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愿做掌中雀

但九五之尊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拥住了夏福的的身体。暗金的龙袍被他垫在膝下,柿帝轻拍着发抖的脊背,反而放软声音,哄着:“你不是想知道那些逆党与你有什么关系吗?朕派人去查,你就留下来等真相大白。好不好?”

夏福颔首,男人眼眸中的渴求让他想起那年挥斥方遒的青年。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平柿帝眼角的纹路。

“陛下莫不是忘了?姬夏已经永远留在这宫中了,您亲手……留下的他。”

利箭穿身的感觉犹在,夏福捂住大阳穴,耳边是“簌簌”的鸣镝声,震得他头疼。

夏福从柿帝的手中决绝地扯过自己的衣摆,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走去。

“是因为亓官柏吗?”

夏福的身形一顿。

柿帝掸掸灰尘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笑得轻蔑:“他为你白发,为你疯魔,为你摒弃他文人的傲骨……捧着被穿了两个孔不知道是谁的头骨,你真当他单纯地也想将你捧在手心了?”

柿帝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扶着门框的夏福面前。

“不要这么看着我,殿下。难道您就没有疑虑过为何他如此笃定一个死去的人会通过某种方式重临于世?”

“如今看来这种执念有没有很眼熟?就如……那些逆党一样。”

他弯下腰,与夏福的视线平齐,饶有兴趣地观察他的反应,就仿佛刚跪在地上卑微恳求的人不是他。

“殿下,如若他所为违背了您的不惜牺牲身体,尊严和生命也要坚持的信仰,您还会像今日这样,急着回到他身边吗?”

柿帝用一根手指勾起夏福的衣领,露出下面的斑驳,幽幽地说道。

“那又如何?”夏福漠然地拍掉柿帝在颈间摩挲的手:“若我生而为皇子,身心皆为家国黎民,没得选。若我生而为民,来去自由,可追随英明的君主,也可另择方向。”

“此事,在于陛下,不在草民。故而……莫要再相逼。”

“逼?”柿帝听后笑了,他猛然抓住夏福的肩膀:“他亓官西正生于清廉世家,家规森严,从小便洁身自好,十岁讲学十六岁便已贤名天下,二十岁入朝却可不染一尘,靠学识位至宰辅,桃李如林被天下文人尊称一句老师。而你呢?勾结逆党,手刃父兄,阴诡算计,不惜出卖肉|体,最后花柳病缠身,万人唾弃,把祖宗江山拱手让与他人!你之前为什么不敢说出你对他的心思,不就是因为面对他会自卑会胆怯吗?”

“醒醒吧,殿下!你才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贵人,你同我一样,都是这人间炼狱中心有不甘一缕游魂,舍了躯壳也舍了自己 ,只为成为妖邪不被他人所食!他知道这样的你吗?能接受这样的你吗? ”

夏福的眼睛看向地面,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展颜大笑。

“掠夺,怀柔,离间,攻心……我当初果真没有看错人!”

“哈哈哈哈,韩阳舒,我很高兴,是你坐上那个位置。”

“月妃”妆容尽毁,瞪得一双通红的眼睛,咧开的嘴角,优雅地屈身行了个礼:“愿陛下,福寿绵延。”

“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无表情的侧身绕过柿帝,推门离去。

青梅在古月轩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只觉一阵熟悉。待走近了,才认出来人竟是师弟。

他发髻凌乱,钗环歪斜,宫装的下摆脏成了黑灰色。

身后,跟着空无一人的銮驾。

“天呐,您是走回来的吗?”

夏麻木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像是要摔倒的样子。

“娘娘……”

夏福拒绝了青梅的搀扶,径直走到殿内,殿门犹如他的沉重的步伐,缓缓合上。

古月轩内静极了,烛火的光影倒映在夏福无神地眼底,他拖着步子走向床榻。

“阿福。”

熟悉的声音入耳,夏福抬起头看着坐在榻上的男人。

那一身的白色如心中一片净土,在出现的片刻将满身泥泞的夏福拉入其中。

眼泪在斑驳的脸上留下一路的痕迹,夏福情不自禁地抬起双臂,走向亓官柏。

他觉得自己要碎了。

所以无论眼前的人是精神崩溃前的幻境也好,还是刺客敌人的别有用心也罢。

亓官柏,是他此刻脑海中唯一的自救。

他将自己缩在小小的港湾,回应他的双臂在身上锁得越紧,便越是心安。

“先生。”

“我愿做你的掌中雀。”

“请不要让我高飞。”

亓官柏轻抚他的背,动作轻柔地将他头上的钗环脱下,用湿帕拭净了小脸上的妆,卸掉了一身的繁琐。

“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柏会当真。”

夏福一把抱住他:“当真又如何?”

男人垂下眼眸,在怀中人的额上落下一个吻:“你受不住的。”

“这是什么?”夏福本是靠在亓官柏颈间,视线不经意瞥向他的锁骨处,紧接着就发现了异样。

夏福扒开亓官柏的衣领,布料之下,尽是道道勒痕,有的摩擦出了伤口,还在渗血。

“先生……又去博明塔了吗?”夏福懊恼万分,他的不辞而别竟引得先生神思混乱,见这些痕迹便知,先生又将自己用铁链锁了起来。

“怪我,都怪我。若有下次,先生定要将我也锁进塔中,尝尝苦头才好。”

亓官柏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可如何舍得。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你。”

“还有,先生是如何进到这后宫的?”

刚陷入悲伤无心多虑,现想来外臣夜半出现在后宫乃是违律之罪。

“若是发现了你在,恐行事更加出格。先生还是快些离开!”

说着就要将亓官柏从榻上拽起来,可他哪里有先生的力气,没成想人没拽起来,自己反而被拉了回去。

亓官柏将慌了神的夏福裹进外袍中,薄唇微启去吻那张嘟嘟囔囔的口,带有逗龟钉的舌温柔地舔进牙关,在湿软的内壁中缓缓扫过。

这是一个坚定有力的吻,夏福仿若置身于那汪温泉之中,舒服得毛孔舒展,一下子抚慰了夏福躁动不安地心。

他们额头相抵,呼吸交融,睫毛轻扫过侧脸。

亓官柏啄着他的唇:

“你可知何为安身立命之本?”

夏福眨着眼睛思考片刻,说:“……能力?权力?”

亓官柏浅笑着摇了一下头,鼻子碰了碰夏福的鼻子:“是价值。不可替代的价值。”

夏福认真思考了片刻,便领悟了:“是了,是价值。人皆有所求所愿,若失去你会带来无法弥补的后果,那么他们便会在某种程度上偏心于你。”

虽然学艺成果不佳,但他一直是一个态度端正领悟力高的学生,此刻在亓官柏的袍子中只露个头,表情认真的样子分外可亲可爱。

“不错,所以阿福不必担忧。柏不止有虚衔,甚至若他日你重拾登顶之心,柏也可送你平步青云。”

“阿福。”

下巴抵在头顶,亓官柏将人拥入怀中,唤他名字的时候像是一种悠远的叹息。

“无论是掌中雀还是遨游天际的苍鹰,无论自在逍遥亦或耽于安宁。

柏愿你随心随性,得福安康。”

“那你呢?”

听到夏福这般问道,亓官柏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淡。

夏福心思细腻,一下子便觉出了不对。

蓦的,他想到了韩阳舒案上的那封圣旨。

“你……”

“世间万事万物总有制衡,心魔亦是。”亓官柏正色道,“柏欲前往哀牢,寻克制之法。”

“此事若成,柏欲侧耳,听阿福道你我未来。”

“若败……”

夏福亲了亲亓官柏的唇:“若败,你我同|修,做一对疯癫的白发老头。”

本以为先生又会义正言辞地纠正他,谁料,听着荒唐的话,亓官柏露出浅淡的笑,竟说:“好。”

夏福突然觉得,和先生一起做疯子也挺好的,身上枷锁全无,他人目光不管。

世间,只有所想,再无所念。

……

“殿下,您在听吗?”

春日的到来让人不禁开始发懒,再加上朝中势力开始警觉,那些“男宠”们也变得特别不好应付,姬夏甩了甩头,突然看到了身旁的韩阳舒,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

今天不是亓官先生授课的日子吗?

“殿下可是发热头昏了?”

韩阳舒笑眯眯地,抬手想要去碰姬夏的额头,被他嫌弃地拍开了。

太子夏厉声道:“朝臣们如今已经对东宫起疑,你不请自来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非也,非也。”韩阳舒无辜地摊手,“您若想坐实昏庸之名,仅靠夜夜与那群人苟且可不行。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会按时上课的人是真的昏庸。殿下,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你……”

“嘘……”韩阳舒一把将姬夏按到在榻上,“张老头来了。”

姬夏立刻摆出一副从纵|情沉溺的模样,仰躺在榻上,手指插进在胸前人发间,伸长脖颈,sy溢出唇缝。

白色撞进视野中,姬夏怔住了,目光上移。

是亓官柏。

“哎呦……我的殿下呀。”凉亭中,张宰辅在后面不远处,以袖掩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母妃去世的早,你也算是在我的教导下长大,未成想将你教成如此不学无术的模样。不思上进也就算了,尊师重道也做不到。今日老朽就从这看着了!”

张宰辅吹胡子瞪眼的,在一旁席地而坐,大有忠直谏臣的架势。

可这些在姬夏根本无暇顾及,他眼中只有亓官柏冰冷的目光。

先生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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