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宁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医院的，看到张荥禹的瞬间，脑子只有一个反复出现的片段，那是8年前，她没有听爸爸的话站在原地不动，而是本能地跟在爸爸身后，穿过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看到的画面——摆在河岸上被衣服盖住的尸体，一条、两条、三条……等她终于缓过神时，发觉自己正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么阑就在身旁，握着她的手。

“张荥禹呢？”

“阿宁，你别吓我啊，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么阑关切地摸摸赵一宁的脸颊，“张荥禹还在做检查，应该没事的，他还让我们别担心，你听到没？”

“他现在在哪儿？噢噢做检查，做检查，没事就好。”

“我差点被你吓死你知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你手上脸上都是血，”么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抱住赵一宁的胳膊说，“医生说你没受伤，我帮你擦了血，怎么叫你都不理我，只一遍又一遍问我张荥禹怎么了。”

赵一宁拍拍么阑，安慰她说没事了。

等了好久之后，张辰来告诉赵一宁说可以去看张荥禹了。三个人朝病房走去，但到了门口，张辰拽住了么阑，并在赵一宁身后关上了病房门。赵一宁一步一步挪到了病床边，额头缠着绷带的张荥禹紧闭的眼睛睁开了，看着赵一宁柔声说：

“吓到你了吧。”

赵一宁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道墙瞬间垮掉了，她管不住瞬间涌出的眼泪，从轻轻抽泣再到喘不上气，跪坐在病床边放声大哭，她又记起来了一个画面。

那是赵一宁记忆里爸爸唯一一次动手打她，可她甚至不确定画面里那个因痛苦而五官扭曲的人是不是爸爸，那个人指着桌子上的灵相，一遍又一遍地问：

“你为什么不哭？”

“你哭啊听到没有？”

“给我哭！”

“啪。”

赵一宁挨了一巴掌，可她始终都没有掉一滴泪，因为她看到了棺材里的妈妈，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水绿色的裙子，妈妈只是睡着了呀。

张荥禹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翻了下来，他不知所措地想要帮赵一宁擦眼泪，又想要轻拍她的后背，最后只是深吸一口气，抱住了她。听着怀里女孩子的哭声，感受到她瘦弱身体不住的颤抖，张荥禹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哐！”

病房门被踹开，许行远拄着拐出现在门口，身后是一脸错愕的么阑。许行远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两人面前，一把扯开了张荥禹，揪住张荥禹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要保张辰，没问题，但烦请你离赵一宁越远越好。”

说罢，丢掉单拐，伸出双手抱起赵一宁走了出去。

赵一宁哭得头晕眼花，想说的话到刚嘴边就被抑制不住的抽泣拆散，直到被许行远捧在怀里，出了病房，才盯着他脸上刚刚掉了痂之后露出的白嫩皮肤，问出了一句：

“你伤好了？”

许行远呲牙咧嘴地摇了摇头。

赵一宁几乎被他的表情逗笑，轻拍了下他的肩，“放我下来。”

在地上站定后，赵一宁接过许行远递过来的纸巾，狠狠擦了擦眼泪鼻涕，等呼吸终于缓过来之后，这才红着眼睛抬头看着许行远，气呼呼地问：

“你凶张荥禹做什么？”

许行远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你……你别这么看着我，真的，你这个样子，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一宁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睁大眼睛盯着他看。

许行远只好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那是他活该，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被搅进这一滩浑水里？刀疤脸是什么人，他惹得起吗？”

“你认识那个刀疤脸？”

“只是打过一次交道而已。张辰、张荥禹——你离他们远一点听到没？”

赵一宁点点头，又试探性地问：“那你能帮帮他们吗？”

许行远气得扶了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放心，这个事情既然牵扯到你，我是一定会管的。但是以后，你听清楚，一定不要再跟他们那种人来往了你明白吗？那个垃圾居然敢说你是他女朋友，我*&^$都想给他几拳。”

赵一宁终于放下心来，她知道许行远之前打架出了名，在那帮人面前应该说得上话，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阿宁，我胳膊疼。”

“该。”说罢还是拽着许行远去找医生检查伤口，“叫我赵一宁。”

“阿宁。”

“赵一宁。”

“宁宁。”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