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第一个星期无惊无险地过去了,**生开始渐渐适应在北涪六中的生活。
为了避免迟到,每天五点半她就起床做好一家人的饭,匆忙喝完半碗粥便背上书包出门。
放学回家的路上,落日余晖仍旧带着散不去的温度,她会偶尔放慢脚步,站在桥上放空大脑,欣赏夕阳西下时波光粼粼的江面。
到家的时候无法避免会听到许慧芬尖酸的言语,或是和云建国为了一家四口的开销而争吵,或是和邻居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指桑骂槐。
对于穷人家庭而言,米粒大的一点事都会让他们瞬间剑拔弩张,争吵不休。
在这种时候,**生都会自动关闭掉接受外界声音的通道,端着洗衣盆借口要晾衣服逃到楼顶的天台上。
北涪的夜比老家那边要热闹上许多,天一黑,远处高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楼下也传来各家各户炒菜说话的声音,夏夜的风吹破了浓重的黑雾,带来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里是很难看得见星星的,**生仰头费力地寻找着天边那颗黯淡的织女星,直到脖子微酸才结束。
下楼的时候她正要回房间又被云建国叫住。这么久以来,这个中年男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仿佛只有云日升才是他的孩子。
这还是第一次,**生从父亲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钞票,要**生去楼下超市买几瓶啤酒。
她点了头记下了,匆忙间忘记换鞋,踩着人字拖就出来了。
晚风习习,**生穿着的宽大长T被风吹得鼓起来,身影也被橘色的灯光拉得很长。
不巧的是,超市老板也不知道怎的,今天很早便关了门。
她盯着生锈的卷帘门发了会呆,透明的玻璃能看清里边昏暗的一片,堆满了好几个箱子的货物。
**生忽然想起,这附近是有另外一家超市的,只是要走一段没有路灯的小路,经过附近早已废弃的球场。
时间还早,她没怎么犹豫,掉了个头就凭着记忆往球场那边走。
光线逐渐变得昏暗,直至完全漆黑,**生只能借着朦胧如水的月光看着脚下的路,避免被小石子绊倒。
这条路过分静谧,少女不自觉加快脚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隔着单薄的布料传来,扑通扑通。
然而走到前边的时候,她却突然听到了鞋子和篮球与地面碰撞摩擦出尖锐而刺耳的声响。
**生不自觉停住,侧头看去,三个高大的男生正在篮球框下无声厮杀着,气氛暗潮汹涌。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忽然发现正在运球的那个身影有些眼熟,再看过去时,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夜色里半隐半现。
额前的黑发挡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表情,薄唇仍是抿着,神情很淡。
再往下,是略微凸起的喉结,白色工型背心半湿,隐约可见坚硬的胸膛。
刚投进一颗球,他漫不经心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脸,无意间露出腰间紧实野蛮的线条。
擦完下巴处的汗,少年朝着这边走来,在石凳上拿起一瓶矿泉水,单手拧了开,仰头往嘴里灌。
一瓶水一下子去掉了大半,水珠随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往脖颈处往下落,消失在纯白的布料下。
**生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到她的同桌——程千峪。
她更想不到,平时见着这人总觉得有些清瘦,脱了校服外套以后的他居然会是这样劲瘦结实。
于是,程千峪又一次打破了她对学霸的有限认知。
她怔住的时候,程千峪那双浅淡的眸无意往这边扫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她。
又好像没有,因为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小跑着又过去抢夺那颗篮球。
隔天到学校时见到他安静趴在桌上补眠的侧脸,**生仍觉得前一晚的偶遇就像是一个梦。
格外不真实。
第二节课的下课铃一响起,教室前门边上的小音箱也准时响起了课间操的音乐。
所有人都朝着楼梯口挤去,从走廊上望下去,楼下四面八方汇聚了一条条蓝白相间的小河。
程千峪伸了个懒腰,长腿往前一迈,朝着前方的祁序后背压了上去,得到了对方不客气的一声笑骂,几个男生围着他们说说笑笑。
在一班,程千峪毫无疑问是人缘最好的,也理所当然是最耀眼的那一位。
上午的阳光透过望春花的枝叶洒落在少年身上,为他的校服外套镀上一层浅浅的光,连那凌厉清峻的侧脸都变得意外的柔和。
**生远远地看着人群中的程千峪,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像是最纯粹的湛蓝色天空,而自己却是暴雨前夕昏暗沉重的乌云。
两者之间隔着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
每个班都有一个负责站到方阵前为其他同学做动作示范的学生,一般老师都会默认挑选班上最好看的人来担任这项工作。
而在一班,这个人就是段晴霁。
有种女生并不受同性的欢迎,但大家无法否认她的漂亮。段晴霁就是如此,她个子高挑,脖子像是白天鹅一般修长纤细,肤色冷白如瓷,一双狐狸眼勾魂夺魄,卧蚕饱满,明艳又精致。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校服,段晴霁穿上以后却是那样的轻盈舒展。
此刻,她就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甚至惹来了其他班级男生有意无意的眼神。
**生落在了一班方阵的最后面,注意力也全放在了段晴霁身上。和自己的沉闷孤僻不同,段晴霁虽也总是独来独往,但她却是带着傲气的,丝毫不会畏缩。
让**生对段晴霁印象深刻的,还有她对程千峪明目张胆、穷追不舍的追求。
这一个星期以来,午间休息时段晴霁都会抱着习题册来找程千峪问问题,离开前还会偷偷往他的课桌下塞一瓶冰镇橙汁。
**生曾在楼下超市无意间看到过那种橙汁的价格标签,贵得令人咋舌。
面对段晴霁的示好,程千峪大部分时候都很冷淡,偶尔简单地在纸条上写了答题步骤便打发了段晴霁,多数时间是埋头装睡,直接无视了她。
段晴霁还是继续每天都往他们的课桌下塞着橙汁,这也就导致了,**生的课桌下空间越来越小,堆满了五六瓶的橙汁,完全不够放课本。
做完课间操回到教室时,**生看着桌下那一堆橙汁,眉心微蹙,只能暂时把自己的一些文具放到了窗台边缘。
两个人同桌的这些日子,她和程千峪几乎是0交流,她是沉闷惯了,而他似乎并不喜欢与女生来往。
每次有女同学过来搭话,**生都会发现他的眼底隐含不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只有一群男生打闹的时候,才能看到程千峪发自内心的笑。他无声勾起嘴角的时候,那双狭长微挑的眸里仿佛盛满了春水梨花,水光潋滟,莫名的勾人。
**生在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主动和程千峪沟通一下橙汁的问题。毕竟再这样下去,他们都可以去摆摊卖橙汁了。
然而余光中瞥见少年清冷懒倦的面容,她组织了好久的语言又被吞了回去。
少年半倚在教室后墙,身形清瘦修长,像是月光下摇曳的凤尾竹。
也许是因为刚做完体操,他将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随意地拎在手上,纯黑色的短T衬得他的肤色更显净白,乌黑的瞳仁透出点薄凉感,神情闲散又漫不经心。
察觉到**生的窥视,他倏然侧头看了过来。
撞上他晦暗不明的视线,少女有些心慌意乱,急忙扭过头去,从耳根处到脖颈,迅速泛起一片桃粉。
她还是没办法和别人对视,更别提主动和程千峪说话了。
用了一整节数学课的时间,**生终于想到了办法——给他传纸条。
撕了张活页纸,她斟酌了下,用黑色水笔写下方方正正的一行字:
“同学,你能把橙汁拿走吗?”
写完后,**生又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确认好没有任何问题。
终于等到下课铃声响起,纤细白嫩的手指捏紧了那一张纸条,她却迟迟不敢给程千峪递过去。
**生还在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因为个子过高,走到门框下时他得略弓起身体,有女生从他身旁经过,少年不动声色地侧身错开了。
唉。
她总是这样胆小。
**生看着走廊上伫立的那道孤傲而修长的身影,又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懦弱与畏缩。
出神的时候,她的指甲不自觉陷入掌心,纸条也被手心的温度染得有些湿润。
**生终于松开,将那张纸条揉成一团,慢慢放回了课桌下。
“诶,同学,刚才老师布置了哪些题啊?”
前边扎着双马尾的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冷不丁问了**生一句。
这么久了,这还是除了周蛮蛮以外第一次有人和她搭话,**生有些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垂下眼眸,紧张得手心又出了层汗。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抬眼撞上对方好奇的目光,**生慌忙把自己用来记作业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课后习题第17、19、23,作业本B。”女孩声音清脆,对着册子上端正的字体念了出来,随后感激地冲**生笑了笑,“谢谢呀,后桌。”
她很快就转回身去,没听见**生喃喃的一句“不客气”,在教室的喧闹声中几不可闻。
**生的记忆力很好,她还记得开学第一天时班主任喊到前桌两个女孩的名字,刚才和她搭话的双马尾性格活泼一些,叫苏园,苏园的同桌安静一些,叫许诗音。
许诗音似乎格外关注程千峪和祁序两人,但她究竟喜欢其中哪一个,**生并不知晓,也没有太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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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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