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江怀序准时被闹钟吵醒。

她坐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花了3秒回想自己在哪，又倒回床上蛄蛹了会，才依依不舍地爬下床。

她昨晚其实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昨天真的太累，也许是因为池昭在睡前给的那杯加了蜂蜜的甜牛奶，她沾到枕头立刻就睡着了，这几乎是她从开题答辩到现在睡得难得的好觉。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带上相机和策划案准备出门。

一出大门刚好迎面撞上晨练回来的池昭。

池昭穿着灰色的速干短袖，收紧的面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露出的蜜色手臂肌肉线条优美，似刀刻般分明。

“要出门？”池昭低头看着眼前穿着米白色正装的小姑娘，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穿这种衣服。

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昨天还是小姑娘的人，一下子长成了沉稳又干练的大人。

即使是池昭与她的成长无关，仍然与有荣焉的感受到欣慰。

大概是刚刚运动完，汗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被他随意地捋到后面，露出了一双深邃锋利的眉眼，看起来愈发凌厉惑人。

在某个瞬间让她想到了大三去肯尼亚拍摄野生动物时，拍到过的一只黑豹，星空下，它的步伐矫健又轻盈，黑色的皮毛和夜色几乎融于一体，只有那双暗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镜头，就像是锁住了猎物。

她下意识地想要举起相机，又放下。

“打算先去附近转转，然后直接去找刘主任。”江怀序说。

她昨天和刘主任约好了今天在办公室碰面，她要把策划案和拍摄的大致方向先给刘主任看一下。

池昭点了点头：“等我换个衣服。”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她赶忙拿出手机上的导航地图，指给池昭看，“走路半个小时就能到，不用麻烦。”

池昭拧着眉，低头看着她举起的手机，丰水交通不便，信息落后，连带着手机地图都是几年了也不更新。

“好几条路都变了，照着地图走到晚上都到不了。”

啊？那又要麻烦他了，江怀序在心里叹了口气。

池昭看着将表情写在脸上的江怀序：“我刚好去附近有事。”

池昭没有直接把车开到镇政府，而是七拐八股地停到了一条巷子口。

“啊？是开不进去吗？”江怀序看了看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走过去也来得及。

“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里离得近，十分钟就能到。”

江怀序亦步亦趋地跟着池昭来到一家面馆前。

“吃什么？”池昭问江怀序。

“和你一样的就可以。”江怀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但经过了昨天池昭做的饭，本能的觉得跟着池昭吃肯定没错。

池昭点点头，对着门口慈眉善目的大叔说：“两碗排骨面，一碗正常，一碗不要姜丝不要葱花，加辣椒。”他昨天晚上就发现，江怀序除了不爱吃姜，还会把汤里的葱花挑出来，又偏好辣菜。

现在正是饭点，小小的早餐店里挤满了人，还有不少是直接坐在外边的椅子上端着碗吃的。

小镇上没什么新鲜事，整天来来往往的都是那点人，加上不少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完全是看着池昭长大的，现在突然看见她身边出现了个陌生的女人，还是个长相脱俗，举止得体的女人，大家脸色都带着些八卦的神色。

连带着做面的张叔都神色八卦，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小池带女朋友来的啊，小姑娘长得真漂亮。”

江怀序就站在他旁边，自然也听得清楚，还没等她出口解释，就听见池昭开口。

“不是女朋友，是南城大学来拍纪录片的导演。”池昭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了距离，“今天早上有事要办，顺便送她去刘主任那。”

池昭声音不小，至少这家店里的人应该是都听清了，加上他特意搬出了刘主任的名字，众人才歇下八卦的心思，脸上暧昧的神色都尽数褪去。

两人吃完饭到政府办公室楼下，刚好比江怀序和刘主任约定的时间早20分钟。

“等会出来了给我打电话，我顺便把你带回去。”池昭在停好车后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重音落在了“顺便”上。

===

“小江是吧，这么年轻啊，还真是年轻有为哈。”刘主任开了门，却在看见门口江怀序的脸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还是客气地将她迎进门。

“你坐。”他比了个请的手势，又给她倒了杯茶水：“你们翟老师跟我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在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和我说，我这边会尽力给你协调的。”

刘主任坐在窗边的办公椅上，因为人有点胖，像是卡在里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撒在他的光头上，像个电灯泡，他一动，电灯泡就晃一下，晃得江怀序眼前一花一花的。

“主任您看，这是我的策划案和前期脚本，后期会根据实地情况再做调整，但大方向应该是不会变的。”江怀序起身，将手上的资料双手递给他。

“哦哦哦，行。”刘主任接过江怀序递来的策划案随意的放在桌上，又翘起二郎腿喝了一口茶。

“你跟着你们翟老师肯定是不会错的，我还是很喜欢你们翟老师拍的片子的，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下次请你们老师来丰水拍点东西？”

她的导师翟秋实算是业内非常出名的纪录片导演，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拍过不少在央视播放的片子。

刘主任因为她是翟秋实的学生所以对她客客气气，但又因为她是个年轻女人，所以有些看不上眼，觉得她只能搞些小打小闹的东西，脸上也带着微妙的瞧不起。

这也不奇怪，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她独立拍片的时候是这样，跟组打下手更是如此，以至于今天再遇到，她心里几乎没什么情绪了。

她早就知道心里不忿没用，纪录片行业什么时候不是男性当家，什么时候这种局面才会改变。

想到这，江怀序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反而放平了，他什么都不管也未必是坏事，而且只要她是翟老师的学生，他就不敢为难她。

她脸上笑得愈发得体：“那这段时间就麻烦刘主任您多费心了，等老师有空了一定让他亲自来丰水。”

虽然翟老师自由散漫，对他们完全是放养的态度，她一年都见不到他几次，但必要时刻搬出来，还是很好用的。

===

江怀序从刘主任办公室出来时看了看时间，满打满算才不过一个小时，池昭就算是办事也应该不会这么快。

她打算在附近随便走走，刚好也带了相机，就当是补点空镜了，她一边想一边下楼。

刚刚刘主任跟她东拉西扯还聊到了池昭，她这才知道，池昭的主业根本不是民宿老板，也不是什么玩票的富二代。

民宿后面还有一家修车厂也是他的，那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工作，那家修车厂在整个江城都是排的上名的，生意火爆，找他还得预约，至于民宿，连说是爱好都够呛，顶多算是在他自己住的地方空了几间房，连民宿的牌子都没挂。

所以池昭并没有他看起来的这么清闲，相反，他应该相当忙碌才是。

谁想到，一出门她就看见了池昭的车停在她来时的位置上，池昭也没待在车上，而是靠在车边。

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烟雾缭绕之间模模糊糊看不清他的表情，白雾从他嘴里吐出，然后又被风吹散，周而复始。

两人还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但她似乎闻到了空气中那种带着枯萎的苦味。

江怀序不喜欢烟味，打算磨蹭到池昭抽完再上前。

在她踌躇的功夫里，池昭抬眼看到了她，他将手中的烟按灭在垃圾上的烟灰缸里，然后大步向她走来。

“谈完了？”

江怀序点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看起来闷闷的。

心里明明无数次把自己开导好了，但在别人问出口时，还是有些不明不白的委屈。

池昭看着身边明显心情不佳的女孩，摸索着从口袋里找出来几块巧克力，朝她扬了扬。

在看到池昭手里熟悉的锡纸包装后，江怀序眼睫微敛。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在她高中时强势进入中国市场，广告打地铺天盖地，她特别爱吃，但没过几年国内生产线就停了，平常只有找代购才能买到，现在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在吃，突然看见池昭和他口味一样，她还觉得有些惊喜。

她接过巧克力，道了声谢。

大概是甜食真的能抚慰人心，刚刚还有些低落的心情竟然在几颗糖下肚后奇妙的好转。

“你看纪录片吗？”她嘴里还含着巧克力，连带着说话都黏黏糊糊的泛着甜味。

她平常很少这样问别人，因为看纪录片的人确实不算多。如果对方恰好对此一窍不通，那么这么问其实是带点冒犯和说教意味的，但她在吃下那颗巧克力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问了出来。

“嗯，偶尔。”池昭挂上档，松开手刹，车开了起来。

“那你最喜欢哪部？”

“《永远》。”

出乎意料，一位女性导演的作品，作品细腻到将死亡描述的温情脉脉，和池昭的风格严重不符。

车子拐了个弯，不知道从哪飘来了一阵茉莉的香气，熏得她晕晕乎乎。

没有任何预料地，她开口：“总有一天，我也会拍出像Heddy Honigmann一样，能让人脱口而出的作品。”

池昭将车停在路边，然后才转头看向她，眸色深深，语气堪称郑重：“好，那我就等着江导的作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