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千踪和程小山搭地铁去了位于高新区产业园C区D座的公司。

夜间的初雪覆盖着地面，空气中尽是微薄的凉意，游千踪紧了紧风衣领子，皮鞋在雪中留下一道道脚印。程小山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滑过。

“好想睡懒觉啊，不愧是朝九晚五还付费加班的牛马，周六都要来公司紧急开会！命苦的嘞！”程小山发着牢骚。“封鳐，我们跳槽吧。”

突然，程小山停住步伐，游千踪已经跟他拉开了几步的距离。

“跳槽如果那么容易的话，我怎么会在这个压榨我生命san值的地方耗费岁月。”游千踪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距离到公司还有五十米的距离，此时两个人谁也不再走一步。

“你这么说，是为什么？”出于一点好奇，游千踪问。

程小山靠在身旁的栏杆，手指捏着手机递给游千踪，游千踪接过，手机界面明晃晃是招聘邮件的信息。

“观界公司！这不是仁贡市最大的上市公司吗！你怎么得到招聘的信息的。”游千踪一时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

“封鳐，我有个同学在这个公司上班，他们群里发的招聘消息，他有内推名额，你要不要一起去面试，虽然人家高要求，但我们也不至于太差劲，试试还是有可能的。”程小山跃跃欲试。

游千踪受了他的鼓动，两人装没事人一样去大楼内开了会议，悄摸摸制作了简历，然后在中午投了简历。周一过去面试。

“爽！”程小山喝了一杯深水炸弹，一口闷后将杯子掷在桌面上。

“明天就离职，再也不用见那个抠搜的地中海主管了。”游千踪也喜形于色。

两个人简直是好运加倍，一路开挂般通过了观界公司的面试，成功拿到了offer。

“封鳐，观界公司的面试官今天格外看重你，若不是他是个男人，我都以为他看上你了，嘻嘻。”程小山喝的面红耳赤，嬉皮笑脸的和隔壁座位的游千踪勾肩搭背。

游千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那个面试官说什么观虚实边界，扯得高深莫测，其实就是最近很火的VR吧。”程小山蹙眉道。

他们面试的不是研发的职位，也不从事相关项目，所以对观界公司具体的技术领域的研发不是很了解。

“也许吧，听说是新项目，还没有推出来面市。”游千踪回到。

程小山又咯咯笑起来，目光盯着游千踪，久到游千踪觉得莫名巧妙，在他发作以前，程小山道：“封鳐我很开心，我和犀迟决定订婚，订婚宴就在下个月，作为我的好兄弟你一定要来参加。”

游千踪一口答应。

新职位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游千踪作为三十岁的公司新人，忙的焦头烂额，等从忙碌的事业中抽出一点空喘息的时候，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了，程小山最近过得比他还操劳，一手事业一手家庭两把抓，程小山要回家里小县城订婚，他们两人已经提前和主管请过假了。

游千踪去茶水间接了杯咖啡，一边饮，一边打开手机刷起了朋友圈。

以前的同事逗猫遛狗的朋友圈点个赞，大学时期的同学宣传家乡的橙子的朋友圈点个赞......

点赞的手指不停，惯性之下，下一个朋友圈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就点上了赞。

等定睛看清唐迪的朋友圈时，他两眼发怔。

还是她爱发的九宫格，只不过，这次照片的中心，是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的背影。围绕一圈的图片有电影票，音乐节的票，奶茶等等，每个都是双份的。

她还发了一行文字

【今日甜度超标！】

这条朋友圈下方都是祝福的话语。

游千踪想不看到都不行。

于是随大流，他评论到

【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偷偷幸福，哈哈哈】

发完后，唐迪很快就私信了他。

【小鱼，我们还在相互了解的阶段，如果确定了关系，肯定不会忘记通知你啦。】

看着消息，游千踪抿唇。

唐迪的人生翻开了新的篇章。

“可是，这算什么，男闺蜜吗？我明明是前男友，就算分手了，也没有大度到这个地步吧，我可是很小肚鸡肠的。”游千踪缩在角落里抱头。

有一阵无力感侵袭而来。游千踪自认为已经从心里放下了这个前女友。

此时，茶水间的门口传来脚步声。

游千踪望去，先是看到卡其色的裤腿，接着往上是一件联名的白色连帽卫衣，是一个面貌年轻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他尴尬地从角落起身，端起咖啡出去。错身之际，年轻男人出声叫住他。

“等等。”

游千踪端着的咖啡因为突然的驻足在惯性之下差点溢出杯沿。他略有些机械的转动脑袋，用一瞬间爬满血丝的眼注视年轻男人。

男人同游千踪一般高，男人同样转头看他时，游千踪的目光自然而然仓促下移到男人的鼻子以下。

鼻子以下有唇，脖颈，胸膛......

荀敖抬起手，曲起食指点在自己的嘴边。

游千踪一愣。

荀敖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所剩无几。

游千踪甚至能嗅到对方身上清爽的薄荷味，他险些宕机的脑海里涌入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的剃须水也是薄荷味的。

“你的唇边”荀敖见对方不明白，开口道：“有东西。”

游千踪顺着对方的视线摸向自己的唇边，抬手并没有发现什么，正在疑惑之际，男人动手了，他方才指向自己嘴角的手指点在游千踪左边的嘴角。

男人甚至两边嘴角微微上翘，像展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把手指放在游千踪的眼前。

“看，是红色的墨迹。”

男人的指腹明晃晃有一粒红色的墨点，像是朱砂痣一般惹眼。

游千踪大囧，肯定是自己工作的时候咬笔头弄的。

他有个不大不小的坏习惯，就是一旦陷入沉思状态，就不自觉想要嘴里含着什么东西缓解下紧张的思绪。

他以为这是无伤大雅的习惯。

“谢，谢谢。”游千踪咧嘴局促地说。

正在他罹患尴尬癌以前，游千踪的好兄弟程小山从门边晃过，看见了游千踪，立刻说：“原来你在这里，Luna把文件放在你的桌上了。”

游千踪趁机和年轻男人点头示意，走向程小山。

正在他松了一口气之际。程小山快步略过他。殷勤地伸出手，“你好，我是行政部的程小山。”

荀敖挑眉，收回脸上的笑，没有伸手，只是略微冷淡地说：“你好，我是荀敖。”

没有职位介绍。

游千踪看着程小山悻悻收回手。

荀敖的目光越过程小山，落在游千踪身上。

游千踪见这番场面，也只好略微介绍下自己：“人力资源部封鳐。”

没有伸手。

荀敖淡笑。

“希望以后相处愉快。”他伸手。“你好封鳐，我是研发部的荀敖，兼首席执行官。”

此话炸的游千踪耳朵疼。

他举起右手的咖啡，“不好意思，不方便。”

离开茶水间后，坐在办公桌上的游千踪扯了湿巾使劲的擦嘴。

程小山坐在隔壁工位上，拿着一沓文件翻。

“在公司内网上看过他的信息，不过没有贴照片，线下见到真人，是真的年轻，那个脸蛋，嫩的和刚毕业的男大似的，听说才22岁，就已经在国外念完研究生了。”程小山转着椅子。

游千踪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才二十出头，就能做CEO，这在业界也是很龙傲天的存在了吧，简直就是天选之子哟。”

“你短剧看多了吧，普通人确实没有这个实力，但是他有个好哥哥，他哥你知道吗？看你这幅样子肯定不知道，是蓟柏舟，科研界的顶尖大佬的首席爱徒，这家观界公司的最大股东就是他了。”

听了程小山的话，游千踪若有所思起来了。

“是亲哥吗，难道是哥哥随父姓，弟弟随母姓？”游千踪纠结起姓氏的问题。

程小山摆手，“这个外人就不清楚了，不过兄弟两个都年轻有为，我等平民望尘莫及。”

话题到此结束了，各自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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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千踪先打车到了高铁站，站内大屏显示距离开车还有半小时。

程小山去取订制的钻戒，却迟迟不回消息。

游千踪接了杯热水，视线在站内大屏幕和手机屏幕上来回移动。

原地焦急地踱步，他看着还有十分钟检票，终于沉不住气。打了个电话过去，手机却无人接听。

一直打了十几个电话，直到已经开始检票，都不见程小山的影。

游千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发消息给犀迟。

犀迟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游千踪接了电话，对面的人语气焦急：“你是手机尾号2789的机主的朋友吗？他在西琛路出了车祸，人已经失去意识了，你可以联系到他的亲人吗？”

游千踪呼吸一窒，手里的水杯霎时落地，洒落一地的水渍。

去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送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早在打车来医院的路上，游千踪就通知了杨犀迟，杨犀迟立即打了飞机票过来。

在医院的太平间，他终于看到这个令程小山提起来就眉眼带笑的女人。

她是一个瘦瘦长长的女人，坚毅的眉眼难掩悲伤，在同样心痛的游千踪的见证下，她把订婚戒指带在了左手中指上。

戒指是莫比乌斯环的款式。

代表了程小山对她承诺的永无止尽、生生不息的爱意。

但是，生命总是有始有终，物质的□□难抵无常的消磨，精神的爱渴也难以永恒地贯穿宙宇之间。

在杨犀迟口中他得知，程小山原来是一个孤儿。

后续的葬礼，他和杨犀迟共同操办。

肇事的司机因为酒驾致人死亡被判处刑事责任，并且吊销驾照，终身禁驾。

再次回到工作岗位上，游千踪突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程小山在出租屋里的东西都被杨犀迟悉心收拾带走了，临走前，杨犀迟让游千踪选一样程小山的东西留在身边，以作想念。

游千踪选了程小山放在茶几上的沙漏。

他还记得一次和小山半夜看球赛的时候，小山和他说，沙漏代表不可逆转的宿命，也代表了生命循环往复的永恒。

当时的游千踪开玩笑道：“当下时间的沙漏永远都在停止流动，是不是说明时间并不存在。”

程小山思考了一阵，郑重其事的点头，“你倒是怪有哲思的。也许你不该当个理科生，而是做个哲学家，抑或是个文学家。”

当然这个话题在哄笑中结束了。

最后一滴沙已落下。

生命的消逝早已是一种无法挽回的宿命。

游千踪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决定不再寻找下一个租客。

在那之后不久，公司就开了一场股东大会，推动一宗并购案的通过。蓟柏舟难得的出席。

不过守在工位的小职员们自然不能看见封闭会议室里的刀光剑影。散会的时候那些高层领导和股东乘坐电梯离去。

游千踪在公司大厅前台收了一份快递件。正对着他的电梯打开，从里面走出一群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他低头拆快递，和相向而行的一行人擦肩而过。

正在那时，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游千踪。

他下意识转身抬头看去，看到了荀敖。

同时，眼中也看到了那道在荀敖身旁背对着他的身影。

一瞬间，他想起来唐迪在朋友圈发过的那张男人背影照。眼前的那道灰蓝色的身影几乎和自己记忆中的身形相吻合。

蓟柏舟转身看向荀敖目视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人背着光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拆了一半的快递，似乎也在看向这边。

游千踪看着那陌生的容颜，感觉时空在那一霎静止，声音和影像也濒临溃散消失。

于这万籁俱静之际，他突然听见，沙粒滑过沙漏光滑玻璃壁的声音，一粒粒沙正在对时间穷追不舍。

倒流的沙漏，是对时间的回溯。那不存在于此处的沙漏。

下一章，再次穿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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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