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私奔

“你醒啦。”李恕坐在大石上,支起右腿,托腮望着躺在脚下的男人。

他的睫毛很长,像是沾了露水的蝶翼,挣扎半晌缓缓睁开。

“你是谁?”男人声音低哑,努力想要看清同他说话的人。

李恕一身黑衣,箭袖紧束,领口遮得严严实实,反而更显脖颈修长。男人好不容易才把眼前朦胧驱散,正好撞上李恕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李恕放下托腮的手:“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意思?”

“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闻言,男人睁大眼睛,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我们认识?为何......我完全没有印象?”

李恕凝眸看他,忽然蹙眉捧住心口:“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看着李恕泫然欲泣的模样,男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可他的四肢没有一个听从使唤,以至于不得不躺在地上安慰李恕。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并非装作不认识你,我……”说到这里,男人停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困惑将他淹没:“我……是谁?”

见他自己把自己问住了,李恕轻巧地跳下大石,凑到男人身侧:“你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

“好吧,看来你是失忆了。”

暗河还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失忆?”

李恕叹了口气:“你叫暗河,是我家豢养的炉鼎,可是你不甘心一辈子只做炉鼎,于是凭着一副好皮相诱我与你私奔。昨晚我们被人追上,你为了保护我受了伤,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暗河怔怔听着,难以置信。

李恕哼了一声:“你不信我?还是说你准备过河拆桥?”

“不是的。”暗河努力接收李恕告诉他的信息,思绪一团乱麻。诱骗李恕私奔……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那你到底信还是不信?”

默了许久,暗河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我信。”随后又道,“实在抱歉……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你不跑了?你是炉鼎,回去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你可想清楚了?”

修士想要结丹,必须汲取大量灵力长久修炼,然而当今世界灵气枯竭,晶石矿藏日益减少,倘若没有宗门扶持结丹难如登天。与之相对的是魔族体内天生便有魔核,身体素质更是远胜人族,因此渐渐在对立中占了上风。

情势所迫,人界中邪魔外道层出不穷,豢养炉鼎放在以前为人不齿,放到现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炉鼎的性命握在主家手中,要杀要剐是死是活,全凭主家心意。

暗河闭了闭眼睛,他自然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只是,“是我的错,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承担,绝不牵连于你。”

李恕摇摇头:“晚了,回不去了。”

“为何?”

“因为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李恕的目光落在暗河胸口,暗河随着她低头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着寸缕躺在地上,只有一件黑袍遮住腰腹。

刹那间暗河气血上涌,脖颈瞬间爬上一层赧红。李恕捻住衣角,贴心地拉了拉,遮住暗河光裸的大腿:“虽然你的……嗯……技术不是很好,但是谁让我喜欢你呢。”

这么一说,暗河简直浑身都要烧了起来。李恕年岁不大,观她衣着样貌,定然是被父母捧在掌中的宝珠,而他竟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就算李恕的父母要将他碎尸万段也是他该受的。

李恕摇头:“这可不行,你死了一了百了,我怎么办?”

暗河不敢再看她:“我绝不会将你我之事泄露半分。”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干脆把你杀了我再自杀。”

“不可。”暗河阻止李恕,情急之下,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控制,“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我也不想,只要你肯负责不就没事了吗?”

“......你想我怎么做?”

李恕道:“无媒无聘为私奔,若你拿出真心向我父母求娶,等到他们点头同意,我们便能光明正大做夫妻了。”

暗河道:“我已犯下大错,令尊如何肯相信我?”

李恕道:“好办,从此处往东北方向走,有一地名叫幽兰古国,里面珍宝无数,只要你肯随我去取一件回来,我父母定然会信你的真心。不过我要把话说在前头,幽兰古国乃是诅咒之地,凶险无比,搞不好会把命搭进去。”

暗河明白,正是因为凶险,所以才能考验他的悔过与真心。事已至此,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我随你去。”

李恕很满意暗河的回答,轻轻一笑。她眼形长,眼瞳下缘清晰锋利,分明是张风流又薄情的脸,然而笑起来却如日照平湖,波光粼粼甚是生动。

暗河一时有些恍惚,李恕问他:“你现在能动了吗?”

暗河试着起身,手脚已经能动,只是胸口还在钝痛,仿佛被人捅进去大力翻搅过内脏,黑袍随着他的动作滑到腰间,暗河一下子僵住了。

李恕知道他在窘迫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白衣:“昨晚情况太过激烈,你的衣服都撕碎了,这身将就穿吧。”

话虽如此,李恕给的衣服可不将就,乃是由珍贵的雪锦制成,水火不侵,纤尘不染。

“多谢。”暗河双手接过,李恕转身让他穿衣,又听暗河在背后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指的是我们欢好时的称呼,还是平时的称呼?”

背后静悄悄的,李恕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暗河面红耳赤的样子,终于善心大发不再逗他。

“我叫李恕。”

等到暗河换好衣服,李恕扫他一眼,不由得眯起眼睛。这人生得俊美若仙,一双颜色稍浅的眸子像被露水浸过,干净得透明,实在太惹人注目了,怕是还没进城就被认出来了。

“走吗?”暗河问她。

李恕不答,取出一副面具递过去:“戴上。”

面具材质不明,通体银色,雕着交错的犬牙,只能遮住下半张脸。暗河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面具贴到脸上,谁知那面具竟像活过来一般,严丝合缝地吸附在他脸上,宛如另一层皮肤,没有任何不适。

“为何要我戴着面具?”

“因为这是我们家的规矩,丈夫的脸只有妻子能看。”李恕尾音上扬,步伐轻快地走向最近的一座城池。

昆仑城地势平阔,风水上佳,城中随处可见兵器铺子,炼器名家金鳞阁便坐落于此。

李恕在酒楼里找了个临窗雅座,暗河本来还在思考如何用饭,不曾想他刚动嘴唇,面具上的犬牙便自动收了回去,随着他的动作张开了嘴。

“你听说了吗?”隔壁桌的客人仰头灌了杯酒,压低声音和同伴分享八卦,“芈掌柜的儿子死了!”

同伴早已醉意朦胧,闻言被勾起几分精神:“城西卖刀的芈掌柜?”

“对啊,就他那个独子,整天嚷嚷着要修仙,隔三差五和家仆出去猎魔。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被血魔活活吸成了干尸!”

李恕耳力过人,两人的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越高等的魔族外形与人类越像,血魔是个例外,虽为低等魔族却天生人形,以鲜血为食。

隔壁桌的谈话还在继续。

“尸体的样子那叫一个惨,胳膊都被扯断了一条!芈掌柜折了命根子,放话谁能抓住血魔,他就把全部家产拱手相送!”

“还有这种好事儿?”

“好个屁,血魔每次吸完血就跑,模样又跟咱们长得一样,去哪儿抓啊?”那人说着,视线在大堂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李恕两人身上。

“据说血魔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个个美貌惊人,你看那俩,尤其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奇不奇怪?该不会是……”

李恕素手执杯,懒散地撩起眼皮,对上邻座不怀好意的视线。男人背后顿时起了一股寒意,不敢乱说话了。

用罢饭食,李恕要了一些干粮,结账离开酒楼。暗河脚步迟疑,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有心事。

“你怎么了?”

“我想去芈掌柜家看看。”

“为了他的万贯家财?”

“不,芈公子有心除魔,乃是为民做好事,如今他不幸丧生,我想去向他聊表敬意,送他一程,此为其一。血魔伤人之后下落不明,放任不管难保不会再次作乱,我既得知此事又怎好坐视不理?此为其二。”

暗河说的认真,然而酒楼里的两人说的同样不假。血魔实力不强,能在人界生活自如,正是因为他们难以辨别,更难追捕,暗河就算去了也只会浪费时间。

“请问你有见过一位白衣剑修吗?”

不待李恕开口,长街对面忽然起了骚动,原来是几名修士在打听消息,其中有位女修雪肤花貌,美得惊人,一开口便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被问话的是位货郎,每天走街串巷,遇见的人最多。

“见过。”货郎点头。

女修眼睛一亮:“你在那里见的?”

“就在这里。”货郎如实回答,指着女修身旁的两名男修,“他们不就是吗?穿白衣服,还背着剑。”

“你找死吗?”被指到的男修剑眉星目,身形挺拔,闻言反手就要去拔剑,吓得货郎哇哇大叫。

另一名娃娃脸男修赶紧拦他:“二师兄,快住手。”

女修希望落空,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他确实和我们打扮一样,除了我们之外呢?”

货郎被吓得不轻,使劲摇头,嘴里连声喊没见过没见过。

李恕默默看了全程,五大宗门的弟子服各成一派,那三名修士穿着绣了飞鸟纹的白色弟子服,一看便知来自玄隐门。

说来好笑,修士自诩清心寡欲,实则处处都想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就拿着弟子服出来说,玄隐门既然占了一个玄字,按理来说该穿黑色,但是他们觉得黑色不好看,于是便将弟子服定为白色。

如此一来白羽观不乐意了,可他们作为丹修,实力比不上玄隐门一群剑修,只好退而求其次穿了黄色。

至于衣裳纹样,各大宗门默认内门弟子才配穿着有纹样的衣服,只有青石寺是个例外,统一穿着灰色僧袍。

“小师妹别着急,也许大师兄去见朋友了,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们,再等等他就回来了。”

娃娃脸修士柔声安慰,被称作二师兄的修士则冷哼一声。

小师妹点点头,眼中的担忧仍旧没减少:“大师兄突然消失,没留下任何言语,这不像他的作风,我们还是再找找吧。”

“好。”

就在几人即将抬头望过来的前一刻,李恕拉住暗河没入人群,一本正经道:“你说的对,我们是该去芈掌柜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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