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夏福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什么叫……没有了?”
“没有了便是……”
亓官柏抬头,只见他们斜前方的雾像是开天门一般向两边散去。
远处,本该是生道道坛琉璃顶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亓官柏看着瞠目结舌的夏福,淡淡地说:“没有了。”
道坛呢?!昨天他走时还有那么气派的一个蓝瓦宝盖明珠攒尖三层的生道道坛呢?!
一个晚上,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
亓官柏抱着他缓缓走在甬道上。
“昨夜忽起大火,烧光了。”
“啊欠——”空气里的灰烬还是太呛了,夏福打了个喷嚏,一边揉鼻子一边感叹道,“这么突然?”
“彼时夜深,柏尚在深眠,醒来时火已然而灭。”亓官柏颔首:“的确突然了些。”
“不过也挺好的。”鼻子揉过之后还痒,鼻水像是堵在里面出不来,说话都带上了涩音,“昨日出城时碰到了生道的人,他们本来以为我是天启异党一伙的,结果我不知道哪里没答对,被看出破绽来了。”
说着,他们已经回到了住处,亓官柏把他放到矮榻上,他撑着凭几,身体斜倚,才让那些都疼的地方好受点。
夏福躺下时“哎呦”了一声,而后继续道:“还担心回来时生道满城通缉我呢,这下好了,他们现下应是自顾不暇。”
看着亓官柏拿来了干净的衣服,夏福又“哎呦”了一声:“不行,待会儿换吧,跑了一天一夜身上脏,我想洗个澡先。”
“好。”亓官柏放下衣服,将一早烧好的水填进浴桶中。
转过身,只见刚刚还嚷嚷着洗澡的人竟然在榻上睡着了。
亓官柏在原地望着他的睡颜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来到榻边,轻柔地脱去他的衣服。即便如此,昏睡过去的夏福还是无意识地皱起了眉。
“疼……”
他嘟囔着,还咳了两下。
只见大腿小腿红了一片,腿根处的嫩|肉也磨出了血泡,有的泥泞不堪,脓和血沾在衣服上,连白色的里衣也染红了。
亓官柏静静地看着他,肩膀下沉,似是在叹一口悠长的气。
浴桶上方的水汽忽然化作一阵风,飘向夏福,从头顶,顺着身体的轮廓,“刷”得一下滑到脚底。
睡梦中的人霎时都干净了许多,脸上脏兮兮的火灰也不见了。
昏暗的房中,烛火映着银丝,亓官柏清隽俊秀的脸庞忽明忽暗。
双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夏福这一觉睡得很沉,他还做了个梦。
这个梦很奇怪,他还是太子,但不是前世,因为韩阳舒站在大殿之上,显然是皇帝,脸却跟二十年年前一样。
夏福站在群臣最前,旁边是银发的亓官柏。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韩阳舒面带笑容,大殿内其乐融融,他与先生相视一笑,心里流过一阵温意,
“肃静——”太监唱道,“封后大典开始,宣旨——”
对了大家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韩阳舒封后,大柿要有新的皇后了。
“奉天承运皇帝,今日良辰,凤栖梧桐……”
夏福无心听这些啰里八嗦的话,他眼中此时只有亓官柏,先生亦温柔地望着他。
“今册封——内阁首辅大学士国子监祭酒亓官柏为皇后,钦此——”
什么?!
宣旨的声音忽然闯入脑海,他心里“咯噔”一下,身体霎时凉了半截。
他在说什么?先生要做皇后?!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夏福望向身旁的亓官柏,只见冲他笑笑,然后转身,目光一直不曾离开他,只是脚步一直向后退,一点点后退上了台阶,直到来到韩阳舒的身旁。
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夏福心中呐喊着,脚下却仿佛镶嵌在了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迈不出去一步。
只听韩阳舒朗声道:“太子啊。”
“啊?”夏福抬头看过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上了台阶,韩阳舒与亓官柏慈爱地望着他。
“皇儿,皇后,如此一来,一家人便团聚了。”
他看看笑眯眯的韩阳舒,再看看一脸欣慰的亓官柏。
什么意思,我怎么成了他俩的孩子?!
不,不该是这样的,重点是他们什么时候搞到了一起?!
不可能,这绝对不是真的!
他崩溃地抱着头仰天长啸,如卷入了海心漩涡,身体随着心情不断下沉。
“这绝对不是真的————”
夏福一抖,惊醒过来。
“可是做了噩梦?”
心脏剧烈跳动,仿佛下一刻便要冲出胸膛,夏福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亓官柏的身上。
“我怎么……”
“莫动。”大掌揉了揉他的后脑,“你身上还有伤。”
惊恐的感觉渐渐平息,夏福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做了个荒诞的梦。
低头一笑。
确实,离谱至极。韩阳舒与先生,怎么可能嘛?
于是放松下来,下意识活动了一下睡得僵硬的四肢。
“嘶——”疼得夏福倒吸一口凉气。
亓官柏扶着他的后背,撑起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
怎么觉得下边凉飕飕的?
被褥滑落,跪起来的夏福低头一看,裤子,亵裤,都没有。
“我,我衣服呢??!”
夏福霎时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卷起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只是被衾棉麻的表面与伤口摩擦,让夏福从床上弹射起来。
“好了好了。”亓官柏把他揽过来,“再折腾,伤口又该流血了。”
夏福死命抓着被子不放手:“裤子呢?”
“莫穿,先换药。”亓官柏拿起一旁的药瓶,眼珠下滑,看了眼碍事的被子。
“我自己来。”夏福捂得更紧了,红着脸冲他摊开手。
亓官柏轻挑了下眉,把瓷瓶放到了他手上。
夏福偷瞄了一眼亓官柏。
不对,他矜持个什么劲儿啊。
这不正是个调戏先生的好时机吗?夏福啊夏福,你做梦做傻了吧!
小心思一起,夏福轻咬下唇,背过身去,曲起膝盖上半身直立跪在床上,顺便,把被子卷到了一边。
伤口主要集中在大|腿|内侧和屁|股后面,他拉起身后的衣摆,上半身直直地趴了下去。
额头抵着床面,双手向后摸索着,看似是在检查伤口,实则余光瞟向了身后的亓官柏。
果然,先生的视线直直地盯着他的屁|股蛋。
夏福故意放慢动作,借着上药扭了扭腰,欣赏着亓官柏面无表情下的血涌喷张。
良久,亓官柏动了。
他没有扑过来,而是拿过药瓶,平静地说道:“这处药粉未沾。”
夏福一顿,他确实看不见后面,注意力在亓官柏身上,上药其实就胡乱扬了几下。
原来,先生是在看他有没有把伤口都照顾到。
哎,先生还是先生,又不是勾勾手指就来的衣冠禽兽。
夏福这下不敢造次了,老老实实交出药瓶让亓官柏为他上药。
途中衣摆滑了下去,身后之人眼疾手快地拉起,才没让它把刚上好的药粉扫下去。
亓官柏:“抓好。”
“哦,好。”夏福闻言直起身,两手一起提,把衣摆团成两团揪在手里。
这下应该不会再滑下来了。
正自我肯定着,忽然,微凉的臀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温热,把他吓了一跳。
接着一阵钝痛,与骑马的伤口疼得蜇人不同,那处由潮湿温暖包裹着,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夏福不由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转腰回头看去,只见屁股靠上一块,本来完好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牙印,原先被咬的伤刚愈合,粉色的新肉深深陷了下去,这一咬,雪上加霜。
“先生!”夏福嗔怒道,“您怎么就可着一个地方霍霍。”
亓官柏把药瓶收到匣子里,好看的薄唇轻启,浅笑道:“礼尚往来。”
夏福撇了撇嘴:“那是您竟然和韩阳舒一起骗我……”
亓官柏收回的手指一顿,却又很快恢复如常:“梦里的?”
夏福赌气地偏过头去:“那又如何?”
明明是质问,须臾后觉得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些,那不过是个梦。
于是还不等亓官柏说话,自己就泄了气,往前一倒,额头抵上对方的肩膀。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样,可能昨天太累了,竟然梦到你成为了韩阳舒的皇后。”夏福干笑两声,半撒娇半哄道,“好难受啊,先生竟然背叛了我,怪我一时气昏,脑子忽然变得不好使,哈哈哈……”
亓官柏的双臂环上他的后背,自然地去揉他的腰。
除了腿上的伤口,腰上的肌肉也酸痛无比,先生的力道刚好,夏福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烛芯爆了一声响,火光摇摆,墙上的影子扭曲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亓官柏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若哪天,阿福认为柏背叛了你,便杀了柏吧。”
这句话,就像是泡温泉时上浇下的一盆冰水,夏福从头凉到了脚。
先生,为何忽然如此说……
静室无言,心绪却乱成了一团麻线。
再醒时,他依旧趴在床上,身边没了亓官柏。
夏福揉着眼睛爬了起来,唤了声:“先生?”
房内没有应答。
小剧场
1
下雨后,夏福与钭阳在院子的泥潭里踩水。
柳殷在一旁拿着汗巾担心钭阳感冒,心想祭酒为什么能安然在屋檐下看书。
两个小朋友打来打去,泥糊了一脸。
钭阳大喊一声柳殷,柳殷垫吧垫吧跑过来把他脸上泥擦掉。
钭阳一脸挑衅。
夏福邪魅一笑
喊了声:“先生。”
亓官柏一个响指。
一瞬间,夏福全身不仅干净还干了。
完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荒诞之梦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