血肉重新变成稻草——当然,你的脑袋会永远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所以你也别想做一只纯粹的稻草老鼠。”

“什么?!”田鼠公爵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哪还有刚才哀求的样子,“你是不是想我死啊?!我对真正的幸福与快乐过敏的!”

“嗯哼,”嘀哩哩快乐地模仿着何童耸肩的样子,“这个我可就管不着啦!”

说着,她揪着田鼠公爵外套的一角,把他“刷刷”地甩着转了好多圈——田鼠公爵怕自己会吐出来,但旋即就意识到自己的胃什么的也都已经变成稻草了——然后干脆地往天边一丢。这应该是带着点魔法的,因为他一直飞到远得看不见。

“公爵!快开始你人生新阶段的新冒险吧——”

嘀哩哩把双手笼在嘴边,快乐地向着天边喊。

天边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什么哀嚎,“我恨你们”什么的。

何童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看着。天哪,这样看嘀哩还是很给我面子的,不然哪天我惹到了她,她就这样把我甩到天边去……远得回不来!

“哎呀!这样,这次的冒险就算是圆满地结束啦!”

“嗯嗯!”何童忙乖巧地点头。

嘀哩哩有些疲惫地长舒一口气,回身拥抱住了何童。

“……何童……或许,你有一些勇气,是我一直没有注意到的……”

嘀哩哩埋在何童肩膀上,闷闷地说。

——何童简直怀疑她在阴阳怪气自己了!

嘀哩哩又抬头,快乐地望着她,“其实,我的小精灵朋友和她的伙伴们遇到了一些麻烦呀!何童,你觉得你现在还能接着冒险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个小世界帮忙?”

说真的,经历了这么曲折的一次冒险,何童觉得自己回去八成会失眠。而且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着和嘀哩吵了一架又和好的缘故吧,现在两人像是在蜜月期似的,何童简直要觉出些难舍难分了……

“当然!我最讲义气了!”

何童快乐地答应。

“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嘀哩哩从不知道哪儿取出了一张看着和童话世界的签证很像的纸片,“这个是小梦给我的地址,我们可以用它召唤任意达呦!”

——任、任意达?在签魔法合同那次之后,自己就再也没坐过它了呀!

麦田上突然多出了一段轨道,它越过灌木丛,掠过金黄色的麦穗,又穿过鹅耳枥树那郁郁葱葱的树冠,不知道延伸到了哪里……

“叮铃铃铃——”,那辆红蓝粉车厢串成的小火车,又一次地沿着轨道朝何童驶过来了。

嘀哩哩拉着何童的手,快乐地跳进了中间的小车厢。

“出发吧!任意达!”

——所以今天,下班后的小魔女的工作,似乎要加一个钟了。

估字数就没估准过……_(:з )

不过这个单元终于写完了!中间一度觉得那些情节简直就像线面,怎么写都写不完('ε ' )

希望下一单元会有改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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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田鼠公主的坟墓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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