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家住在城北的小巷子尽头,那里是穷困不得生的末流商贾聚集之地。
九方群家道中落,他从官宦公子变成赌鬼,潦倒不堪。
他有个女儿叫九方书,生得冰肌玉骨,倾国倾城。
刚及笄的女孩儿,是引狼围猎的肥肉,是待价而沽的玩意儿。
九方群寡廉鲜耻,高调喊话全国:“价高者得,谁出的价钱高我女儿就送到谁榻上!”
从此,九方家门口便日日聚满了人,常年烈日干旱也不能劝退他们。
这些人,从小贩商贾到世家大族,从高价采买到倾心求娶。
眼看着女儿的身价越来越高,九方群故意拖着不肯松口:“生女孩竟然比男孩还有用,生个男孩可赚不了这么多钱。”
邻居眼红嘲讽:“再挑下去,小心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难道你还想要当国丈不成?”
围观的众人听了大笑。
谁不知道陛下年逾七十,比九方群还大三轮,且寿数将近,已经垂死。
这日,九方家门口照旧围满了人,却反常地大门紧闭。
这次来的是梁平王,他是大王的亲侄子,真正食邑万户的王公贵族,他带着珍宝钱帛粮食水源浩浩荡荡而来。
“看来九方群这次要点头了。”
围观的众人忙低着头退到小巷两边,好奇地观望。
梁平王车马刚停下,九方家紧闭的大突然剧烈抖动,门槛的缝隙中冒出滚滚白烟。
浓烟森白浑浊贴着地往下走,凉风起,带着森然的鬼气。
“烟往上走为寻常,烟往下走必有鬼!”
人群中有人厉声喊:“九方群招魔成功了!”
梁平王双腿一软,猛地调转马头。
马儿突然发狂嘶叫,挣扎着把他摔下马,人群乱成一团,梁平王赶忙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跟着跑。
九方群握着带血的刀栽倒在浓烟里,浓烟立刻滚入肺腑。
他被呛地扯着嗓子干咳,濒临窒息,他绝望地在地上翻滚挣扎。
突然浓烟湮入地面,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九方群清醒过来,发现刀架在脖子上,只差一寸就会斩断他的喉管!
他慌忙把刀扔了,惊魂未定地趴在地上颤抖。
半晌,他突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小女儿的房门,瞬间转忧为喜,躺在地上笑地几乎断气。
“嫁女儿要靠女婿家接济,哪能比得上我自己当大官好呢哈哈哈!”
他爬起来,早上刚喝的酒劲儿还在,颤颤巍巍地往小女儿房间走。
他一反常态,恭恭敬敬地推开门坐下。
王氏忙端了水送进来:“夫君,这是醒酒汤。”
九方群一脚踹翻她:“大喜的日子喝什么醒酒汤,爷要喝酒!”
王氏疼地蜷成一团,半天没爬起来。
九方群看也不看她,起身去看房间正中案桌上的香坛,坛中的香被拦腰斩断。
长生方丈说招魔必须做魂引,若用女子做魂引,则必须及笄之后才行。
他生等到九方书及笄那一日,立马放了她的血。
再把她的血和进香坛,燃上十二个时辰,期间不给她治疗,让她进入濒死状态。
用她的血召唤魔王,再以她将散的魂引魔王做交易。
为了防止魔王直接掳走九方书的魂魄,他听从长生方丈的话,用铁丝扎了个笼子,笼子外面涂满鸡血和香灰,把九方书死死锁在里面。
十二个时辰过去,九方书的血流了一地,连着笼子上的鸡血一起腥臭发黑。
本应该早就断气的九方书,不仅伤口止了血,面上还有活气。
这代表魔王应了!
九方群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一面是求娶的王公贵族,一面是不知道是否会成功的招魔。
若是招魔成功,遵照太子的指令举行祭天,把九方书烧死献给魔王,他就可以一步登天。
若是招魔不成,九方书死了,他就一无所有了。
马上就要富贵临头,九方群既害怕又兴奋,他激动地又踹了王氏几脚。
王氏终于忍不住嚎哭出声:“我错了我错了,求夫君别再打了......”
动静太大,九方书被吵醒。
九方群大喜,道:“陛下寿数将近,国事倾颓,唯有圣女祭天才能转圜。书儿,这正是我们九方家为国效力的好机会。”
九方书大病将醒,眼神迷茫:“父亲,你说什么?”
九方群脸上因为欠赌债被毒打的疤还没好全,他捂着伤口笑:“等你祭了天,我们九方家就可以翻身了!”
祭天?
父亲要把她当做牛羊一样活活烧死!
九方书瞬间清醒,她哭着摇头:“父亲,女儿不是圣女,我不想祭天。”
九方群情绪激动眼睛赤红,他厉声驳:“你的生辰八字与陛下一样,又经司天监监测星象,长生方丈问天而定,你就是与陛下命理相盛相克的圣女,岂能你说不是就不是!”
过了今天,他就会有钱有地位,谁都不能再看不起他,那些赌场的杂碎他会一个个报复回去!
九方群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他的美梦!
他恶狠狠地盯着九方书:“若是被陛下听到了,我活刮了你!”
他猛地踹向铁笼,铁丝倒刺一寸寸钻进九方书的皮肉,她疼地眼泪直流。
她生性懦弱,看着父亲狰狞的脸瑟瑟发抖,不敢再反驳一句。
九方群整日酗酒,欠债无数,经常被人堵在巷口毒打,在外只能低眉顺眼自称孙子才能活命。
他是最底层的蝼蚁。
但是在这家里,父权至上,他仍然可以耀武扬威,支配和掌控家里的女人。
他看着臣服的妻女,得意洋洋地笑:“遥儿,带你妹妹下去刺字洗漱!”
九方遥飞快地跑进来,她拖着九方书就走,看也没看躺在地上的亲娘。
太子的人已经到了,事不宜迟,祭天就在今天。
院中砌好的露天浴池被烈日暴晒到滚烫,宫女一趟趟把珍贵的水倒进去。
这水长期镇在地下,千金难求,如今是九方书的浴汤。
九方遥按着九方书,一把扯下她背上的衣服,用粗粝的铁针在她背上一笔一划刻下“恶刹渊”三个字。
九方书的背瞬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她本就失血过多,此刻彻底脱力,跪趴在池边奄奄一息。
九方遥眼里满是不甘:“人人都说我丑陋粗鄙,说你的美貌世所罕见。只要你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就只在你身上,父亲也只关心你的亲事。”
“为了一旦粮食,他竟然要把我随便打发给前街贩粮食的粗鄙农夫!”
“凭什么?明明我才是嫡女,你不过是一个贱妾生的贱种!”
她哭着哭着突然开始笑,眼底的恨意转变成欣喜:“今后,你再也没有机会与我争了。等你死了,我会踩着你的尸骨嫁入高门显贵,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妹妹你呢!”
九方书面上惨白,没有一丝争辩的力气。
王氏生九方遥时难产,再也无法生育,九方群以绝后为由要休了她。
王氏哭求,变卖嫁妆买了九方书的母亲。
王氏把她当做生育机器,让她不停地怀孕,她连续怀了几个都因为是女孩打了。
直到怀了九方书,稳婆斩钉截铁说是男孩,这才没打。
九方群欢天喜地地盼着,最终还是个女孩,当即就要摔死。
九方书命大活了下来,九方书的母亲却因为难产而死。
家中一贫如洗,九方群没有钱再纳妾生子,就整日酗酒赌博毒打王氏。
王氏不敢反抗,便打九方书撒气。
九方群从来不管不问。
九方书自小吃不饱穿不暖,家里没钱请不起奴仆,她就是家里的奴仆。
她自小被打骂欺压惯了,变得懦弱,逆来顺受,完全不懂得反抗。
九方群每每欠债,王氏便怂恿九方群把九方书卖了换钱。
但是九方群发现小女儿越长越美,自打十岁以后稚嫩可爱褪去,小小年纪容貌便惊为天人。
他知道日后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片土地是女人的屠宰场,她们伸着脖子等待屠户待价而沽。
她们是猎物,是玩意儿,是棋子,被困在方寸之地里互相残杀。
昨天是九方书的及笄之日,仅仅一天之差,她就被确定了价值,变成祭坛上的筹码。
九方遥因为丑陋,被厌弃,被认定没有价值。
于是她恨有价值的妹妹。
九方遥突然冷笑:“生辰八字与陛下一样的人如此多,你知道为什么这圣女非你不可吗?”
九方书怔怔地盯着姐姐,栗色的眼睛盛满惊慌,她的指尖碰到水,入骨冰凉。
“举国招魔,我怂恿父亲用你的血,方成了。”
九方遥似乎很怕,她压低声音:“那恶刹渊里的魔王要娶你为妻,妹妹,人死后才可入恶刹渊,魔王会把你的寿命借给陛下,不是我们要你死,是你不得不死。”
她话音将落,烈阳隐去,瞬间乌云密布。
暴雨凝滞在头顶,像悬着满弓的无数把利箭。
九方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前院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要下雨了,终于要下雨了!”
“谢谢魔王大人——谢谢魔王大人——”
唢呐喜乐突然响起,在漆黑的天幕下,诡异刺耳。
九方遥回过神来,方才的胆怯让她觉得丢脸,她一把掐住九方书的脖子,剥掉她的衣服,把她按进水里,粗鲁地搓洗她身上的血痂。
“妹妹,赶紧洗吧,洗干紧了好出嫁。”
冰凉的水带着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进鼻腔,九方书张开嘴巴求饶,更多的液体灌进她的喉咙和耳朵,她剧烈咳嗽,张开手拼命挣扎。
九方遥看着她挣扎求生的样子,无比畅快。
“我处处都比不过你,等你死了就没人再拿我们比较了!”
她故意把九方书拉回来又摁回去,通过凌虐她发泄心中的不甘。
“姐姐,饶了我......”
“救命......”
反复几次后,九方书沉入水底,不再动了。
九方遥僵住。
圣女祭天,即先让九方书与魔王形阴婚,然后再把她送上祭坛烧死。
现在一切都还未开始,如果九方书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九方书,你醒醒,你别给我装!”
回应她的是死寂般的沉默。
九方遥趴在池边颤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起风了,乌云压过九方书沉在池中苍白的脸,瞬间为她扮上生机勃勃的森然鬼气。
天地间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许久以后,她突然动了,她沉在水里,眼球缓慢地瘪下去又鼓起。
半晌,她猛地浮出水面,脸颊通红眼睛无神,发间的水珠汩汩往下流,像个提线傀儡。
九方遥被吓退一步。
九方书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垂下又抬起。
那双茶色朦胧的眼睛瞬间盈满水光,瞳孔内却漆黑一片,诡异又艳丽。
她撩起头发露出脖颈,冲九方遥笑:“姐姐,我好疼呀。”
九方遥惊魂未定,指着她骂:“我就知道你个贱蹄子是装的!”
她说着便大力往下按九方书的肩膀:“既然没死,那就快点洗漱!”
九方书反手抓住她的手,蓦地拔掉发簪,猛地插进她的喉管。
血顺着脖颈而下,穿过九方书的指间,流进浴池,她静静看着九方遥的脖颈滚动着皮开肉绽。
头顶钗环松落,如瀑般的青丝垂下,九方书细小白嫩的脸蛋美艳不可方物。
她松手,温柔地说:“姐姐,现在换你疼了。”
九方遥捂着脖子栽进浴池,她想呼救,却只能扑腾着发出没水的呜咽。
不消片刻,她就断气了。
水面再次归于平静。
突然惊雷四起,撕扯着闪电裂过水面,周遭瞬间亮了起来,九方书的脸被倒映在水中。
她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轻抚池底那张水光潋滟的脸:“以后,我来保护你。”
暴雨终于倾盆落下,烈雨浇汤,血在池中沸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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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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