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市最繁华的市中心角落里，一个身影佝偻的老人注视着街道上喧闹的一举一动。

一辆银灰色的法拉利从不远处的拐角处驶来。

驾驶座是一个看起来斯文的男人，他眉头紧皱地望着前方道路，眉宇间充满了焦急与烦躁。

副驾驶座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九岁左右的少女，同样的神色慌张，眼眶周围还微微泛红。

高级跑车、人头数少、有急事在身。

目标就是它了。

程沐禾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往一个方向使了一个眼色后就开始朝着那辆车走去。

她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脸上粘黏着褶皱的仿真老人皮和妆容，外表活生生一个年入花甲的老人。

程沐禾找准了时机，在红灯即将结束之前往马路上走去。

不知是开车的人过于急躁还是老天帮忙，那辆银灰色跑车果不其然地擦向了程沐禾。

一声划破天际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彻在市中心人来人往的马路中。

虽然没有完全撞上身体，但程沐禾还是躺倒在了地上，四周立刻围簇起众多群众，但没有人敢上前查看状况。

楚长河立刻下了车蹲在了程沐禾的身边，他拍了拍程沐禾的身体没有反应，便立即拿出手机准备打120。

正在他要拨出去的刹那，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人群中传出。

“爷爷！”

一个男孩从人群中挤出向此处奔来。

他跪在程沐禾的身边眼泪大块大块地掉落。

“爷爷！你没事吧！”

男孩随后又狠狠地看向楚长河，抓着他的衣服一定要男人给个交代。

楚长河皱着眉不快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被弄皱的衣服，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被副驾驶下来的女生打断。

“哥算了吧，礼言姐还在等着我们。”

楚长河看了一眼男孩愤愤的脸庞，又看了一眼一直在地上趴在地上的老人。

他瞄见了程沐禾藏匿在长袖中的一截手指——那根本不是一个老人的手指。

楚长河眼底一阵冷色地笑笑，站起身拿出一叠钞票撒在男孩的面前，随后转身回到车上。

男孩似乎还想追上去却被程沐禾暗暗地用手制止住。

这个男人肯定看出破绽来了，程沐禾心中有数，不能再咬着不放。

法拉利没有留恋地离去，人群也逐渐消散，男孩扶起程沐禾，慢慢地离开这个引人注目的地方。

走到了一处巷子里，程沐禾一直佝偻着的腰背才缓缓挺直。

“真是差点没命了，”程沐禾笑笑说，“程小二，看看这次有多少。”

小二是男孩的名字，是根据家里孩子们的年龄顺序排的，程沐禾是老大。

程沐禾接过小二递来的一把钞票，一边数着一边熟练地分配着用途。

“这是小五和小六的学费，这是小四和小三的学费，这一份是你的”程沐禾仔细数着。

“竟然还剩了这么多！真是碰到一条大鱼啊。”

程沐禾念在对方出手阔绰的份上，拉着程小二一起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好歹是一个财神爷，还是祝愿一下好人一生平安，万事顺遂吧。

程沐禾拿着剩下的钱去二手大卖场给孩子们买了很多新的衣服，又带了一点零食，直到晚上才坐上了回程的大货车。

程沐禾和程小二两个人和一群小黄鸡仔挤在大货车的后面。

半夜程小二被啄醒了，他半梦半醒间看见了旁边程沐禾痛苦的表情。

他惊醒后发现程沐禾的半只胳膊上布满了血迹，立刻神色慌张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包扎在她的手臂上。

程沐禾见小二醒了马上收起了自己痛苦的表情，又带上了一脸轻松的模样。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姐还死不了。”

程小二看着程沐禾越是装作轻松他心里越不好受。

“姐，我们以后不干这种事了好不好，我怕...”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程沐禾用另一只胳膊拐进了臂弯。

“小屁孩装什么成熟呢，”程沐禾用手把程小二的头发乱揉一通成了鸡窝的造型，“放心吧，你姐姐我命大着呢。”

夏夜的风吹起一大一小的头发，程沐禾看着已经熟睡的弟弟，思绪不由得飘远。

第一次见到这小子是多久来着，那时候小二好像才五岁吧，十一年过去现在都已经变成会关心人的大人了。

程沐禾和程小二不是亲姐弟，程沐禾在两岁时就被遗弃在路边，被魏红带回了家。

在程沐禾九岁那年，魏红又带回来了五岁的程小二，之后又陆陆续续地带来了四个弟弟妹妹。

她们六个小孩都是被抛弃的孤儿，却又从此成为了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

魏红年事已高，在程沐禾十五岁时就去世了，程沐禾从此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要养五个小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程沐禾初中读完后就进入社会了，她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但是没喊过累，没埋怨过不公。

虽然钱挣的辛苦，但是基本的支出都可以承担。

但是今年是五个孩子全部踏入学校的日子，即使是镇上便宜的学校，加起来也是一个沉重的数字。

今天这一出戏码，是她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程沐禾仰着头看着今晚的夜空，货车在往前开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妈妈我好想你。”

“是因为我你才不在了吗？”

“妈妈我来陪你好吗。”

“妈妈...”

...

程沐禾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

又是这个奇怪的梦，这是最近不知道第几次她做的同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了白色的天花板和四周模糊的人影，一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但是她看不清脸。

那是谁？

她为什么会一直做这个梦？

货车连续开了两天才到达镇上。

程沐禾远远地就看见了家门口站着一群小人在张望着，她从小鸡仔群里站起身来，用力挥舞着双手。

“孩儿们！我——回——来——了——！”

门口的小人们听见熟悉的身影纷纷跳了起来：“是大姐！大姐回来了！”

程沐禾刚下车就被孩子们围住抱了个满怀，程小二在身后提着两大包战利品看着这群弟弟妹妹一脸的无可奈何。

“哇！”

程沐禾把新买的衣服和零食铺在地上，引得小孩们一阵欢呼，望向她的眼睛都冒出了星星眼。

“大姐好厉害！”鼓掌声此起彼伏，程沐禾站在中间一脸的骄傲。

她让孩子们自己分东西，自己赶紧去好好洗漱了一番。

浴室里程沐禾将脸上化妆的仿真人皮仔细清理掉，把故作毛躁的头发认真清洗梳理，舒适的热水澡让她心情大好。

“注意你的手臂，等会出来涂药。”程小二在门外提醒。

镜子上的雾气被程沐禾用手擦去，浮现出来的是一张洋溢着青春的脸庞。

到下巴的短发将程沐禾本就小巧的脸显得更加精致，她的肤色由于长年的风吹日晒因此并不算白皙，脸上还有着略带俏皮的小雀斑。

微微上翘的眼尾总是让她带着一股子聪明劲儿，活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夜已深，小家伙们早已四仰八叉地酣睡在床上，程沐禾坐在床边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们眼底尽是温柔。

回到房间时，她发现自己的床上摆满了零食，旁边还躺着五个创口贴和一张纸条。

——大姐快点好起来～

程沐禾失笑，她将小纸条折好塞进了床垫下面，这是她的小习惯。

她随意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后便惬意地躺在床上望向天花板。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程沐禾。

半夜，她又被那个奇怪的梦境惊扰，程沐禾用手按住心口，一阵心慌没来由地涌上胸口。

程沐禾被扰得睡不着觉，就这么睁眼到天亮。

今天是要去交学费的日子，程沐禾索性也就早早起身收拾。

“开始点名！”

“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

孩子们站在门口从小到大排成一排，一脸认真地望向程沐禾答到。

“你们今天的任务是大扫除，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听见没。”程沐禾下达命令。

“听见了！”小孩们的声音洪亮整齐。

程沐禾交代完之后便坐上了公交车，挨个挨个去学校交费了。

小二今年要上高中了，小三和小四读初中，小五和小六正式步入小学。

一直到下午，终于是来到最后一个学校，程沐禾完成任务后感到一身的轻快，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下了。

她站在公交站台等车，忽而一阵心悸，胸口发出强烈的阵痛。

公交车驶来，程沐禾匆忙上车找了个座位坐下。

十分钟后她的心悸渐渐平复下来，呼吸逐渐均匀，程沐禾还以为是最近太过劳累导致的毛病。

还没等她平静多久，忽然在她耳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女声。

“妈妈...”

“不要...”

程沐禾脑海中又闪现过梦中的白色天花板。

“啊——！！！”

公交车上的出现惊叫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剧烈的车身摇晃将全车的人颠倒。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是程沐禾那天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

嘀——嘀——嘀——

冰冷的医疗仪器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具有存在感。

程沐禾缓缓睁开双眼，强烈的光线让她一时无法适应，等待视线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又是和梦境中一样的场景，她是又做梦了吗？

程沐禾微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上还插着各种不认识的管子。

对了，自己是出车祸了，难道是有好心人把自己送到医院里面来了吗。

她的脑袋还残存着隐隐的阵痛，仿佛是在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房间的门被打开，一群穿着白大卦的医生蜂拥而至到床前为她仔细地检查着身体。

一个带头的医生对着门外说：“暂时安全了。”

他在和谁说话？

程沐禾心想，是小二她们吗？

一群医生整齐地划分为两列为中间留出空间，为门外的人让开道路。

一男一女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程沐禾的眼前——财神爷？！

程沐禾一下被惊醒，双眼放大，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女生哭着握住程沐禾的手，男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眼底是看不懂的一片深色。

“礼言姐姐，你终于醒了！”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程沐禾的耳边响起，可她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之中。

礼言，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