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趾好疲惫,
地下建成了一座城堡。
零点零一秒后,黎晚晚不想丢人丢大发,卯足劲想继续把戏做完。
她试着无视谢祈宴,假装旁边这个穿着花衬衫,正一个劲冲她放电的男人真是一条狗在自己脚边转圈圈。
收住刚才激情发泄,义愤填膺的悲情,黎晚晚开始暗自观察了眼对面尚轻舟和温禾。
他们看向谢祈宴,眼神里是茫然之中透露着呆滞,惊讶之中还闪着晃眼的崇拜之光,但看向她则是满满的不信服,就连抬起的鼻子都在怀疑她话里的可信度。
出现的矛盾点不仅仅在于谢祈宴令人三观跟着五官跑的好名声,更在于她黎晚晚向来思维跳脱,惯常以犀利饱满的演技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换做平时,扯个慌,被尚轻舟瞧不起,多问候她几个后脑勺子也就算了。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
有谢祈宴……
在谢祈宴面前,黎晚晚就不能输。
她当初和尚轻舟,温禾能成为好朋友,主要是臭味相投与情投意合,其次还有一点—他们是高二才转来北冥的。
换而言之,是他们没有亲眼见过当年风光无限的谢祈宴,也更不会有丝毫机会认识到与现在判若两人的高一黎晚晚。
无知能换来祥和。
也正如她所愿换来了安逸的两年。
而现在,黎晚晚绝对不允许谢祈宴的出现让她身边的朋友临阵倒戈。
她需要她的朋友同她站在同一战线,和她一样讨厌任何时刻的谢祈宴。
以她口中所描述的话,无条件的同仇敌忾。
身边的谢祈宴托着腮帮,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是挑衅者的姿态,绝对自信的等着看她出洋相呢。
恶臭的嘴脸,
谢祈宴是绝对的恶狗!!
黎晚晚怒了努嘴,心眼里的不服气都要从鼻孔里喷射出来,但有旁人在,根本无法发难,她只能在短促到不让人起疑的时间里尽力的挽回自己的颜面,同时保证谢祈宴占不到便宜——
“谢祈宴!!!”
演技派就是任何时候都能调整状态发癫发疯,黎晚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霸凌剧本进行到底:“你怎么还有脸面出现在这里啊?”
她拍着桌子,跳着起身,锅碗瓷器相撞共鸣,筷子滚着滚着掉在了地上。
对面吃瓜的二位打了个哆嗦,尚轻舟甚至紧忙撤回了一口虾滑。
谢祈宴谈定的伸手,跟服务生又要来一副新的放在桌上,她的碗边。
黎晚晚不领情,叫来服务员,原封不动的把筷子拿了回去。
服务生相当不解:“是有什么问题吗?”
黎晚晚当然的点着头:“狗碰过了,脏。”
谢祈宴呵了声。
服务生就一打工的,当然听不懂她的话外音,但两人之间传递出来的信号就很诡异,就跟磁场干扰似的,乱的人头疼。
服务生索性换了双筷子,这回谢祈宴没动,黎晚晚自己接过了筷子。
“谢谢。”
多礼貌多有好。
“说你呢!”
多刻薄多犀利。
服务生当场吓软了腿,跳起了科目三。
黎晚晚指着谢祈宴的脖子,又把刚一段回顾性演了一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闻着我的味道,你尾随我啊?”
“你要这么说?”
谢祈宴翘起了二郎腿,盯着鼻子前那根葱纤的手指,它直到过超伸,和主人一样带着脾气,他还故意刺激她:“你经常在路边大小便?”
“?”
“狗都是那么标记位置,那么闻味儿的。”
“……”
黎晚晚气的吐血,那根指鼻的手指气到发抖,偏偏谢祈宴还故意凑上来,鼻尖蹭了蹭她的指腹。
带电的。
黎晚晚立马缩回来手,握成拳,抱在胸前,对面的温禾惊呆了,拉着默不作声全神贯注的尚轻舟在无声的激动着。
黎晚晚没说话,但脸上的红,和眼底闪过的片刻恍惚,都在说明,她还记得这个动作。
这个动作,
是谢祈宴以前讨她开心,冲她撒娇的方式之一。
谢祈宴仍是笑盈盈的:“狗都是这样的。”
“无耻。”
良久,黎晚晚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而她的恍惚存在感强烈,强烈到无法忽视,更无法轻易掩盖心底绵延起的情绪,是悲伤的,也有雀跃的。
而她选择了悲伤:“还不滚?”
谢祈宴环顾了眼店内,曲起食指,有节奏的敲了两下桌面:“这里,你家开的?”
“当然…”
黎晚晚理直气壮:“不是。”
再理直气壮也没有谢祈宴有的厚脸皮有底气:“那我为什么不能来?”
“没看见吗?”
黎晚晚指着玻璃门上的图标:“本店严禁野狗入内。”
“你别太荒谬。”
谢祈宴轻笑:“除了你,谁还会这么想?”
“他们。”
黎晚晚推出尚轻舟和温禾:“他们都看见了,对面的你道貌岸然,人模狗样,五彩缤纷,五光十色。”
“是吗?”
谢祈宴在唇边扯出一抹笑,故意而为之的亲和笑意,挺人畜无害的,借机散发着他五星红旗般的人格魅力。
初次见面的尚轻舟此刻一言不发,而温禾根本招收不住,她虽然最喜欢谈光意,但她从不会拒绝帅哥,无论是谁,都正摆着手为自己辩白——
“就是啊。”
黎晚晚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你看到没,他们都闻到你身上的狗味了,正扇着呢,去腥啊。”
温禾与尚轻舟:“…………”
谢祈宴:“…………”
不想再有任何转折性的差池,黎晚晚好不容易主导着全场的节奏,只想快点脱身。
她站起身,用脚踢了踢男人的脚踝:“喂,好狗不挡道,还不让开。”
不同于昨天的配合,谢祈宴维持着刚才的懒散姿势没动,他一如既往摆着那副云淡风轻,无关风月的表情,只会盯着她一个劲的看。
快被盯穿的黎晚晚蹙着眉:“你什么意思?”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谢祈宴只能微抬起下巴才能将她看的完整:“黎晚晚,在你定义里,我不是好人,那是好狗吗?”
黎晚晚抿着唇,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的话。”
谢祈宴单脚撑在桌腿边,将路完全堵死:“那我没有让的必要。”
“你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你走的意思,仅此而已 。”
“你认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装傻吗?”
“确实不像,”
想起些什么,黎晚晚猝然一笑:“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犯傻。”
谢祈宴神色一僵,在他的眼底显露的是黎晚晚漠然冷却的表情,那种表情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的现在,都是第一次见,因为突兀仓促迅速的在他还没做好准备之前心底狠狠的剜上了一刀。
“晚晚。”
装出来的不正进一下子荡然无存,谢祈宴根本招架不住她的冷漠,本能开始慌张与无措起来,下意识去抓她的手腕寻求原谅与自我的安全感,但被对方识破,拒绝,躲开。
黎晚晚将手臂别到背后,冷眼睨他:“还不滚?”
“说了,是不想。”谢祈宴求饶说。
黎晚晚脸色黑了一分:“……”
两人的氛围从小打小闹上升到剑拔弩张,黎晚晚大概是真的看不惯谢祈宴,不管他是真的想示弱还是假的,只要看着他,她总能从他的眼底又一次读出了不可一世的戏谑和嚣张,如同当年分别时一般玩世不恭,令人无比反感厌恶。
身侧的手逐渐捏紧了黑色的裙摆,她第二次用脚踢了踢他的脚踝。
然后——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她以拙劣却直接的反抗应对着他的敷衍和不在意。
而她的心底似的赌气似的,一遍又一遍申诉着,强调着——
不是玩具,
她才不是玩具,
她才不是谢祈宴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
……
……
随着脚上的动作重复积累,是她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愈来愈淡。
看着她的谢祈宴忽地感受到心口被东西蛰了下,唇线逐渐拉直。
“谢祈宴。”
停下脚上的动作,黎晚晚二话不说将帆布包甩在了他身上,狠狠地,满带怨气的,砸了过来,那力道不亚于甩了他一个耳光,而带起的风吹乱了谢祈宴的头发,他的耳畔传来的话里渗着冰凉:
“当初既然能自觉的滚得那么远,现在就别必要再凑过来了吧,没人会稀罕过期的连垃圾都算不上的东西,我黎晚晚再差劲,也只会更瞧不上。”
她沉默了一瞬,凉薄的话冷淡淡的,有东风的刺人温度,和她甜美的长相比起来,更显出愤懑与不平:“你死了那条心吧,怎么说,两年了,我也长进了不少,你也休想再用你俩惯用的技巧耍我黎晚晚第二次。”
谢祈宴:“……”
撞开谢祈宴架起的腿,黎晚晚恶意踩着他的名牌鞋,跟那慕容云海第一天仇视上官瑞谦似的,从一方牢笼里走了出来。
百褶裙摆的褶皱划过谢祈宴搭在膝盖上的手,锋利的划开了一道口子,黎晚晚拿着包头也没回的快走出了火锅店。
一直见机行事的温禾和尚轻舟瞧着事态愈发不对劲,提前结完账的他们同谢祈宴礼貌的道了别,前后脚匆忙的追了上去。
一桌子的热火朝天在顷刻间烟消云散,谢祈宴看着桌上凌乱的摆设,心里牵扯不清的线头打出了解不开的绳结。
窗外的电梯口是坚毅离开的背影。
谢祈宴深深的凝望着,然后等人消失在地平线,才崩溃的卸下了所有硬拗的伪装,脱力般瘫倒在沙发椅上。
头向后靠着,悬在头顶的白炽灯亮的刺眼,谢祈宴难受的闭上了眼睛,手臂敷上,骨节分明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血线。
她漂亮的衣裙随着主人一起恨透了他。
这一幕落进了最后一个出店离开的人眼中,
尚轻舟停在了店门口,转身,面无表情的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尚尚,走了啦!”
温禾在电梯口催促。
“来了!”
尚轻舟这才转身离开。
离开——
他要去找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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