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弟弟操办完后事之后,厂里考虑到她的心情,主动提出给林芳芳放几天假,可是她拒绝了,安顿好父母以后,马上又回到食堂上班。
身上依旧是她平时穿的那套衣服,洗的白白的,散发出一股洗衣粉的香气,头发也梳的光溜溜的,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还在发尾抹上了茉莉头油。
食堂的同事们惊奇地发现,她是如此迅速的走了出来,甚至都不需要他们的宽解和劝慰。
她是一片经过了山火的丛林,第一年冬悉数变成了焦黑的荒芜,可是在第二年又顽强的挺了过来,那些幸存的树又争抢着、轮番抽出了嫩绿色的芽尖。
一开始她经常一个人备菜、炒菜、收拾,整天的一言不发,同事们也怕刺激到她,只是偶尔和她聊些菜场小菜、油盐酱醋之类的内容,浅谈辄止。
慢慢的,在食堂的大姐大婶们家长里短的谈老公孩子的八卦时,她坐在旁边,甚至也会微笑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而林芳芳也变得不再灰暗。
所有人都觉得她好起来了。
这一年的春节,林芳芳被同事大姐们拉去一起逛春节花展。
林城每年的年根都会举办花展,至少提前一个月就布置好温室,郁金香、杜鹃、蝴蝶兰、洋海棠、金橘……一盆盆平时少见的花卉苗木都搬进去,香喷喷、热热闹闹的。
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冰雪肃杀、白皑皑的大地上,还有一个这样的小小角落,用心窖藏着一室的春光。
而且又不收门票,在商店几乎全体关门的新年伊始,这里绝对算是一个最好的去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人人都爱花、爱美。
林芳芳穿了条新做的金丝绒的红裙,几乎长到脚背,正好盖住了里面的棉裤,外面套着长至及膝的米白色羽绒服,浅浅的抿了口红,看起来清纯动人。
温室里的温度很明显比外面高出许多,她棉鞋上踩上的雪迅速地融化了,和着温室地面上的那层薄土面子,流了一地黑汤。
林芳芳感到有些尴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袜子也一股冰冰的感觉,十分难受。
这时,一个带着口罩的高个子男人,快步向她走来,那男人从夹克衫内层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餐巾纸,铺在地上,并示意她踩在上面。
林芳芳在那层纸上面跺掉了鞋底的泥,正准备捡起,那男人却又低下身子,小心的把那几张餐巾纸划到一起,包好了丢掉,巧妙地化解了她的窘迫。
“谢谢啊。”林芳芳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的。”那男人看了看她周围,又问,“你一个人来看花展吗?”
“啊……我和同事一起来的……”林芳芳眼神在附近扫了一圈,人群中并没找到周大姐她们一行人,“她们不知道挤哪去了,找不着了。”
那男人十分绅士的向她发出邀请:“我叫高平,正好我也是一个人,一起逛逛?”
林芳芳并没有特别想和这个勉强算是刚认识的陌生男人一起,但是他看起来人挺正派的,并且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只得说出:“好。”
两人慢慢的在花展的一间间温室中穿行着,铁树金黄的芒针,整屋色彩缤纷的杜鹃花,香气浓郁的各色兰花,两人到了花展最深处的场子,那里布设着小桥流水的微景观,还用鲜切花做了很多造型花篮,花团锦簇的,供游客拍照。
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小水池里,还浮着几只小黄豆似的小鸭子。
“小鸭!真可爱!”林芳芳兴奋极了,她一向是很喜欢小动物的。
她蹲在小水池边上,想用手中的草秆逗逗这些小鸭子们,可是它们有点怕人一闪就不见了。
林芳芳有点失望,这时,高平从她身后一闪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包鸭食,他眼角弯弯的递给她:“给!你拿着喂小鸭子吧。”
“你从哪弄的?”林芳芳又惊又喜。
高平神秘一笑:“和那边做花篮的大爷买的。”
林芳芳拆开那个小包,抖了抖往里看了一下,里面是玉米面、小米和一些麦粒。
“这还用花钱买?在我们食堂要多少都有,多少钱啊?”
“没事儿,你高兴就好,小鸭又过来了,快喂他们吃吧。”
她在水边洒下了一点,小鸭们立即游了过来啄着,十分高兴的游来游去,抢着鸭食。
两人看着小鸭们的憨态,轻松的笑了起来。
——
“我往那边走,买点菜回家做,我妈想吃糖醋排骨呢……行、行,你们先走吧……”林芳芳挎着包,和一群同事们从厂门出来,有说有笑的,最后和她们道了别,分成两路。
“嘿!”有个男人冲着她了挥手,她感到有些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高平冲着她跑了过去:“上次你说食堂,我打听了一下,这片就只有合金厂有个食堂,所以就来这儿等你。”
林芳芳也明白了了几分,但还是明知故问:“你找我干嘛呀?”
“看电影去呀!我刚到这边儿,在林城也没几个朋友。”高平挠了挠头,笑的像朵小花儿。
“明天吧,今天要回家做菜。”林芳芳故意婉拒,拎着包径直的走过了高平,不回头的往远去。
高平冲着她袅娜的背影用力挥着手,大声喊道:“行!明天我在这!还等你下班!”
林芳芳不理他,也没回头,背对着男人偷偷笑了:“傻子!就等去吧!明天是双休日!”
——
“你们听说了吗?芳芳认识个男的,听说家里做生意的,老有钱了。”
“真假?我咋没听说?”
“就是上次下班,在门口守着等她的那小伙子!”
“呦呦呦,那他可真是痴心一片啊!”
后厨里几位老婶子又开始了例行八卦,只不过这回是林芳芳专场。
林芳芳把刚收上来的餐盘推了回来,听到他们叽叽咕咕,忍不住问了一嘴:“说啥呢?”
几个婶子立马闭了嘴,但是也有好信的,一把把林芳芳扯了来:“芳芳,你跟姐说,是不是最近处上对象了?”
林芳芳被问得一愣:“啥呀?没有啊!”
“瞅瞅瞅瞅,还不承认了!是害臊吧,不想让我们大家伙都知道?”一旁的大姐偷笑起来。
“你们说啥呢?真没有呀。”林芳芳也觉得好笑。
“那天那个小伙子,在大门口等你的那个!”
“他呀,就是一普通朋友。”林芳芳不以为意,准备转身离开,脱离这片八卦的漩涡。
刘婶可不依她,又把半只脚跨出门槛的芳芳又拉了回来:“你可得抓住呀!那小伙子家里是隔壁春城开门市的,条件不错,老有钱了!还是独生子……”
听着听着,林芳芳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悄声问刘婶:“真的吗?家里条件好?”
“可不,家里好几家店子呢!”刘婶使劲的搓了搓林芳芳的小臂,“小丫头,命真好!遇上这么个大款!”
“挺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以后,林芳芳肉眼可见的变得十分欣喜,嘴角不由自主的张扬了起来。
——
“等久了吧。”林芳芳蹦蹦跳跳的向电影院门口的高平小步跑了过去,辫尾上的一对儿纱织蝴蝶发夹也随着她裙摆的飘动而一跳一跳的。
她眼神一闪一闪,躲避着男人的目光,羞赧地笑着,高平看的出神。
“怎么呆住了?”林芳芳凑到男人面前,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美的惊心动魄。
高平脸颊也火烧云般的红,低声喃喃道:“你太美了……”
林芳芳没听清楚,一歪头,凑得更近了:“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走,电影要开场了。”高平轻轻避开她的接近,抿着嘴,十分青涩的微笑着。
“走。”林芳芳迎上了几步,和高平并着肩。
她轻轻的挽上了高平的臂弯。
高平偷偷的瞄着她白净青春的脸颊,她立即回以热烈的甜笑。
——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起来,高平和林芳芳的婚礼举办在红双喜大酒店。
高平的父母对于林芳芳这个有正经工作又年轻漂亮的儿媳妇十分满意,甚至同意了儿子留在林城结婚的想法,还爽快的为小两口在林城购置了一套两居的楼房。
林芳芳没有穿姑娘们结婚时常见的红缎子面小袄或是大红西装套装,而是披上了一身洁白蓬松的蕾丝白纱裙,戴着闪闪发亮的水钻发饰,傲气的扬起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她狠狠的风光了一把。
“真阔气啊!看这喜糖,一包大白兔,上海货!”
“可不,都没收份子钱,还给咱们摆上茅台了。”
“老林家闺女这回可真是钓了个金龟婿!”
“那咋了!那丫头长得多漂亮,那面相就是不愁吃穿的命。”
酒席上的客人们议论纷纷,有好也有坏,但是都脱离不开一点,那就是对林芳芳好命的艳羡。
司仪很会炒热气氛,吊了一只通红的苹果让两位新人去咬,象征着他们今后的小日子平平安安、甜蜜芬芳。
林芳芳和高平站在一起,白纱与西装,十分般配,他们俩都温和的笑着,辗转各桌敬四面八方宾客的酒,自己也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们的这场盛大的婚礼一直办到了深夜,小夫妻俩人招呼完最后一拨客人以后也面色酡红,他俩牵着手,互相搀扶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向前进、向前进、朝着胜利的方向……”高平搂着林芳芳,竟然罕见的开口唱了起来,歌声洪亮。
林芳芳也十分快活,拉着高平的手,领着他在街上跳起了交谊舞。
“我们的道路洒满阳光,我们的歌声传四方——”
高平的声音久久的回响在林城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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