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极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这个地方应该类似于现代的屠宰场,小学时候她和小伙伴一起骑着车到郊外去玩,不知不觉中到了一栋建筑附近,她骑累了,便下车和小伙伴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然间她听到了像是动物的,长长的哀鸣,这声音像是带着某种混合的音效,一声声叠在一起,给人的耳膜带来一阵接一阵的冲击。她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那所建筑附近,隔着窗户往里看,一排排光溜溜的肿胀得有些发白的、被铁钩从鼻子中穿过的猪的身体正被吊挂在铁链轨道上,猪的嘴巴很大,即使是身体已经被剖开成两扇血红的排骨,也依然咧着嘴,像是开心的笑,这种血淋淋的、关于死亡的、荒诞的、诡异的场景伴随着活生生的猪嘴里竭力发出的绝望的嘶吼声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而如今这场景又在她面前上演了,只是这次对象换成了她的同类,当她看到这两排齐齐悬挂在空中的死气沉沉的人的身体时,来自遥远记忆的恐惧与现实的惊悚场景不断交汇重叠,仿佛有一种宿命感,让恐惧的调动和生成比正常时候快得多。
夏极知道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着一种恐惧,就是人类内部的自相残杀,人类为了维系生命,以其他生物为食是出于生存的本能,然而人凭借自己的优势和自然界霸权的地位滥捕滥杀,即使是出于某种傲慢和对生命的凌驾和轻视,也始终在人类的道德底线之内——维护自己的种族。
然而如果人性真的会如此残忍险恶,竟然发展到以人为食,那么这个世界的道德就已经完全崩坏、毫无希望了。
然而比这些恐惧的情绪更加致命的是,如今她也随时可能变成这样的处境。
夏极知道自己这次不能再存有什么侥幸心理了,这关如果过不去,那就是命丧当场,还是以一种非常惨烈恐怖的方式被分尸,分食。因此她必须打起一万分的精神,拼尽全力让自己从这逃脱。
做下决定后,夏极将头抬起来,现在有了一点灯光,她已经能将周围的环境完全看清楚。那个开灯的人,夏极小心地在屋内搜寻着他的身影,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难道是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出去了吗?
现在是个好机会,夏极几乎是扒在牢门上察看屋内的景象。
这里不出意外就是一间小型的、非专业化的屠宰场,只不过屠宰的动物是人。这房子不算特别大,500平左右,除去一个整体的大空间外,夏极的左上方还有一个房间,这里的大门有两个,一个在对面、靠近那个小房间的墙壁上,另一个在关她们的笼子附近。对面的墙壁上、以及侧边的墙根处,都挂着、倚靠着一些尖锥、长钩、锯子之类的工具,整整齐齐的一排,让人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
屋子的中间靠近边缘的地方是三个特别大的长方形水池,水池旁边还飘着几把湿漉漉的黑头发,靠近水池旁边的是四个高大的桌台,上面血迹斑斑,还陈列着一把用木板固定的圆形锯刀、一些肉块,再过来是屠宰上挂的区域,最中间是一个石头的大桌。这屋子水管和水沟水渠比较多,顺着这个水管,夏极发现它联通到了关她们的笼子的内部,夏极向靠在角落里休息的人走近,发现靠墙的地方也有一条水渠,然而那个水渠还要在外头一截,水龙头也在外头。
这个牢笼是硬钢做成的,十分粗壮结实,想要靠打破牢笼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夏极有摸了摸屋子的墙壁,是砖瓦房,然而缝隙中掺杂的泥土比较多,而且这里有水渠,墙面比较湿润,或许可以挖洞逃跑。笼子里铺了稻草,挖出来的洞可以用稻草盖住。
这些只靠她一个人是肯定不行的,但是这里关了许多人,大概有2、30个,大家一起出力肯定比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要强,还有那个女生,她身体看上去要强壮有力得多,而且她也有逃出去的想法,她们可以一起商量对策。
她回头在那群一同被关在这的人中搜寻,然而在看清这些人的样子之后,夏极的心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针狠狠刺痛了。夏极从来没想过,即使在生物学上同属于人,却完全没有了她所认知的“人”的样子。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下半身绑缚了一些布料,只有大概三四个身上套了整片衣服。他们有的白,然而无一例外是白的浮肿发青,完全不像是健康的人应该有的光泽;有的黑,然而瘦的仿佛枯骨似的;还有的全身都被毛发覆盖了,像是野生动物一般;只有少许肤色均匀的、恰恰也是套着整片衣服的才稍微有着强壮一点的身体,然而也是精瘦的。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脸上完全没有了人的精气神,或者说是在一个没有天敌的压迫而长得舒缓自然、有自主意识和成长空间的人应该有的面貌,而完全是涣散的、无力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这些人截然不同的样子让夏极很快就在这几个人里找到了之前有过接触的那个女孩。她此时正躺在稻草上闭目休息。
她朝她快走过去,在快接近时那个女生忽然睁开了双眼,那目光让夏极吓了一跳,夏极都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扣住,然后顺着双手下滑,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反扣双手重重地压在了稻草上。
又被这么一袭击,夏极身上的痛又开始调动起来了,心里的委屈憋也憋不住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遇到了这么多破事,想着想着双眼便流起了眼泪。她略带着哭腔说道:“是我。”然后扣住自己手的力道就被松开了,又被向后一拉,夏极的背就靠在了一具身体上,肩膀被轻轻拍了几下,耳边传来了那个女生的声音:“对不起,我以为是屠夫。”
夏极听到这话,也顾不得难受了,想起自己要干的正事,抹干净眼泪,她急切地问道:“你这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些是什么人对吗?那你知道怎么逃出去吗?”
“这里是乡镇的屠宰场,不像中心区那么大和新。这里的屠夫,他们每个都是生宰过数不清的蓄人的,很难对付,现在他们现在在准备装货去集中场卖,他们走了之后,我们就在这时候跑走。”
夏极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中心区还有?这里杀人吃人难道是很普遍的事情吗?”
“一直都是这样,蓄人就是被食主养来吃的,但是我和族群生活在自己的部落,没受过他们一点喂养,他们也要将我们捕来吃。”她说完,便询问了夏极的身份,“你是什么地区来的?是中心区还是其他级的城区?”
夏极此刻已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扯了个谎说自己来自遥远地区的部落,那个女生听闻有些诧异,说了句:“你看着不像”。
夏极已没有心情去解释,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现在情况糟糕的远远超乎她的预料,她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满足某些人见不得光的爱好的黑色场所,等她逃出去报了警,这里自然会因为违规而被处置,然而现实是,这就是正常的、符合道德的且十分普遍的事,那她能逃出去又怎么样,她无法依靠外界的力量,反而可能会遭到外界的迫害,陷入危险。
然而夏极还是感觉到隐隐的不对劲,人作为必不可少的高质量的劳动力,怎么会沦落到被当成牲畜吃掉,只有在劳动力水平十分低下、且战乱或者瘟疫导致人们食不果腹的古代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且还会被官府制止。
“这里的食物是什么?有水稻小麦吗?有鸡鸭鱼猪牛羊吗?”
“有,食主的食物选择非常多。”
夏极感觉更加奇怪了,既然并没有面临食物短缺,听说上去生产力水平也并不落后,那怎么会有现在的局面。如果一直以来就是以人为食,那么人的心理和生物本能是怎么进行扭曲的,又是怎么进行文明的发展和延续的?如果说人类真的已经达到创造物质的极致了,那么发展出这种扭曲人性、超脱身体本能的古怪爱好也不奇怪。但是现在是既没有达到那种生产力水平,也完全没有发生突变的那一天的历史。
她刚刚又询问了这个叫阿狸的女生,这里的蓄人的寿命最高是50岁,她们这辈已经延续到了第四代,她们不可能没有这段记忆,如果从她们开始就已经是这种荒诞的模式,如果人口基数大,根本延续不了两百年的时间,如果基数小,人类造就灭绝了。
这个世界根本不像是正常演变发展而来,反而充满了拙劣的刻意的融合的痕迹,像是一款被设计的恐怖游戏。
游戏——想到这里,夏极的大脑终于从某种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就像是从完全包裹着她的水体中探出头来,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周围。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根据那个小机器人说的,由她的精神世界衍生出来的,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答应了那只鸟的邀请!
当她想明白之一切后,忽然眼前一阵眩晕,再睁眼就发现自己又已经身处那个空间了。
还没等她找那只死鸟兴师问罪,那只鸟就飞扑上来了。
“太好了,我终于联系上你了。”
夏极也被它这一下弄得摸不清头脑,“刚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完全记不起参与游戏的事?也不记得我现实的身份?为什么我对于我的处境一点怀疑都没有,反而很自然地接受了?你又到哪去了?”
想起刚才的经历,她现在还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她想明白这其中的怪异之处,她仿佛就是那个世界全新的一员,把现实的经历忘了个彻底,保护她的这只鸟也不知所踪,那一切它承诺过的力量自己也指望不上。
夏极心中暗暗懊悔,自己当时是为什么鬼迷心窍答应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的请求,先是一上来就给她安排这种奇怪又危险的世界,而且她刚刚已经面临好几次危急关头了,它却连个影都没看到。
自己真的就那么需要挣这个钱吗?而且就现在这种情况,她回去之后精神还正不正常都说不准。
然而夏极气归气,冷静下来想想,说不定那鸟又出现什么故障了,于是她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它,等它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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