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聚餐

*

该说不说,谢久辞这句话,语气里多少带了些挑衅与轻蔑的意思,应该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来。

可李佚笙实在是没想通,自己费老半天劲琢磨出来的一句夸人话,怎么还是惹到他了?

就现在这个情况,要是搁以前,李佚笙少不得要刺一句“那你眼光更垃圾”回去。

但她自高中毕业以后,独自一人摸爬滚打这么几年,也算是被生活的苦难磨平了棱角,连带着脾气和心性也好了不少。

所以,哪怕是在被人贴脸开大的情况下。

她也能迅速自洽,只是非常短暂地怒了那么一两秒,便消了气。

而后,李佚笙非常冷静地、客观地、礼貌地对着谢久辞陈述出一个事实。

“我可是在夸你的头像。”她咬重了字句回答。

谢久辞凉凉睇着她。

跟在后面的郑之舟,眼瞧着氛围不太对,赶紧出来调节气氛打圆场:“那个,姐姐,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哈。”

其实那会儿,打李佚笙一进门,郑之舟可以说是立马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昨天他不小心擦伤的那个漂亮路人小姐姐吗!

郑之舟眼睛亮了亮,正想打招呼,却发现她迅速垂下了脑袋。

一路上,李佚笙又走在前面忙着看手机,郑之舟实在没找到空子,这才悻悻作罢。

可是实话来讲,他现在还有点懵圈。

郑之舟和谢久辞家里算是表亲。

相比他做事总是吊儿郎当地朝秦暮楚,最后又理所当然地一事无成。谢久辞从小到大,几乎是所有事情都顺得不行,只要他想,就没有干不成的。

郑之舟的母亲,也就是谢久辞的姨母,经常在他耳边上来回念叨,话里话外都是怪他老爹家的基因不行。

最开始他偶尔还会不服气地顶撞两句。后来挨骂的次数多起来,郑之舟才长记性地学会了闭嘴,但也会默默在心里给谢久辞记上一笔。

还真不怪郑之舟记仇,毕竟有段时间,谢久辞这个名字都快成他的心理阴影了。

那种感觉要说恨倒谈不上,嫉妒也没有,真要用一个词语去形容的话,可能是“怵怕”更合适些。

后来他上高中时,又突然因为一次偶然的的机会而心血来潮,随即迷上了摇滚,铁下心想去闯一圈,竟是连学业都不管不顾。

阵势闹得极大。

郑家虽说没有谢家那么豪门,但好歹在A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商户,家里长辈更是要面子的。

所以发觉蛛丝马迹之后,郑之舟就毫无悬念地挨了一顿训罚。

按常理来看,往常郑之舟只要被骂一顿,就会安分消停很久。但这次,他却出乎众人意料地犟起来,甚至扬言说,做好了净身出户的最坏打算。

最后还是由郑母出面,把谢久辞喊了过来,这才阻止了一场闹剧。

其实郑之舟具体也不太清楚,谢久辞究竟是如何说服那些老古董的。

只知道后来,还是家里率先让步。父母承诺,会提供资金帮他组建乐队,条件是自己必须安安分分地完成学业。

郑之舟这边倒是信守承诺,可这事半道却还出了点儿岔子。

最后无奈,他又不得已,拉出谢久辞的话给自己撑腰。

再后来,郑之舟以谢久辞为榜样,考上了A市与北辰大学齐名的南科大学国际部。

只不过,他刚入学那会儿,谢久辞已经是快毕业的学长,加上又是学生会主席的原因,周围人都客客气气地称一声“辞哥”。所以郑之舟也跟着同学们的叫法改了口。

当然,这声哥也确实没白叫。

谢久辞毕业出国前还特意托付周薇姐,帮他在学校办了个摇滚乐社。

从此以后,让郑之舟为首的摇滚“混子们”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所以私底下,他们这帮狐朋狗友有时候会开玩笑,戏称谢久辞为“爸爸”。

也是因为要出国,谢久辞换了电话号。

这才把之前的微信临时扔给郑之舟帮忙看管,还特别叮嘱过:要是有人发消息记得告诉他。

答应后,郑之舟也曾在某个午夜时分,怀着好奇心,点开过谢久辞的好友列表。

却发现,里面除了他们这群人和几个规规整整的老师与同学分组外,就只有一个纯黑的头像。

还是在最下方的无标识好友栏,甚至连个简单的备注都没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点进去的朋友圈也只有一条灰线。

郑之舟顿悟,他哥的意思应该是说:如果家里人再为难这个乐队就跟他说!他来帮自己解决!

于是,郑之舟满怀感激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周围一堆死党。

同时为表达对他哥的敬爱之情。

他还顺手帮谢久辞的微信号换了个自认为世界上最可爱的头像,并且紧接潮流,再设置了句非常中二的拍一拍文案。

当晚还让大家在群里轮流双击,向远在德国的谢久辞salute!

可,这件事本就是一时兴起,所以再过了两个月后,郑之舟也就忘记,需要在谢久辞回来前给他再改回去。

因此,谢久辞拉着他专门来解释,郑之舟想了想,也能理解。毕竟自己破坏了人家在朋友心目中的形象嘛。

而且他可是明白着呢,还是那个看起来关系不太好的异性朋友……

但想是这么想吧,那会儿他们开车赶过来的路上,郑之舟又觉得似乎也没必要当面吧。

这件事让他发个语音解释不就完了?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嘛……

可惜瞧见谢久辞冷峻的侧脸。

这些话,郑之舟硬是一句都没敢说。

结果见到李佚笙以后,郑之舟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线头突然就通顺了。

腹诽着,怪不得这两天他哥气性这么大。

合着谢久辞刚回国第一晚,就因为自己在仇家面前下了面子。

先是替他道歉,又在本就理亏的时候,无意间占了人家便宜,这不是上赶着继续拉仇恨吗……

思绪翻飞间,郑之舟良心短暂回笼。

意识到祸是自己闯的,他还是十分有态度以及担当地上前一步挡在了谢久辞面前,语气郑重地坦白:“微信头像是我选的。”

李佚笙明显怔了一下。

郑之舟:“还有那个拍一拍文案也是我设置的,本意只是和朋友开玩笑,对不起!”

“……”李佚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回他:“没关系啊,我没有很在意这个……”

然后她缓了缓神,视线似有若无地从谢久辞身上掠过,温声评价道:“而且头像很好看呀,我个人也很喜欢那个线条小狗。”

“是吧!超可爱的!”郑之舟难得找到知己,精神亢奋起来,一激动就忘了刚才的事情,反而转过头,坦率地向正欲提步离开的谢久辞寻求认同:“辞哥,你说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李佚笙的错觉,她好像听到谢久辞极轻地“嗯”了一声。

李佚笙:“……”

前一秒,他不是还在吐槽她眼光差吗?

-

几分钟后,陈梦推开休息室门。

大概是同一瞬间,分散坐在屋内角落里不同空位上的三人,即刻齐刷刷地抬头看了过来。

感觉到氛围的诡异,陈梦放下手里的发票,讷讷道:“那个…陈老师说我们现在去吃饭吧。”

……

陈志勤提前订好的包厢,就在北辰大学附近不远,是李佚笙他们课题组聚餐常去的地方。

一个农家小院,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墙皮掉了好几层,破旧老败。却异常豪横地在寸土寸金的A市中心,占据了快五百平的面积。

南科大学的王铮教授还没到。于是陈志勤便大手一挥,先让所有学生都过去点餐,说老师们等会儿再来。

组里一共也就七个学生,平时分散在走廊两边的不同休息室里,倒没觉得有多拥挤。此时并排走在马路上,竟然也能占据整条街的人行横道。

害怕妨碍交通。

他们一行人后面只能分散开走,由年纪最长的周世新在最前面带路。

半途中,陈梦挽着李佚笙的胳膊,刻意放慢了步子,没一会儿,两人就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陈梦悄悄和李佚笙咬耳朵道:“给说说呗,你那约会对象长什么样,带不带感?”

和李佚笙不同。

陈梦是属于外表可爱内心狂野那一挂,一张圆圆润润的娃娃脸,配上双水润的杏眼,看上去纯情得不行,带有欺骗性。

李佚笙朝她这边瞥了眼,没说话。

很久没得到回复的陈梦锲而不舍地用下巴往前点了点,很体贴地问:“跟他比,哪个正?”

李佚笙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抬睫看了下谢久辞的背影,继续保持缄默。

“听陈老师说,你们俩以后要一起做课题啊?”陈梦摸着下巴感叹,“姐妹,你这艳福不浅呐。”

李佚笙收回视线,好笑地看向她。

“这课题的福气给你要不要?”

“要啊。”陈梦笑嘻嘻地说:“看着这张脸,就算实验失败都能心情好点。”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小院今天意外地热闹。

等待的队伍从前台处排起,延伸到巷口,里面到处都坐满了人。门外还特别支出来几张平日没有的圆木桌椅,供人休息。

夏天的烧烤氛围浓郁。

伴着蝉鸣的夜晚,酒瓶碰撞,笑意喧闹,是久违的烟火味。

亏得陈老师有先见之明,周世新朝服务生报出预约号码,一群人跟在他后面,绕过大堂,进了最里间的包厢。

作为大师兄的周世新先走进去,坐在了中间两个主位旁的其中一边。随后,其他人开始陆陆续续落座,依次按照入组的资历往他身旁走,最终围成了半圈。

陈梦和李佚笙基本上排到了末尾。

组里本科毕业实习的小师妹去了卫生间,李佚笙右手边的位置也因此空余下来。

“都别客气了,快坐下。”周世新端坐着发话,指了指旁边隔两个的位置,问道:“你们俩谁坐老师旁边?”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对面的男人施施然拉开椅子,坐在了李佚笙旁边。

空气微滞半秒。

谢久辞像是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异样表情一般,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水杯,轻抿了一口。

“不是,兄弟。”顿了下,周世新好心提醒他道:“你不陪自家导师吗?”

闻言,谢久辞慢悠悠抬眼,语气莫名:“他自己吃不了饭?”

周世新:“……”

李佚笙:“……”

郑之舟:“……”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周世新也不好再劝,只能继续招呼着郑之舟落座。

但郑之舟与谢久辞并不是一个专业,更不认识他导师,所以也婉拒了周世新的邀请,选在了谢久辞手边落座。

结果等实习生再进屋的时候,全场就只剩下预留给两位教授的主位,和其中一个左手旁的空椅。

孟雨望向周世新,眼神求助。最后还是在他的点头示意中,诚惶诚恐地坐了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进来。

周世新接过,边翻边问:“都有什么忌口吗?”

没人吭气。

“那我就随便点了?”周世新侧身,指着菜品图片,朝服务员报出菜名:“一份炙烤羊肉。”

“膻味太重。”谢久辞忽然出声。

周世新停了下,“那就换成葱爆牛肉吧。”

谢久辞轻飘飘地拒绝:“不爱吃葱。”

“改成辣炒黄牛。”周世新好脾气地又重新选了一道菜。

谢久辞喝了口水,淡淡道:“太辣。”

周世新一下子整不会了,心里琢磨着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但他还是维持着面子上的礼节,很有礼貌地笑了笑:“那我就给大家各点一碗冰汤圆吧,其他菜你们南科大学的两位同学看着来,毕竟也是客人嘛。”

“没事,你来就行,我们随意。”谢久辞放下茶杯,随口说道:“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吃不了冰。”

周世新:“……”

话毕,听完全程的陈梦猛地凑到了李佚笙耳边,小声嘀咕道:“头一次听说男的不能吃冰食。”

虽然这人长得确实不错,但明显就是在故意挑事,陈梦倒是还没有色令智昏到胳膊肘向外拐的地步,瞧见自家师兄被刁难,她当即便有些坐不住。

陈梦跟李佚笙吐槽完,没等她说话,就清咳一声,道:“吃个饭,怎么还能有人娇气成这样?”

似是没料到会有人把话摆到明面上,包厢内骤然安静下来,众人一致尴尬地望向谢久辞。

周世新张了张口,正想着该如何救场时,就听见男人垂眼,低笑了声。

“是啊。”歪了歪头,谢久辞眼皮轻抬,明晃晃地看向旁边的人,懒洋洋地开口:“我也一直没想明白。”

他刻意拖长了调子:“怎么能,这么——”

“娇气?”

1.

后来,我的忌口是因为你而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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