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矛盾,从未如此难过又高兴,难过遇见你时我不够漂亮,可遇见你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
07年的时候猪肉价格狂飙,音珂坐在理发店的椅上时旁边的理发师正在跟一位大妈抱怨吃不起肉了。
那一年周杰伦的《青花瓷》和《不能说的秘密》爆火,大街小巷都在播放这两首歌,理发店里的音响正唱——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
你说把爱放下会走更远
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穿紧身破洞牛仔裤烫染了一头红发的小哥指尖绕着剪刀回头喊音珂,“美女,到你了。”
“去,”刚剪完的周妍推了音珂一把,然后捧着自己的mp3舔着脸去找店里的另一位小哥,“帅哥,能不能给我下载几首周杰伦的歌呀。”
另一边,小哥问音珂,“美女,要剪个什么发型啊?要不要顺便染个色,你这么漂亮,染个红色肯定好看啦,跟我这个发色一样要不要啊?”
“……”
“就…随便剪吧。”
一句话下去,音珂迎来了她人生中最丑的一个发型。
不知道理发师怎么想的,先是给她搞了个一刀切,继而再买一送一,赠她一个狗啃刘海。
走出理发店的时候周妍还在笑,“要不咱们回去找理发师索赔吧。”
音珂捂着脑壳,目光看向一家服装店的玻璃,里面倒影出的人影,她觉得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虽然丑,但也不算全是坏事,她终于有理由拒绝周妍了。
周妍现在有个狂热追求者,是大林,毕业了也没什么事做,总是约她出去玩,有很多场合,是可能遇到祁肆臣的,周妍想要她陪着,所以她总是想找机会拒绝。
大概是没办法忍住不去关注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难过,所以只能逃避。
那种难过总不是因为他,而是对自己的苛责,你看吧,你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风流浪荡的人,他哪里值得你去喜欢。
可明明,身体里就是还有另一个音珂,那个音珂,跟倩倩是没什么不一样的。
想要去靠近他,也幻想自己成为那个拥有他然后失去他的女孩。
只是她也明白,在很早,她就断了自己的路。
祁肆臣不可能会跟好兄弟的前女友谈恋爱。
她太冲动,太想否认自己喜欢上一个浪子,太想坚持自己的标准,以及想当然的以为放下他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她真的以为放下他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这是她一生中失误最大的一次判断。
现在她只想藏好这份喜欢,永远的,永远的藏住,永远的等待释怀。
音珂回到店里,新发型被老板娘笑了好半天。
更窘迫的,那晚她遇见了祁肆臣。
其实她总能在他面前表现得淡定和平常,像是自然而然的拿起一个口罩戴上,结账时也故作淡定把一包黄鹤楼推给他,只是有那么一瞬,她想起自己很丑的发型,然后把头埋得更低。
不过她想,这样一个她都快认不出自己的发型,她还戴了口罩,总不可能会被认出,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朋友,也没什么关系。
见到祁肆臣,她的内心活动简直多到自己都怀疑,她几乎在心里像复读机似的重复着‘放松一点没关系’好让自己更加坦然一些。
“认出你了。”
音珂感受到冰凉的硬币从指缝中脱落,叮的一声刺响灌入耳内。
抬头便撞进笑意浓浓的一双眼睛,浅淡而温柔。
祁肆臣懒散靠着玻璃柜,手肘撑在柜台上,那样的轻松自如。
也许是她不够自然,被他捉住了什么细微末节,他带着点歉意解释说:“你躲得太明显,就没忍住戳穿你了,抱歉。”
“我……不是故意躲你的,就是头发剪残了,不好意思见人。”她自作多情的说谎,欲盖弥彰的把‘你’变成‘人’
千万中的其一,显得你不过芸芸而非例外。
可明明,你就是那个独一无二,是谎言的根源。
音珂看到他眼角的笑意加深,如所料的听见他说新发型挺可爱的。
她习惯分辨真假,得到假的结论后心里还是荡漾起波纹。
至少这个发型,他是唯一一个没说丑的人。
“你没走啊?”他很自然的说话,同时垂眼看着手里的烟,手指慢条斯理的拆装烟盒上的透明薄膜,呲呲作响的塑料膜,那样平平无奇的声音,却挑动着音珂的神经。
“嗯。”
她悄悄掐了掐手心,重新给他找零,没理那枚掉到地上的硬币,而是重新拿起一枚。
拿到零钱后他说了句再见。
眼见塑料门帘被掀开,音珂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喊了句——那个……
祁肆臣回过头,半侧着身,嘴里已经衔上一支香烟,有一点浑然天成的痞,音珂心跳漏了一拍。
他将烟取下夹在指间,笑着问:“怎么?”
音珂强迫自己直视他。
“那晚你帮我付的房费…我还没还你。”还钱的事情她一直记在心里,只是刚才太过紧张,脑子麻木掉了,一时没想起。
纸币已经被揣得皱巴巴,她有些抱歉的脸颊发烫,但还是递了出去,“谢谢。”
他又笑了笑,说:“我都忘了。”
祁肆臣离开后,整个便利店仿佛变得更加寂寞,头顶的灯光都黯淡几分,那种静,几乎能让人听见心脏鼓动的频率,由快渐渐的变慢,像衰亡,但脑子里却开始异常活跃起来。
就在他转身后,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那个像倩倩一样的音珂,再也压制不住的跳出来了,开始细细咀嚼他出现的每一帧。
他怎么能认出她的?
她明明戴了口罩还剪了那么丑的发型。
这个发型,他是唯一一个没说丑的人。
他应该能看出她在这里打工吧,既然认出来了,他以后还会来吗?
那张钱真的好旧,早知道当时就换一张给他。
可是他接过去了,她的东西,也落到了他手里。
像曾经的每一次一样,这个音珂只出现了短暂片刻便又死去,总是被执行死刑。
音珂再次拿一包黄鹤楼将那个空位补上。
她的手指隔着玻璃柜抚摸那包烟的轮廓。
大概我是喜欢你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一遍又一遍用理智杀死爱你的那个我。
那晚祁肆臣揣着烟和一张一百元的纸币绕到蓝夜。
半晚上不到,烟又被分光,一百块也拿给一个女孩去打牌输光了。
当时牌局上还有人抱怨,“艹,这钱怎么那么旧。”
祁肆臣想起是音珂还给他的,他还懒懒回了句,“怎么,旧就不能用啊。”
那晚楚向凡在台上唱一首歌叫《谜语》
孤独感袭来的瞬息
谁会被赋予浪费的权利
后来夜里渐渐变得多雨,出门总要临时备一把伞。
有天晚上音珂淋着雨跑回租房。
便利店离她的住处不太远,拐过两条街,经过蓝夜,再穿过一条巷子就到那片被高楼藏住的老房区了。
沿着水泥台阶往上走,雨水顺着衣摆滴答一路,二三层的楼梯间灯还没修好,她几乎是一口气冲上去,喘着气在四楼楼梯上发现晕倒的见月。
雨水和城市的路灯模糊的从车窗划过,救护车的鸣笛声刺耳。
可能她太瘦,身体不受控的随着空荡荡的车厢摇摆,音珂垂眸看到躺在担架上一张惨白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伸出一根手指探过去。
到达医院,一股刺鼻的消毒水钻入鼻腔,熟悉到恐惧的某种感觉侵袭了她。
她控制不住的捂着胃干呕了几下,双腿被灌入重铅,她本来就浑身湿透,此刻骨头缝里滋生出寒冷,她目睹着医院大门,太讨厌这个地方。
死人是冰冷的,僵硬的,骨头很硌很硌,也变得很重,只是想拽起一根手指都要用尽全身力量,可化成骨灰后又太轻,抱着都觉得只是抱住一团空气,没有一点实感。
音珂还是没忍住,双腿一软,跪到地上狼狈的呕吐起来。
她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捧着手机拨了周妍的电话,说话时声音全是哑的,“你…能不能……到医院来一趟。”
近乎求救般的语气。
这一晚,音珂和周妍在医院里认识了见月,成为好朋友,也就一瞬间的事。
天蒙亮时她们三一起从医院出来。
音珂这个不是病号的人也跟往医院里遭了趟罪似的。
周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三个女孩牢牢抱着彼此的腰一起迎着光向前走。
周妍出来一整晚,家里打来了无数个电话。
现在看到妈妈的电话又打进来,她都快不耐烦了。
空旷的街道上,周妍气鼓鼓的走在前面,手里举着手机,她对着手机对面的爸妈不耐烦的回话。
“安全的安全的,都说了几百遍了。”
“不用等我吃早饭,我自己会跟朋友解决。”
“我穿了白色的那件卫衣,不冷,而且现在是夏天怎么会冷。”
“哎呀,到底有完没完啊你们。”
声音空荡荡的回荡在街上。
后面的音珂和见月挽着手,彼此相视一笑。
周妍不知道,当时她两是有多羡慕她。
见月住在音珂楼下。
一样家徒四壁的豆腐块,但明显见月家生活气息更浓厚,音珂那房子里就一张床,一张木桌,房间朝向问题,只有一个不是很大的窗户口,能透光,但依旧死气沉沉。
见月家有衣柜,有锅碗瓢盆,有一组粉色的小沙发,窗台边有花瓶和鲜花,床也被一块床帘给挡开,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是很温馨的,被人珍惜的样子。
“我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音珂问。
见月答:“我这几天才回来的。”
“哇,月月,没想到你有那么多漂亮裙子,还有化妆品,看不出看不出,高跟鞋!你看着比我们小啊,没想到心思那么叛逆啊,啧啧啧。”
音珂和见月一起回头看兴奋的周妍。
她扒着衣柜门,两眼放光,周妍大概是天上最柔软纯白最接近太阳的那一朵云,她身上有种干燥的温暖的,被暴晒过的幸福味道。
见月弯起眉眼,温声细语,“你要不要试试?”
“不好吧。”
“没关系,反正我也穿不完。”
“这些都是你在哪买的?好漂亮。”
“我哥给我买的,他应该也不懂,他就是看别人有什么就给我买什么。”
“你哥?你哥好奇怪啊,一般哥哥不都担心妹妹早熟早恋吗?你哥反倒给你买这些。”
周妍叛逆爱美热爱生活,对大人的世界充满渴望和幻想。
她踩上高跟鞋,换上成熟的裙子,还画了妆,当然她不会让音珂和见月只是旁观,摁着也给她两化妆。
只是一弯腰胸前就空荡荡的灌风,她羞红着脸捂住胸口,气势汹汹道:“快点给我找两坨棉花来,我要撑爆它!”
三个女孩咯咯咯的笑做一团,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出租屋,飞出窗外,飞向自由广阔的天空。
夕阳里的书桌上,纸页翻飞,风停留的那一页,上面写:
一个人的生命,我以为是一半活在朋友中的。
欢迎你,住到我心上来,来做我生命里的光。
一个人的生命,我以为是一半活在朋友中的。——老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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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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