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夜 晴

余悯阳说话算话,第二天陪着万盛阳睡了一上午后,又和他一起吃了午饭,还把自己的屋子留给了他。

万盛阳靠在玄关那里,送余悯阳出门去公司。他给了余悯阳温柔的告别吻,之后又帮着理了理头发,才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

但余悯阳晚上回来的时候家里便空无一人了:万盛阳走得悄无声息,却干干净净,连之前的衣服也带走了。

余悯阳站在玄关回味了一下午后的送别,随即自若地去厨房给自己煮面。

潜意识总是毫不留情地戳穿伪装,哪怕它再天衣无缝,不过是自己对自己撒的一个谎。

余悯阳再次梦见了章云晖,不是一直缠着他的那天,而是很久以前的一段谈话,很不起眼的记忆。那时候已经上高中了。有天放学,三人约好一起回去,潘绍焱在球场,他们就在树荫下吃着冰棍等他。章云晖看了一会儿晚霞,突然问旁边叼着木棍、正在翻书看的余悯阳:“如果我有一天没有消息了怎么办?”

“离家出走?”余悯阳把木棍吐出来,疑惑道,“你不给章姨留消息,也不给我们留?”

“也不一定是失踪吧。”章云晖很低落。他伸手仿佛要去抓什么,最后在空中抚了抚又放下了。

章云晖自从升到高中后变得很忧郁,时而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潘绍焱每次都会耐着性子跟着他思考,但余悯阳不一定。所以这次的话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叮嘱道:“无论如何,得给人留个消息啊!不然,没有人记得你不就跟死了一样吗?”余悯阳开玩笑般说:“你看潘绍焱现在打着球哪里还记得我们!要不你就给我留个消息算了。”

章云晖想了一会儿,轻声答应了。

余悯阳醒来,摸到了脸上的泪痕。他坐起来,盯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突然焦急地去摸手机。

但给万盛阳发的消息前面有了红点。

余悯阳被恐惧罩住了。他茫然地想了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可以去找於缃文,打字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发完消息看着上面灰色的时间,余悯阳手臂抽搐了一下,下床想往外走,穿好鞋了又坐在床边不动了。他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于是畏惧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好在於缃文没睡:“万盛阳喝多了酒回来,和邓女士吵了一架,在阁楼呆了一会儿,已经面色如常地去睡觉了。”

余悯阳松了一口气,开始想半夜打扰的理由。但於缃文压根没多问,道过“晚安”后径自下线了。

余悯阳安心了,心悸余韵还在。他突然觉得冷,把空调温度上调了两度,盖好被子;犹豫一会儿,又打开了床头灯。

万盛阳一直没有消息,余悯阳也没有主动去联系。生活像是振动完回归了基线,平平淡淡地往前走,但扰动没有结束。

余悯阳犹豫再三,给尚鸿影发了条消息。

尚鸿影很潇洒,各种意义上的。他称得上是余悯阳的学长,不仅是学业上的,也是感情上的。他们在余悯阳毕业季那段时间在一起过,余悯阳毕业了尚鸿影就提出分手。分手时尚鸿影问余悯阳对他到底有多少喜欢。余悯阳张口就要答,却被尚鸿影一把捂住嘴,被点了点眼睛:“我能看到。”

尚鸿影承认自己算是乘虚而入,也为给余悯阳带去了坏习惯而感到抱歉。两个人分手分得很和平,分开后成了朋友,或者说,酒肉朋友。

尚鸿影很爽快地答应和他一起吃饭,同时也意味着,会带他出去玩。

余悯阳选择了周五,差点没找到吃饭的餐厅。余悯阳提议在路边摊随便解决一下,被尚鸿影笑话他真是目标明确:“亏得我还真以为你想和我好好吃顿饭聊聊,结果,就这样。”他嘀咕道:“弄得我好像干什么工作一样……”

最后等了很久,两人认真吃了顿大餐。

尚鸿影轻车熟路地带余悯阳去酒吧,下车前提醒他别喝得太多。余悯阳一边开门一边答应:“今天晚上吃了那么多,也喝不了多少。”

尚鸿影没忍住去拉余悯阳的手。余悯阳侧过头看他,听见他担忧地说:“悯阳,你不能一直这样。”

余悯阳面上微笑,心下叹气,避重就轻地答道:“你不愿意带我玩了吗?”

尚鸿影叹气:“不是不愿意,只是我最近很少出来玩了。我在想,是不是该找个人定下来了。”他盯着余悯阳,话里话外都是:我都收心了,你是不是也该定下来了?

但余悯阳躲开了视线,笑着说:“好巧,你是最近第二个这么劝我的。”说话,拉开门下车。

尚鸿影对这家店很熟悉,揽着余悯阳往吧台方向走。将他安置在座位上、点了一杯酒后,尚鸿影就离开去找老板聊天去了,临走前还叮嘱余悯阳别乱跑。

吧台的酒保小哥认识尚鸿影,调侃他怎么像人家爹一样。尚鸿影没理会,倒是余悯阳接茬道:“是啊,所以我现在很少跟着他出来。”

小哥问他们什么关系。余悯阳回答说算前男友,被小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也没再解释,慢慢抿着酒。还没喝完,旁边就挤过来一个人,腼腆地说想请余悯阳喝一杯。余悯阳在酒吧昏暗的光下打量了会儿,没拒绝,露了个笑,把自己的杯子推到了阴影里。

万盛阳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余悯阳不知道喝了多少,脸红扑扑的,笑得很甜蜜,与旁边的陌生男人凑得很近。

万盛阳觉得自己不太理解这个画面,站着原地发愣,直到被后面的人挤开。他眨巴眨巴眼,甚至往前走了几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脑海里面有声音指挥他去发脾气,身体拒绝了这个申请——出来前吃的药让万盛阳现在分外冷静,仿佛□□和灵魂被劈成两半,断开连接后情绪传不到身体。他有一半脑子在撒泼,另一半在冷静分析他的立场,虽然结论是他没有任何立场。

但万盛阳不想就此作罢。他选择上前,怀着搅黄这段艳遇的想法。

余悯阳的兴趣消散得很快,在男人东扯西拉的时候。他只想睡一觉,看对方有意又不错便答应了邀请,却没想到对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在跟他认真走搭讪流程,还聊一些很无聊的话题。余悯阳这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却又拉不下脸来赶人走。

敷衍之余,余悯阳突然想起来尚鸿影对自己的评价:看人有偏差,尤其喝了点酒之后。他托着腮发呆,回忆了会儿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唯一一次没有出太离谱的艳遇是万盛阳。

万盛阳。余悯阳在口腔里摩挲了一遍这个名字,突然感觉很遗憾。他们的脑电波挺同频的,床上也很合得来。

真可惜,他走了。

为什么走呢?余悯阳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导致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万盛阳?

万盛阳打断了正在喋喋不休的陌生男人,直接插进对话里问能不能请余悯阳喝一杯。他睨向愤愤不平的男人,质问道:“你没有看出来这位先生并没有想很你进一步发展吗?打一炮而已,墨迹什么?”

男人不可置信地去看余悯阳,收到等同于默认的沉默后悻悻离去。万盛阳则高傲地占据了他的位置,直白地发问:“睡吗?”

余悯阳撑着脑袋笑得很无奈:“这么直接?”

万盛阳耸耸肩:“你不就需要这样的吗?”

余悯阳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尝了一口:“我以为你会生气。”

万盛阳看着他,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吃药了,气不起来。”

余悯阳没再说话,慢慢喝万盛阳给他点的酒。万盛阳也保持沉默,安静地看着他。

喝完了,余悯阳往万盛阳的方向靠过来,凑得很近摸他的脸,呢喃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做炮友呢?那样多好。”

万盛阳眯起眼享受着他的抚摸,却在余悯阳将要吻上来的时候把他推开:“我接受不了。”

余悯阳开始笑:“你接受不了?”他的手指又回到万盛阳脸上,描摹着他的轮廓,“从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你有什么接受不了?”余悯阳可能有点醉了,说话毫无遮拦,“固定睡一个多好啊,少了很多麻烦,为什么不呢?”

万盛阳仍由他动作。药效很好,他现在心里很平静,说话也很温和:“余悯阳,你觉得做多了会生出爱情吗?”

余悯阳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以前就是最好的例证,摇了摇头:“一场激素的骗局。”他目光迷离,望向虚空中的那场分手戏,“有那一瞬间,很短暂。“

万盛阳轻轻拿下的手,捏了捏,然后放到吧台上。面对余悯阳茫然的目光,他站起身,称得上是郑重地宣布:“我需要持久的爱意。”他过去温柔地与余悯阳接了一个短暂的吻,“所以我拒绝你。”

余悯阳问他那之前算什么。

万盛阳思考了一阵,说应该是需求变了,“人总是贪婪的,你看到那个可能性之后就会想拥有了。”

离开前,万盛阳对余悯阳说:“我总觉得**到之后的空虚是一种坠落过程,你在享受那个坠落吗?”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余悯阳在万盛阳离开后让酒保给他上酒:“喝到那个丢下我的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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