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顾兆辉已在路边等着了，三人走过去，拉开车门，关上。

黑色的凯迪拉克在马路上开始启动，行驶，汇入车流。

“怎么了？”顾兆辉通过镜子撇了一眼大女儿，问老婆，“皎皎，怎么看起来不舒服的样子？是不是最近跳舞太累了？”

“只是中午吃坏肚子，没什么！”顾皎皎的语气十分斩钉截铁。顾清禾觑了一眼姐姐，她觉得姐姐很奇怪，一种异样感在心中悄悄发酵。

说到舞蹈这个话题，张莲韵这才想起下午上班的时候接到老师的电话。

她开口了：“顾皎皎，你的舞蹈老师下午打电话问我，说你最近状态很不好，舞蹈不说进步了，一些低级的错误都会犯！”

“你说说，你这还有三个月就要比赛了，最近在想什么？”

“我告诉你，你的文化课分数已经没有竞争力了，舞蹈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行了行了，哎呀，老婆别说了。”顾兆辉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后座冰冷的的大女儿，预感到一场大战或许要爆发了，忙制止道，“皎皎这几天跳舞很幸苦，回家都会回得很晚，她自己心里有底，别给她压力了。”

“别说了。”

张莲韵看到老公眼里的示意，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闭上嘴了，因为想着女儿刚才呕吐的样子，身体不舒服，她终于忍住了。

“回家我给你拿个药，你吃吃看。”

车内恢复寂静了。

顾清禾感受着车内异常的低气压，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禾，国庆有什么想做的事？”张莲韵开口道，“考完试，放松一下。”

“我……想上美术课。”

“可以吗？”顾清禾弱弱地说道，有点没底。

怎么这么小心翼翼，顾兆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忙点头，赶忙支持：“当然可以了。清禾，爸爸看你最近对美术课挺感兴趣的。不错，艺术可以陶冶你的情操。干脆，去少年宫那里报个课。”

“行，妈妈现在帮你看一下课程，报一个。美术上你有啥需要的自己去买，不够的话找我拿钱。”张莲韵拿出手机，开始查相关信息。

“够的。”顾清禾轻轻说道。张莲韵会给两个女儿每个星期固定的零花钱，有200。

“清禾，有油画，国画，还有素描，想上哪个？”

“素描。”

车内的温度渐渐回暖，但是顾清禾感受到坐在身边的姐姐散发出更加低沉的气息，姐姐身上散发出寒冰一样的寒气。

谈话间，顾皎皎将脸转向车窗外，未发一言。

车子行驶入华府江南的地下车库。

***

顾清禾拿着是水杯，准备去客厅的饮水机装个水，当她一转身，身后站着一个身影，差点绊倒。

顾皎皎扶稳后，就嫌弃地松手。“小心点，没长眼睛吗？”

“谢谢。”

寂静，顾皎皎旋开开关，水声流出汩汩的声音。

顾清禾不知该说什么，踌躇了几秒，还是不打扰了，准备回卧室。

“喂，不要和那个江可儿太近了。”

脚步一停，顾清禾转身，“为什么？”

“可儿人挺好的。”她肯定道，满脸疑惑。

装好了。顾皎皎拿着水杯，走到她身前：“哪这么多为什么？”

“我就是不喜欢她！”顾皎皎带着冰冷说道，“听说她转学到二中了，我警告你，不要让我看到，你和她走在一起！”

顾清禾和江可儿晚餐的交流，让她如坐针毡，背芒在身。她觉得自己在独自走在钢丝线上，高空之上，悬崖之壁，她恐惧地在钢丝线上保持镇静，微风吹过来，就让她瑟瑟发抖，全身战栗。

不敢向下看，那万丈深渊。

她不想家里的人和她们家产生过多交集，一股强烈的失控感让她感到不安极了。欺凌别人的罪恶感也让她备受折磨，她觉得自己，似乎？

手指间沾上了她的鲜血。

“姐姐！”这强制的霸道的毫无理由的命令，让顾清禾不开心了，她沉声道，“你没有权利管我交朋友的权利！”

“今天吃饭的时候，你见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你和她之间有什么事情吗？”

这一下子就踩中了她心中隐匿的惧怕的的秘密。“我没有。”

顾皎皎跳脚了，竭力压低声音，轻吼道：“顾清禾，你给我闭嘴！”说着她扯过顾清禾逃到自己的房间，怕动静引起父母的注意力。

房间内。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江可儿。”顾清禾不依不饶道，“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顾皎皎恶声道，“顾清禾，你盯着我的眼神，你看，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我真希望妈妈只生下我们中的一个，我不想当你的姐姐！”

顾清禾狠狠将她推开，道：“顾皎皎。”

“对，别叫我姐姐。国庆之后，一中要搬迁到你们学校斜对面的旧校区，千万不许让人知道我是你姐姐！不然，我跟你没完！你去跟那个江可儿通知一下，别到了二中乱说。”

顾皎皎害怕和江可儿的关系暴露出来，不好向郑若怡她们交代，到时候肯定会……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一中的顾皎皎是我的什么人。”顾清禾不甘示弱道，她也不想叫姐姐这个词了。“还有，可儿才不会说！”

“好，好得很！”这时候懒得叫姐姐了。

顾皎皎看着一直以来绵羊般脾气的顾清禾敢跟自己呛声，火气蹭地蹿起，怒道：“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谁都别管谁！”

“你从来就没管过我，放心吧，我以后才不会管你。”顾清禾倔强地迎上去，丝毫不示弱，“还有，你看看我现在的视线，是不是——”

“也很讨厌你。”说完，她打开门，冲进自己的房间，扑在课桌前的凳子上。

暖色的台灯将一层柔和的光线洒在她单薄的身上，肩膀微微颤抖。

轻声地抽泣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她是不是不该来到京西市，但是……爸爸妈妈对她这么好。

另一个房间内，仅仅几米之隔。

顾皎皎刚才的确看清楚了，刚才顾清禾眼中的讨厌，不知为何，她烦躁极了。

为什么？她不想看到她用这种眼神看向自己。她无力地扑到床上，将被子拉过，从头到尾全部被被子包裹住，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清浅有规律，才觉得有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很讨厌顾清禾，但是等到她真的像刺猬一样，跟她对着干，自己会这么不爽。

是，没错。

她顾清禾是安静乖巧的，从小就比她乖，没见过惹事的，总是笑着的，爸爸妈妈当然会更喜欢她。

她呢？自私脾气倔，爱呛声顶嘴，绝不低头，冷冰冰的不爱笑，她有什么值得爸爸妈妈喜欢的呢？

张莲韵从来不给她压力，会关心顾清禾的情绪，但是，她呢？就是被催跳舞，只要一退步，就是她的训斥和失望。却从来没关心过她吃饭了吗？

她想起了，忍不住了，终于一道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从死寂的房间内响起。

小时候刚来京西市的时候，他们两个都忙着事业，加班，总是忙忙忙。那时家里住在外公外婆那栋小区。

每次——她在隔壁的外婆家吃完饭，回到家，就是面对黑漆漆的无人影的房间，寂静的房间犹如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似乎要吞没她。

她进到客厅打开电视，躁动热闹的电视声包围住她，太孤单了。

实在难受极了，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躲进房间里，用被子，不留一点间隙，埋藏在里面。

越想越难受，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眼角溢出泪水，划过脸盘，落入枕间。

好累。

不想跳舞了，她拼劲全力，放学后就是在舞蹈教室练舞，只为了得到张莲韵的表扬。但是这个她异常渴望的表扬，她却能源源不断地给到妹妹。

为什么？突然，不想追逐了，想休息，该死的舞蹈，她不会跳了。

***

10.5

天空晴空万里，午后的夏日的烈阳，将热情挥洒在沥青的马路上，似乎隐隐能闻到烧焦的塑胶味道。

顾清禾不再看导航，从家里到少年宫全程20分钟左右的地铁，要坐市里的少年宫地铁站。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吊带打底衣，一件淡黄色连体的工装裤，露出她洁白纤瘦的胳膊，头戴一顶蓝色的渔夫帽，脚踩黑白帆布鞋。

肩膀上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背包。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至极，充满了夏日清新的味道。

京西市少年宫。

画室里静谧，白色大理石材质的地板似乎将声音吸收住，两旁的墙壁悬挂着色彩鲜明的的油画。画室内内偶尔有交谈的声音。

顾清禾站在画板，这几天都是在练习最基础的直线，弯线。美术老师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素颜干净、美丽，一身的艺术气息。

简单的黑色中分直发，包裹住她如鹅蛋般的脸型，身穿白色泡泡袖，灰色裹臀裙，服装没有一丝褶皱，质感如水质一般私滑。

叶文茵站在顾清禾身后，静静地，女生认真在练习基础的线条。她对她印象很深，她进步十分大，第一天能够明显感受到她的生疏、僵硬。

现在，她笔触间线条的流畅、简洁利落。

“清禾，这里的阴影要加重一点，手再稍稍抬起来一点，不然力度不够准确……”她开口提醒道，语气十分温柔。

“嗯，好的。”

下午五点结束。

顾清禾从少年宫走出来，阳光洒在地面，给眼前的一切都渡上了金色的柔光，不再如中午一般炙热。

她在脑海里继续刚才的描绘。

出来后，她毫无方向地往外走，转入一条无人的小路，温度一下子降了几个度，眼前陡然变得阴凉。

一阵突然袭来的风，似乎带着傍晚的温柔，竟有点湿气，很凉爽。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很舒爽，顾清禾精神一振，抛开所有思绪，睁大眼前看着眼前的一切。

脚下是红色的石砖在前方蜿蜒，右边低矮处是灌木丛，栽种着不知名的花香。这是一面石墙，一片的常青藤爬满，绿意盎然。

一阵阵的香气让她扑鼻而来，深深呼吸。一排树木栽种在左手边的路边。

倏然一种没有来由的轻松感，“呼啦啦”是夏天的声音。她往前享受着眼前的美好，慢吞吞地走着。

站定。

她站在树荫下，抬头，注视这高大的树，黑色、粗壮的树枝慢慢分叉，树枝在每一次的分叉中变得更小。

又一阵夏日温和的风，徐徐吹来。

风中的叶子摇曳生姿，不时轻轻点头，她看入迷了。看久了，有一种错觉，她好像在过去的时候，用相同的姿势看着相同的树木，心里有一种预感，在将来她仍然会以这种姿势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过去、现在、将来似乎连接起来，一种微秒的感觉，让她有点恍惚。

进入一家咖啡馆，店内的空调很冷，顾清禾点了一杯生椰拿铁，坐在位置上，拿出书包内的数学卷子。

手机震动，冰冷的空调冷气往店内输送冷气。

猪猪：我今天就回来了呜呜呜，国庆过得好快，作业还有很多没写。

竹竿：切。

猪猪：好欣欣，人家，人家要你的帮忙～

竹竿：恶心！我整个国庆不是在上补习班的路上，就是在补习班，我要废掉了。

竹竿：快给我开学！好想上学。

猪猪：我给你带了特产，让人家借鉴一下你的作业，好不好嘛

竹竿：理科可以给你看啦，但是英语，语文作业，恕臣妾无能为力。

猪猪：真不愧我好姐妹。可

猪猪：@小禾苗你在哪里，咋没人影

小禾苗：我在华侨城的一家咖啡店里，写数学作业ing。

猪猪：你在市中心那里啊，对了，今天京西市市中心好像会放大型烟花，好想看哇。

竹竿：是啊，我是不能去，但是小禾苗你可以去看看。你看就是我们去看，嘿嘿。

小禾苗：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

猪猪：好想和你们一起看一场盛大的烟火大会啊！！！！

……

姐妹交流完感情后。

顾清禾放下手机，喝了一口咖啡，准备写这张数学卷子了。但是，还没写完选择题，她就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很突然。

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平时不会困的，为什么？她看了一眼左腕间的黑色电子手表。

5:24

她晃了晃头，拿起生椰咖啡狠狠喝了几口，带着微甜苦涩的椰咖顺入喉咙，冰凉细腻。

咖啡因总是能让她精神十足。

下一秒，手中的咖啡都要拿不稳了。

咖啡店内。

低沉、磁性的美式复古男声轻轻流淌，窗外带着玫瑰粉色的阳光笼罩住那道黄色身影。

一切如常。

顾清禾睁开双眼，迷茫地站在一家“Venous Bridge”，这是一幢气势恢宏的的建筑。

她的身体不受控地挤过不断骚动的人群，进入人群。

昏暗，天花板上各种探照灯光射下灯光，舞池中央的人们的脸庞影影绰绰，似乎每一个人都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充满了迷离。

她的身影如幽灵一般上了二楼。

那个高挑的身影是姐姐？

人影攒动之中，朦胧昏黑，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熟悉的身影，用手将身旁的人群推开。渐渐地，她靠近了，看清楚了。

一个黄发男生搂住顾皎皎的盈盈纤腰，俯下头，吻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