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媚媚朝他们走去，隐约意识到或许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也毫不避讳自己的目光，直直看向叶峙。

这个她暗恋了三年的男生。

鸭舌帽下他看不出神色，早已收回视线，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放下后拿出手机。然后，家中的顾清禾看到叶峙发来一张干净空荡的网球场场地照片。

荷塘小苗：【你去打球了？】

叶峙：【嗯，运动一下】

网球呀，令顾清禾又想起付媚媚。

她出电梯，打开家门后，发现家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她也不奇怪。

姐姐这几天更晚回家了，她说最近在学校练完舞后，一般会去杨娟阿姨的烧烤店写会作业，帮忙收拾店内的生意。

顾清禾私下问妈妈她是否知道杨娟阿姨，妈妈说她对杨娟阿姨很感谢，当年刚回来京西市的时候，她和爸爸是事业最忙的时期，解释说姐姐在开始练舞的前两年很多时候都是在她家吃饭，甚至有时候生病了，还是杨娟阿姨代替她这个角色，认真照顾她。

所以没想到现在还能遇到，当即也很放心女儿去杨娟家里。

进家门后，顾清禾开了灯，来不及放书包，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回复他的微信。

荷塘小苗：【那个……我是说假如，如果有机会，你愿意和我的一个朋友打一场网球吗？】

叶峙：【不愿意】

顾清禾看到他这么直接就拒绝了，心里有点堵，真是的啦！

叶峙：【但我听女朋友的话】

荷塘小苗：【…….】

荷塘小苗：【我准备去写作业去了，你快继续打球吧，加油！】

顾清禾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假装不明白，溜了溜了。

球场上的叶峙收起手机，扬起脖颈，望向夜空，身边李准泽在和付媚媚聊天，他们说的什么，他全然没注意。

只是他又想起她，她快要比赛了，看样子有点紧张。

他该怎么帮她？

女生一个劲地瞄向兄弟，李准泽扭头看过去，看到他有点入神地想着什么，问：“在想什么呢？刚才是和张苗苗聊天吧。”

付媚媚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激灵，全身不觉紧绷。

叶峙反倒是淡定：“嗯。”

反应这么大？李准泽用余光瞄了一眼付媚媚，说：“怎么变成你在追她？真没见过你这么喜欢一个女生。”

他继续不动声色地闲聊：“之前连简单的喜欢你都没有，真是没点人情味，怎么这次看起来，你似乎不是一般地喜欢？”

叶峙眉微拧，有点不适。他是那种不会跟兄弟说起有关自己私人感情的话题，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自己知道就好。

只是她的朋友在，静默了一会，他还是应道：“嗯，很喜欢。”

这次的回答一下子触动到付媚媚脑中的一根弦，应激一般，气势汹汹地盯着他，语气有点火气，“她有什么好的？”

叶峙冷冷地看向她，反问：“难道你不喜欢她？”

付媚媚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吼道：“就是因为很喜欢她，我无法接受——”

你叶峙喜欢上顾清禾，让她产生一股强烈的背叛感。自己这么喜欢的男生竟然喜欢上她贪恋的光，就是不能接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

她的泪水不受控地喷涌而出。

“你谁啊？有什么不能接受？”叶峙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也不客气了，不耐烦道：“别这么欺负她，她没做错什么。”

“我都舍不得让她难过，你凭什么？”

“不是因为她，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有什么不能接受？”

李准泽坐在两人中间，听着这次谈话，他满脑子疑问和困惑，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叶峙在叫他把付媚媚带来的时候，他就很震惊了。现在的发展，他们的谈话内容，谈话的氛围更是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李准泽看到女生脸上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流，心里狠狠一酸，他下意识拿起纸巾往她的脸上擦拭。

他默不作声，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插入他们的谈话之中。

因为我喜欢你。

付媚媚蹭地站起来，站在他的面前，握着拳头，带着颤抖的哭音：“叶峙，我喜欢你——”

她的声浪冲击着一切，冲击耳膜。

可惜叶峙却没抬头，一片沉默中，他懒洋洋地扭头看向李准泽，聊天一样的语调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一刻，这意外的点出，完全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自己的心思，李准泽瞳孔扩大，一时间却很是踌躇，有很多顾虑。

沉寂……

“喂，”等得不耐烦了，叶峙罕见地有点烦躁，“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声音有点疑惑，“李准泽，有这么难吗？”

这下，李准泽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付媚媚，神情认真：“没错，我喜欢你。”

付媚媚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是看着两个对她态度天差地别的少年。一个仰起脸，目光带着不再遮掩的喜欢，目光深处的心疼。

一个只能看到帽顶的冷漠的他，她能感受到到他满是烦躁，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混蛋！混球！

她止不住地全身颤抖，抬起手，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倔强地将所有目光盯向他，这个冷漠的混蛋。

“我说，别喜欢他，跟你说过了，上次跟你说过要看向另一个人，”李准泽也压制不住了，愤怒地站起来，冲她吼道：“你他妈就不能看向我吗？一眼也可以。”

无人应答他。网球场一片安静。

付媚媚觉得很委屈，就是很委屈，“叶峙，我……喜……”

他冷淡的声音响起，不客气、粗暴打断她的告白：“真的，别再喜欢我了。”语气颇为不耐烦。

顿了顿，叶峙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来继续说：“我是一个冷漠的人，感受不到爱，不经意间，某天，某个时刻，不知道哪个瞬间，喜欢上她。”

“不怕任何东西，她成为我的软肋，我心甘情愿。除了冷漠和冷静，剩下我所有残余温和的感情，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

“今天叫你来，只有一个目的，希望你能想明白，不要陷入对我的执念。”叶峙站起来，拿起自己的背包，往球场外走去：“你可以恨我，只要你能对她好一点，因为她很容易受伤。”

话落，叶峙和他们擦身而过，他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远，地面开始割裂开，他在世界的另一头，永远也不可能跨越过去。

这一刻，真的结束了。

付媚媚哭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然后无助地、怔怔地看着李准泽，祈求道：“…….就是喜……欢他，怎么……办？”

“喜欢他什么？”李准泽看她这样，郁气堵在胸口，背过身让自己冷静一点，再次转过身，他恢复了一点镇定，想着兄弟那张脸，问：“帅？”

付媚媚点了点头。

李准泽：“我不帅吗？”

付媚媚泪眼朦胧地摇头，他说不出话了，最后反而无奈地笑了：“别这么看脸啊，你看我的肌肉比他大，我身材比他好。”

“还有呢？”

“还有啊，我现在学习成绩比他好，叶峙已经荒废学业了。”

“还有？”

“他太冷漠了，你把握不住的，我你就能把握住。”

心情似乎好一点了，付媚媚眼带泪水地笑了，“还有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喜欢别人，我却喜欢你。”李准泽再次拿出纸巾，为她早就红肿的眼睛轻擦泪水，一脸认真：“以前你初中天天在操场跑步的时候，只有我记住你了。”

“我那时候很胖的，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怎么会嫌弃你，你是一个倔强的女生，慢慢地吸引我的目光，早就知道你喜欢他，我不会逼你忘记他。”

没想到他脾气真挺能忍，真意外的好，付媚媚非常困惑地看向他，满脑子困惑：“为什么？为什么啊！”

“因为我知道当你看向我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忘了他。”李准泽非常自信地笑了，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交给我，交给时间，你会忘记他的。”

大哭后，付媚媚只是抽泣地看着他，脑袋很乱，乱糟糟的。

这时候，她莫名想起顾清禾，无助地蹲下来，垂着头拿出手机，翻开那天去展馆在公园吃棉花糖的照片。

她放大那张草帽下的脸，愣住了。

那双安静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棉花糖，顾清禾越过棉花糖看向她，那时她正看向镜头，笑得很开心。

泪水再次涌出来，落在照片上顾清禾的脸上，照片中她的眸光中满是愧疚，带着歉意和抑制不住的悲伤，却十分配合着她勉强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连上扬的嘴角似乎都发苦，没有一丝甜意。

李准泽刚要蹲下来看她怎么了，付媚媚已经无力地坐在网球场上，心里复杂和酸涩涌上来。

她真的很喜欢顾清禾，真的真的……

叶峙是神，在遥不可及的天际之边，他耀眼，灼目让她心生自卑，在追逐他的过程，她从过往的痛苦之中站起来，带着伤痛跌跌撞撞地走，走得筋疲力尽。

从来没想到会遇到顾清禾，对她而言，她是一束光。总是留在她的身边。不灼热，不伤人，就像晨间第一缕阳光将心中的黑夜朝亮，柔和。

黑暗中，她彷徨失措，朝她走向，在这唯一的一束光身边得到温暖的治愈。

李准泽也蹲下来，把她的头抱在怀里，苦涩道：“哭吧，好好哭一场，你会好起来的。”付媚媚发泄道：“我不会……喜欢他了，不会再喜……欢他了。”

因为顾清禾，我还想和你成为一辈子的朋友，太舍不得了。连我都这么喜欢你，叶峙为什么不能喜欢上你？

曾经我说，叶峙要喜欢一个人也只能喜欢上她甘心臣服的人。现在，知道是你，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输给你，我不再有任何执念。

我要将叶峙从我心间放逐出去，让他走下我心中的神坛。顾清禾，你是我的破晓的那一束光，我要将你永远放在我的心间之上。

顾清禾，忘记告诉你，你也是我的公主。

“慢慢哭，泪水全流完就没得流了，忘记他吧，我陪着你，”李准泽一直不停地安抚她，“我陪你忘记他……”

再次大哭一场后，付媚媚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心里的什么东西似乎是真的没了，却涌上一阵轻松，还是很难受。

想到躺在草地上的放松，她什么也没想，整个人呈大字躺在网球上，看着夜空。

“跟我一起躺着看夜空吧。”她看着李准泽说。

很快，他也躺在她的身边，两人并排看着头顶上的夜空，付媚媚想到上次她和顾清禾躺在学校的草地上，看着夕阳。

似乎是一周前，怎么恍然隔世一般。

此时的付媚媚面容憔悴极了，那双眼睛红肿，感觉要哭瞎了。安静的球场上只有她哭声后止不住的抽噎。

时间静静流淌……

心情好很多后，付媚媚：“看向你…….就能忘记他，你……怎么这么会说大话？”

李准泽：“叶峙很优秀，我也不差。”

付媚媚扭头看向他，细看下他一双剑眉很出色，尽管是单眼皮，却很犀利，李准泽侧头看向她，挑眉：“付媚媚，当我女朋友吧。”

“为什么？”

“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付媚媚翻了个白眼，无趣地再次看向夜空，很久很久没说话，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她困惑地开口：“李准泽，我现在还是喜欢叶峙，你心怎么这么大？”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会让你喜欢我的。”李准泽轻描淡写地回复，付媚媚烦躁打断：“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嘴贱，喜欢我脾气不好，喜欢我藏在内心的自卑？你他妈脑子有病啊？”

这下，李准泽爽朗地笑出来：“是啊，病得不轻，所以给个机会呗。”长久后，思忖了很久，付媚媚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也不是好人，既然他不介意，她也不介意。

她说：“试试就试试吧，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就是把你当作一个工具，利用你忘记他，等跟我在一起，你一定很烦我，但是这是你自找的。”

“介意吗？”她无所谓地补问一句。

“不介意。”他转头看着她，笑着说。

几秒后，付媚媚坐起来，颐指气使道：“行吧，李同学，帮我把头发整理一下，再帮我把包拿好，要是有一点破损，我惟你是问。”

李准泽完全呆住了，她的意思是？不敢相信她竟然松口，无措地看着她坐起来后，腰后的一头黑发。

付媚媚直接上手，掐人大腿了：“我说别发呆了，你他妈没看时间吗？很晚了，快点送老娘回家啊。”

“为什么？”

“白痴啊，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不送我，送谁啊？”

再次确认了她的意思，李准泽直接一跃而起，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拉起她的手心：“遵命，付同学。”我会陪着你忘记他，一定会让你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夜间渐浓，网球场空无一人。

***

顾清禾在卧室里写完作业，就看到叶峙发来的微信，说他人到她家楼下了。看到这个震惊的消息，顾清禾手一哆嗦，笔掉了。上次从海滩出来后，她就是被他送回家的，他应该是这么知道家里的地址的。

想了想，顾清禾还是下楼了，她一出来，就看到小区门口站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朝他赶紧跑过去。

站定，顾清禾心绪不宁，环顾四周，此时他们就站在小区正门，别给遇见爸爸妈妈或者其他相熟的邻居，着急地拉着他往外面走，边走边问：“叶峙，你怎么来我家楼下了？”

叶峙懒洋洋地被她拉着走，她下来得太急了，忘记了在家为了方便，将额间的头发被扎成一小揪，此时如同冲天炮一般，很是可爱。

“我打完球，有点饿。”

“……你饿你找我干嘛？”

“你不管饭吗？”

“真是的，都9点多了，你还不准时吃饭，小心胃不舒服，而且你就算找我，也要先吃好饭啊！”

叶峙只是笑，没再说什么。等偏离家里的方向后，顾清禾松开手，走到他的身边，“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我家附近我熟。”

“想吃你。”

顾清禾被他噎了一下，淡定道：“吃人犯法，不提供。要不带你吃一家蛋包饭，我挺喜欢的，那个蛋超级好吃，很嫩，配着番茄酱好吃到起飞。”

叶峙：“去店里？”

顾清禾听出他似乎是有点不想去店里吃饭，“你不想去店里吃饭？”

叶峙：“人多视线太多。”于是顾清禾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他那张帅脸，肯定地点了点头，是这个理，进店里吃饭肯定全程被人看，嗯……她也不太喜欢被人看。

想了想，顾清禾进711便利店挑选了一些关东煮，然后又拿了一条面包，出门后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这一带人烟稀少，沿途都是高大的树木。

只是在夜色中，黑黢黢的，没有清晰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