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廿五年霸业一场梦(下)

东方魄这一掌甚为森严,与之前的泰山一路厚重之势截然不同,直来直去,却暗藏巧思,劲道无穷。正所谓“峻极于天”,忽地变招,朝上翻去,正当有立天地之势。欧阳靖暗呼“厉害”,心里又寻思道:“我这剑名浮云,你东方魄以这招直冲天际,岂是大大小觑我了。”想到这里,他手臂急抖,剑影重重,使出一招“密云不雨”,防得是滴水不漏。

霎时间,二人掌剑相交,虚实相缠,斗得极为紧凑,可双方却不曾逼近彼此。旁人瞧了也大气不敢喘,这如此紧密的攻势,怕是稍微一松神,胜负既定。

一旁的凌楚瑜也瞧得入迷,只见东方魄的掌法虚实有度,气象森严,既有大开大阖之威严,也兼细致入微之灵巧,实乃真正的绝世武学。反观自己在壶口所悟掌法,刚猛有余,精妙不足,自持内功深厚,便以为自己天资聪慧,能自创武功,如今看来,此等武功也就是对付二流之辈。他如今虽身陷困境,但却痴迷于二人武学,目不转睛地凝视比武,获益良多,若不是琵琶骨被穿,真想将刚才所悟加以改进,跃跃欲试。

倏忽间,东方魄招式一变,掌势竟如山涧云岚,开合飘渺,瞬息万变,正是嵩山一路掌法中的“环云掌”。欧阳靖脸色微变,大喝一声,浮云剑刺去,正是一招“青云直上”。二者一柔一刚,一虚一实,相互攻守,仿若燕子穿云,密云遮日,各领风骚。

欧阳家剑法取意浮云,意为天象之机,难以琢磨。而如今东方魄的掌法中,亦有此等意境,大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意。欧阳靖心想,“若被他以此招压制,难不保天下人会耻笑我欧阳家剑法徒有虚名。”猛地一挺,剑法骤聚,剑光陡然大涨,如一道银光,冲破天际。

“好一招裂石穿云!”欧阳云大叫一声,眼见父亲就要反击,岂料那东方魄变招也是极快,掌法连绵成圆,阴柔不绝,连消带打,竟将这电光石火的剑招威力渐渐化去。欧阳靖只觉得对手双掌间似乎生出软绵之力,刺之如绵,身陷其中,无力可循。

“好一招卧虎藏龙!”莫山庭也高呼一声,誓要在声势上压过一头。欧阳云瞧着他这一掌连绵如黄龙卧岗,兼虎踞跃林之势,果真名不虚传,道:“狡诈小人也配称龙虎?”莫山庭反讥道:“龙腾虎跃,井底之蛙如何得知。”

欧阳靖唯恐对手暗藏后招,急忙从左飞舞穿出,极为灵动,喝道:“好掌法,可有什么名堂!”长剑忽然掉头,从右穿入,疾飞如星,甚为凌厉。

此掌法乃取自恒山一路掌法,恒山连绵起伏跌宕,山势险要幽静静,乃一路极为重防守的掌法。东方魄双掌左高右低,一引一带,便将欧阳靖长剑吸了过来,他双掌急忙抱圆,欧阳靖被他阴柔掌力牵引,失去重心,右胁下空门大露,东方魄乘势挥掌抢攻。

欧阳靖见势不妙,此刻抽剑已是来不及,索性双足朝前猛瞪,如泥鳅般纵身飞出,落地后头也不回,回身劈剑,又与东方魄缠斗起来。

斗到分际,东方魄自持“玄清游炁”心法,换气极快,顷刻间左掌拍出,轻灵机巧,直扑欧阳靖胸口而去。后者换气尚不及,只能气沉丹田,刺剑还击。东方魄忽如飞燕般骤降,从他剑下绕了过去,朝手腕扣去。他招式忽变诡异,出其不意,欧阳靖着实没有准备,还未等对手抓来,右手五指一松,浮云剑竟掉落下来。群雄纷纷大惊,难道就此一败?欧阳靖面不改色,左手早就伸到下方接过长剑,反手上撩,划他胸口。东方魄右手倏忽点出,将长剑格开。两人反应神速,当真境界之高,群雄心也都由二人攻防此起彼伏,高悬不下。

东方魄哈哈大笑,道:“痛快,多年未曾有如此酣畅一战。”他本以为自己武功已胜出一等,如今斗的难解难分,着实出乎意料,心下是又惊又喜。

欧阳靖道:“东方家掌法果真精妙,方才那掌险峻灵动,这应该取至有险峰之称的华山。”东方魄道:“好眼力,那且看看我这招。”说罢抢出三步,右掌拍出,左手凝掌不动,隐隐有后发先至之势。

此掌快慢有致,虚实难辨,欧阳靖长剑搅动,剑圈铺开三尺,将他笼罩其中。二人均是试探出招,但气势磅礴凌人,三丈之内无人敢接近。东方魄右掌忽然缩回,身子一侧,与欧阳靖剑圈仅毫厘之差,左掌鬼魅般斜击他腋下。群雄一片惊呼,本以为适才东方魄勉为其难才堪堪躲过,但他反击一掌,才见功夫之深。越是绝顶高手,过招就是纤毫之争,要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细微之下才彰显功夫深浅。

欧阳靖虽有长剑之利,却占不到半分便宜,只因东方魄内力强横,每掌都夹带劲风,剑刺而偏,如撞金石,着实头疼。他此番邀战,绝非是能胜定对手,而是形势所逼。上官司笼络四大家族,欲东方魄就范,倘若事成,他自然顺理成章坐上盟主之位,到时候天下英雄皆以他马首是瞻,而欧阳家会失去京兆四大家族的支持,势力更会一落千丈。

若此番他仗义出手,即便是胜不了对手,也可让天下英雄知晓,欧阳家乃身先士卒,为江湖除害,即便是日后这武林更迭,也保他欧阳家立稳江湖。

转念之间,东方魄以“五岳破山掌”中的衡山一路掌法,左右翻飞,诡秘难测,欧阳靖每每后掠,以躲其锋,可每次瞧他出掌前尚在自己一丈之外,落掌后却已然杀到身前,鬼魅至极,骇人听闻。

欧阳靖微微一笑,收剑后掠,说道:“好掌法,东方兄,接我此剑!”说罢运劲于剑身,三尺光芒飞溅,冲破云霄,正是那招“寒光诀云。”凌楚瑜记得欧阳雄曾言,此招能凝出一尺剑气方是练成,而当时他随手凝出三尺剑气,已是震撼,若他全力为之,不知剑气纵横多少。如今欧阳靖欲分胜负,凝出三尺剑气,不知对手又如何应对。

东方魄嘴角一扬,面露喜色,道:“今日有幸会一会这剑招,也不枉此生苦练。”说罢双掌齐出,一掌如飞云之瀑,急湍而凌厉,一掌如巍峨之山,凝重而绵密。两人各使神通,相距一丈内尽是剑光拳影,相互交错,二人却胶在原地,呆呆不动。旁观人瞧了直呼“神技”,这隔空相斗之场面,生平未见。

二人招式迭出,快如乱麻,使人目眩神迷,目瞪口呆。只听得砰地一声,二人招式一分,却让人觉得又似乎从未交手,此番古怪感觉,玄之又玄。

“东方兄,此间去留,欧阳家绝不干涉。”此话一出,群雄便知他已承认输了。二人表面看似平手,可欧阳靖占有武器之利,已是输了半分。他也极为洒脱,说败就败,跳下台去。

“爹······”欧阳云知晓他这句话的分量,无疑是让京兆家族失去对欧阳家的信任,即便是今后群雄对他今日勇气多加赞赏,也挽回不了人心。

群雄有些失落,低头如斗败公鸡,本以为欧阳靖能和东方魄二人两败俱伤,岂料欧阳靖认输,却在他们意料之外。眼下似乎无人是他对手,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上官司突然纵身上台,群雄为之一震,纷纷道:“上官家主,定要杀了这个奸贼。”可也有不少人摇摇头,觉得他绝非东方魄对手。

东方魄瞧他,目露凶光,道:“上官司,我自认带你不薄,视你为兄弟,为何今日要勾结外人,欲将我东方家消灭。”上官司冷笑道:“东方兄何出此言。你所做之事,皆为世人所耻,我上官司堂堂君子,又岂会臣服在你这卑鄙小人之下。今日我反你,是为了惩恶除凶,你我之间的恩怨,都割舍一边,当以大局为重。”群雄听他如此,纷纷赞道:“上官家主深明大义。”

东方魄啐了一口,道:“假惺惺,还枉称君子。我就是瞎了眼才错信于你。不过我倒是佩服你的勇气,本以为你会像这群无胆鼠辈一般,只会在旁狂吠,既然敢只身前来,定是做好了死在我手的准备。”上官司道:“我武功低微,连欧阳家主都未能敌,我又何谈能胜。但当今大义当前,我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替中原武林出一份力。”

“呸,真是虚伪至极,先吃我一掌!”东方魄怒不可遏,箭步上前,当空就是一掌。上官司见此招刚猛,双手护在身前,右横左竖,形成一个丁字,而东方魄那一掌,正巧打在双臂交叉点上。砰地一声响,上官司倒退三步,方能止住退势。正要站立,但余势未尽,上身不住晃悠,急忙向后退去,借势化解。

群雄纷纷惊叹东方魄这深厚内力,只是一掌便压得上官司连退两次,委实厉害,又不禁为上官司担忧起来,毕竟一招就试出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

“爹,接钩!”上官飞见势不妙,欲将双钩送上。上官家以诡秘双钩独步武林,或许能得一战。岂知上官司却道:“飞儿莫动!欧阳家主以剑法都胜不了他,我又何必故技重施。”这话一出,连他亲生儿子都一头莫名,这不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吗?群雄不解,都以为他故意托大,有意贬低欧阳家,这高手过招,可容不得疏忽,难道他为了名声连性命都不顾。

东方魄大笑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上官司脑袋坏了,竟空手与我较量,真当小觑我了。”他两眼含怒,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上官司似乎胸有成竹,道:“最近悟得一套武功,尚未实战,请东方兄品鉴一二。”

“什么?”群雄纷纷叹他如此狂妄,连剑法冠绝天下的欧阳雄都不是其对手,就想凭新创出的武功能胜,岂不是天方夜谭。东方魄也深受侮辱,他知上官司向来阴沉,城府深,即便是悟出什么武功也不足为奇,但他想凭此打败自己,这绝不可能,当即道:“好,那我就来做一做这试金石。”

上官飞也是半信半疑,他都不曾知道父亲会其他武功,正转念间,忽见上官司身形如魅,脚下生风,竟是一种精妙步伐,左一步,右一步,接连躲过东方魄数掌。群雄见他身姿曼妙,不禁对他的话信了几分,可上官飞不以为然,因为上官司所使的步伐,正是从家传钩法中演化出来的,虽是精妙,但绝不能成为胜东方魄的杀手锏。

他素来知道父亲谨小慎微,绝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今日之谋划,也是思之再三,每个环节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为抓凌楚瑜,不惜以半个江湖势力围捕太行山,失败后又在江北布下巨网,只要凌楚瑜出现,便能让他无从遁走。

凌楚瑜作为整个计划的关键,既可作为与四大家族谈判的筹码,也可联络苍云教,若他不落网,一切谋划都是白费心机。当凌楚瑜被抓的一刻,上官司推翻东方魄地位取而代之的计划才正式开始。如今事成大半,上官司若没有必胜把握,绝不会亲身犯险。

东方魄方才没瞧出端倪,再过几招后,哈哈大笑道:“什么武功,只不过是你家阴阳两仪钩所化之步伐,雕虫小技罢了。”说罢闯入其中,双脚站住阴阳,双掌翻飞,让上官司无所遁形。

上官司这步伐乃取自阴阳两仪,四象八卦,共有两大势,四中势,八小势,再生出八八六十四精妙步伐。但此身法乃脱胎于钩法,若中路被占,两仪失守,不能生四,四不能生八,也生不出其余势来。上官司脸色涨红,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瞧破,纵身窜出,道:“吃我一掌。”他落在东南方位,出招却是在西北,这两个方位本是对立,可他却以鬼魅身法,倏忽杀到东方魄跟前。

上官飞从小便修炼自家武功,极为熟悉,上官司一出掌,他便知道这掌也是从钩法中演化而来。这“阴阳两仪钩”变化诡秘,上官司取其精华,掌法自然也是难以琢磨,但万变不离其宗,任你掌法再厉害,也绝超不了双钩,为何父亲要舍长取短。

东方魄本以为他会以家传双钩而战,这钩神鬼难辩,确需多加小心。可如今掌发虽奇,但无那慑人之威,东方魄运起“五岳破山掌”中衡山一路掌法,以奇制奇。

上官司起初信心颇大,本以为能以奇招扰对手心思,却不曾想被一眼瞧出底细。此时若再向儿子索要双钩,那颜面定丢到极点,但若到生死关头,面子又岂能重于性命。东方魄越战越快,放佛之前和欧阳靖的激战对他内力丝毫不受影响。他哈哈大笑,只要将这一干人制服,看此间还有谁敢与他为敌。想到这里,右掌猛地一吐,真气烈炎如火,正是那招“祝融焚天。”

招式由奇转正,势头强横,上官司准备不足,被一股灼热真气袭至五脏六腑,他脸登时红如火烧,旁人一瞧便知他在抵抗对手真气。东方魄哈哈大笑,心想“原来只是虚张声势”,当即斜掌拍出,化为九掌,正是一招“掌惊落雁”。这一招打出,可震死树上麻雀,只要距离够,连大雁也能伤,可见其威力惊人。上官司刚驱除真气,又见此掌而来,急忙展开步伐,连走三十二个方位,才堪堪躲过八掌,而最后一掌已是无力再躲,被结结实实地击在背心。

“哇!”上官司口吐鲜血,东方魄恼怒其反叛自己,跟上一掌,欲要了解他的性命。身旁之人阻止不及,也无力阻止,只见上官司猛喝一声,双手一合,聚双手之力,扣在东方魄手腕上。

东方魄这招欲取上官司性命,没用上巧劲,被拿了个结实,但他靠“玄清游炁”之威,真气运行极快,弹指间便蓄积力量,猛地朝上官司胸口狂吐。

“拿命来!”东方魄大喝一声,灌劲于拳,正如猛虎扑食,朝他胸口捣去。岂知上官司脸色狰狞,狂笑道:“你中计了。”话音刚落,东方魄登时觉得真气竟从手腕处穴道狂泻而去,惊恐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情形,急忙扯手,但上官司双手如钳子一般狠狠拿紧,竟动不了半分。

东方魄眼看力气渐消,忽然收敛心神,将真气隐藏起来,这次停住向对付身体倾泻。上官司得逞后向后掠开,甚为得意。

群雄皆不知二人之间发生何事,只见上官司竟然莫名其妙扭转败局,当真匪夷所思。一旁的凌楚瑜脸色铁青,对着不远处的百里易道:“你竟然将吸功**传授给了上官司?”

百里易露出得色,道:“我教欲和正道罢手言和,区区神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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