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巡演剧目确定下来后，紧锣密鼓的排练又开始了，清荷每天两点一线，在舞团和家里来回穿行。

她的生活过得较为平静，在团里孙好经常在她面前晃悠，卸掉趾高气昂的态度，变得讨好殷勤，偶尔问她能不能抽出时间吃顿饭。

清荷提防的很，每次都要寻找理由回绝，被问的烦了只说等表演结束。

大概是她身上得不到明确的回应，孙好倒是消停了些，对她的态度又冷淡不少。

也不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下班回到家，清荷洗漱完坐在沙发上，瞥见茶几上的两盒感冒药，其中一盒已经拆开，大概吃掉了四五袋。

收到感冒药时她很惊讶，问快送小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声称是卖家让他送到这。

那时也不知怎的，莫名想到她去年夏天在“藕花深处”低血糖晕倒，医院里的那份外送是林津廷差人送的，她心里竟有隐隐的期待，这两盒感冒会不会也是他送的。

事实上，她猜测的没错，次日郭晓拨来电话，表示感冒药是林总送去，天气冷了，让她注意保暖。

听到这句话时，她几乎心跳骤停，在客厅里步伐凌乱地走到阳台，本想问他上次生病好些了没。

但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用平淡的声线哦了一声，问：“你们林总的箱子尽快过来取，门口不好放东西的。”

郭晓说：“林总说箱子暂时放您那，等时机到了他自然会去取。”

时机到了？

她疑惑拧眉，到现在她都没想通所谓的“时机到了”是指什么时机。

鼻子登时有点痒，她掩着嘴巴打了个喷嚏，吃了几天的药，感冒还没彻底好全，她抽出纸巾擦了擦鼻涕，取出一袋感冒药，用热水泡上。

喝完药，后背起了一层汗，她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盛放的几朵荷花有蔫了的趋势，几片花瓣已经耷拉下来，天气逐渐变凉，荷花又要谢了。

倏而，戴方锦的来电打断她惆怅的思绪，她举起手机瞥一眼，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这时候找她会有什么事。

揣着疑问，她接通电话。

“清荷，你现在有空吗？”戴方锦嗓音明亮，声线不平稳略带急切。

她转过身面对花盆，不答反问：“你有什么事吗？”

“算是比较重要的事，你若是有空，我们‘藕花深处’见。”

听起来像是有很重要的事，她哦了一声，“好的，那我一会儿过去。”

晚上七点，夜幕降临，藕花深处里已经落座不少客人。

在张萦的热情招待下，清荷找到戴方锦预定的座位。

戴方锦学校离的远，正遇上下班高峰期，人还没到，但茶水套餐已经提前点好了。

预定的座位在一楼靠窗位置，台阶上有仕女图屏风遮挡，舞台表演尚未开始，周遭只有细碎嘈杂的交谈声。

大约等了十五分钟，戴方锦喘着粗气走过来，他放下包说：“等很久了吧，路上太堵，实在没办法。”

“没关系，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会儿恰好上节目了。”清荷站起来，笑着打趣。

茶水套餐上桌后，舞台那边正在演奏蓝调音乐。

戴方锦一口喝完一杯茶，再次倒满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正襟危坐地注视她：“清荷，有件事我必须要向你坦白。”

“什么事？”清荷正慢悠悠品着普洱茶，闻言放下乳白瓷杯。

“薛星阳从杭城市中心躲到郊外，这事你还记得吧。”他抿了抿嘴唇问。

清荷回想，“当然是记得的。”

那次若不是林津廷提前预判到，或许不会那么快找到薛星阳，但林津廷未曾提过，到底是谁透露他们要去杭城的行踪，让薛星阳有所防备。

“那次，是我向赵梦然透露的消息，然后赵梦然让薛星阳提前逃走的。”他顿了顿，一口气把话说完。

清荷眼睛一眨不眨，惊讶失声，黑眸闪过不可置信，她扯出僵硬的笑：“不是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消息过于惊人，让她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一直想给她提供帮助的戴方锦，竟然会背叛她。

戴方锦沉默许久，抬起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赵梦然的话，哎总之是我做的不对，我今天特意向你道歉。”

这件事已经成了他心头梦魇，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好几次在噩梦中惊醒，无论是学习还是练舞，每当想起此事，都恨不得给过去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只要一天不道歉，他就不会放过自己。

具体原因他实在羞于开口，说白了他就是那种得不到清荷就想毁了她的心态，现在想想，他也不知怎么会如此糊涂。

僵硬的笑挂在嘴边，清荷淡漠地瞥他一眼。

忽然想到，解决完薛星阳后，在回杭城的路上时，林津廷提醒她要和戴方锦保持距离，他没说具体原因，只表示“出了事他来兜底”。

或许，从那时林津廷就知道了戴方锦的背叛，但为了不让她难过，始终未提过。

她甚至以为林津廷是碍于协议条件，迫使她远离戴方锦。

他总是这样，总是默默无闻，生怕他的好被她知道。

清荷心里堵的厉害，她舒出一口气，而那阵如针扎般的疼痛感还是没有消失。

戴方锦以为她生气想责怪自己，忙不迭说：“清荷，如果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千万别气坏自己！”

清荷摇摇头，闭上双眼又睁开，声音冷下来：“你的道歉我接受，也谢谢你能说出来。”

“你能接受那就再好不过了。”戴方锦扯出一丝微笑，郑重声明：“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做伤害你的事。”

清荷并不在意，他的伤害无足轻重 ，做与不做都是他自己的事，更何况知道这件事后，清荷以后不会再轻信于他。

她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冷茶。

戴方锦继续说：“还有件事，要提醒你一下。”

“你说。”

“孙好，她最近找过我。”

清荷提眉，“她找你什么事？”

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她利用你信任我，让我邀请你一同去聚餐，可能又是想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情吧，所以我没答应。”戴方锦说。

清荷低眸，若有所思，原来孙好这几天不在她面前转悠，是跑到戴方锦面前去了。

想陷害她的心，还真是不死心。

“你不要理她就行了，她那个脑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轻描淡写道。

戴方锦嗯了一声，沉思片刻，补充道：“还有，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你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有个男人给你打伞的照片。”戴方锦看她一眼，没有直视太久，转瞬盯着寂然不动的红色茶水。

清荷顿时愣住，眸底闪过怒色，蹙眉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偷拍这种行为还大大方方的炫耀出来，真是符合她一贯作风。

“她当时跟我说你私生活不检点，估计是想让我厌恶你，拉拢我和她联合对你做不利的事。”戴方锦声音很小，忽而拔高嗓门：“但我担心，她会把照片曝光在网上，这对你来说并不是正面舆论。”

闻言，清荷长叹口气，她往后靠着椅背，恹恹地望向菱花窗棂，数根茂密的竹子构成窗景画，令人瞧了心情舒爽，但此时清荷的心情盘根错节，着实想不通孙好这类人坏事做尽的意义是什么。

为了自己？

但纸包不住火，错事总有被揭发的一天。

只求一时的利益，心中的不快是发泄了，但不求长远发展，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

她思考了半晌，面色平静说：“随便吧，她曝光在网上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只会让我的关注量上升。”

本来担心她听了这些会情绪内耗，但见她如此坦然，眸底透着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沉静。

戴方锦松了口气，“没有影响到你就好。”

或许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她脑袋晕乎乎的，况且倏然知道这么多糟心的事，心情也欠佳，头次觉得酒吧里的音乐很闹人。

聊了几句，她直言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回家休息。

戴方锦瞧她神情恹恹，慌张地放下杯子，想说我送你吧，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下去。

*

清荷到了家门口，瞥见墙角的黑箱子，过去半个月了，箱子表面落上一层浅浅的灰，无人清理。

等到一定时机再过来取。

什么时机。

不爱她的时机吗？

搭在门把手上的掌心逐渐收紧，胸口隐隐作痛。

她吸着鼻子，打开门进去，抽出几张湿纸巾，回到门口把箱子擦干净。

总不能他来取的时候，蹭他一身灰吧。

当晚，感冒药起了作用，她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早早地睡过去。

或许是提前知道孙好的预谋，吃了定心丸，让她心里有了底，抑或是感冒药起了作用，整晚她睡得很沉，半夜下了一场漂泊大雨都没听见。

清晨起床，练完舞后瞥见手机屏幕频繁亮起，她点开看一眼，基本是冯缘发来的。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先是点开冯缘的信息。

【你和林津廷才分手多久，怎么又看上一个男人了？】

【不过这个男人长得也不赖，谁啊，你俩怎么认识的？】

……

看了半天，原来是她和沈正则的照片被传到网上去了。

孙好还真是不怕死，得罪人之前也不上网查查沈正则是谁。

沈正则的身位不低，是不会允许有这种桃色绯闻出现在网上的。

况且，他才三十来岁，正值事业的上升期，良好的作风口碑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冯缘是夜猫子，凌晨一点还在网上冲浪，他发了一条热搜链接，现在点进去已经什么内容都没有。

清荷回了句：【现在热搜没了，图片一张都没有，倒是没让你错过一分一毫。】

由于热搜撤的很快，当晚的热搜，流量还没形成规模，就被秒撤，因而很多人都不知道。

清荷照常上班，装作无事发生，在食堂吃饭时，笑吟吟地和王欣媛打招呼。

王欣媛狐疑地看她一眼，“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

“没什么，昨晚休息的好。”清荷笑了笑。

王欣媛看了看周围，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我早上来的时候，听说昨晚网上曝出你和一个男人的照片，是不是真的啊？”

清荷把吃了口白灼虾，耸耸肩，“我也是早上听朋友说的，不太清楚，可能是恶意p图吧。”

“连你都不知道，那不更是假的了。”王欣媛一脸疑惑。

是真是假，有时候连当事人都无法解释清楚，沈正则对她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清荷也拿不准。

沈正则是赵宇成身边的人，孙好是赵梦然朋友，一旦孙好做的事被揭露，赵梦然也难辞其咎，甚至会再次失去一把利剑，即便这把剑钝的不行。

按理说，看在赵宇成的面子上，沈正则是不会正面和赵梦然朋友发生冲突的。

对于这些深不可测的城府和心思，清荷猜不透，但她可以断定，沈正则是一个很洁身自好，注重个人名誉的男人。

即便是赵梦然的朋友，他也不会放过。

果不其然，下午两点，有一辆警车停在舞团门口，声称找一个叫孙好的人。

陈团长不敢耽误，立即让人把孙好传唤过来。

大厅和二楼走廊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孙好到底犯了什么事。

孙好颤巍巍地走出来，双手揪紧黑色裤子，听见为首的警员说：“孙女士，您涉嫌在网络广泛传播公务人员的不实谣言，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陡然间，她腿软的差点晕过去，随后像寻找救命稻草般呼喊：“梦然，赵梦然你可要帮帮我，我是听你……”

然而，赵梦然离得远远的，像不认识孙好一般，瞥了一眼匆忙离开。

“现在你喊谁都没用，还是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警员义正严辞，声音洪亮，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

团里上下闹哄哄的，有些人的目光落在李清荷身上，她站在二楼东侧走廊角落，漠然地盯着大厅，像睥睨众生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