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安排的志愿填报在七月上旬要彻底竣工,考上全国各地几所高校的历届学长学姐会在此时回到本校来做宣传,面向的对象除了高三即将面临人生岔路口选择的毕业生,同时也希望迟早有一天会面临高考的高一高二的在校生给予追求远大前程的希冀。
北冥会议大堂够大,三层楼层设计能容纳全校师生绰绰有余,黎晚晚跟着温禾与尚轻舟坐在了第一层平台的最中央,靠近大过道的中间位置,身后就是摄像机。
在学校□□群里逛了几圈讨来校名单的温禾彼时按耐不住激动,扯着黎晚晚和尚轻舟的胳膊振奋人心道:“我坐不住了,家人们,谁懂啊,能在有生之年不用抢票就能见到谈光意啊。”
黎晚晚勾住温禾的胳膊,却崩溃道:“那我也坐不住了,家人们,谁懂啊,能在有生之年不用家里的门钥匙就还见到亲生哥哥啊。”
一个求之不得。
一个求死不能。
她俩一喜一悲,尚轻舟身在其中,是唯一一个不悲不喜的正常人:“真好,我他妈就是个纯路人。”
今年因为各大高校扩招,回校宣传的学校也相较于往年多,北城本地的北城大学,国新大学,北城医科大学,上都的恒嘉国际大学,以及其他一本线上的知名大学都派了代表过来,而所谓的代表基本上都是北冥高中历届响当当的人物。
换而言之,落座于观众席中尚处于革命尚未成功的学子将它视作为鸡汤分享会之外,还是难得的名人在身边的追星大会。
坐满三楼的学生党们成堆成堆的讨论,嘈杂哄闹的大堂里,许多耳熟能详的名字跳脱在欣赏和崇拜的语气之中。
黎晚晚用云台架着手机从一楼采访到三楼,来回一趟,记录着存活在大多数学生心目中厉害的校园偶像,他们各个都是积极向上值得学习的好榜样。
“那在你心目中,整个高中三年里最崇拜的人是谁呢?今天有想见的人吗,那个人会到现场吗?”
温禾拿过手机,将镜头对向黎晚晚,后发补刀问道。
“这题超纲了。”一巴掌呼在镜头上,黎晚晚拒绝回答。
温禾哼哼唧唧,想撬开她的狗嘴看看是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挡住了真心话,宣讲会就在彼时拉开了帷幕,在主持人的激情发言中,迎来了年迈的校长和校领导慷慨的发言,随后陆续上场的曾经校园风云人物让全场的学生爆发出连绵不断的鼓掌声。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后仍是少年。
镜头重新聚焦对准台上落落大方发言的学长学姐们,脑海里自动复现出这样的一句话。
她无法否认它是一句满怀希望的鸡汤,但真见到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学长学姐们,又觉得美好希望完美实现仿佛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事情。
因为优秀的人在哪里在何时都是发光的存在,出走半生,归来后他们就是少年。
轮到北城大学时,温禾溺死在谈光意的一颦一笑中,尚轻舟和黎晚晚的手臂和大腿经受着她异于寻常的亢奋和躁动的摧残。
而轮到北城医科大学时,看见代表是名为季了的美女学姐时,尚轻舟竟也忍不住心心眼色胚笑,摸出手机就拍拍拍,甚至亲临言传身教,给黎晚晚做摄影指导。
热闹的场面最容易调动起人的情绪,在最为日常的生活中隐藏住的小小心事都更会容易露出马脚和端倪。
自控力不够顽强的年纪,口是心非的黎晚晚也逐渐迷失在了人海浪潮的欢欣鼓舞之中,卡在前排座椅上的摄像机镜头中见过了名声煊赫的几位颇有建设的前辈们,在愈演愈烈的时间点上 ,踩着一众调性最高时,迎来了上都恒嘉国际大学的两位宣传大使。
大三的程嘉落和大二的谢祈宴。
现场的呼声协着他们的名字此起彼伏的响应在场内的每一个空间里,配合着主持人简约的介绍,他们精彩的高中成就和履历配的上在场人连绵不绝的折服和钦佩。
“真不愧是北冥有史以来最有排面的两位大佬。”
“保送生和省状元,放眼整个北城的高中生里能有几个人能到他们的程度。”
“你也不看看他们是谁,程嘉落和谢祈宴光是在名字的笔画数上就能干掉一批人!”
羡慕说多少遍都不会累,优秀到极致的人被标榜在哪里都不会突兀,类似的话术出现在四面八方,与有荣焉,无法反驳。
身入一呼百应的观众席的黎晚晚只觉得自己身与心都被音波的浪潮撼动,最深层的灵魂给予的回馈是响如擂鼓的心脏,凝聚的眼眸,和不可受控的颤抖的镜头。
她在看谁?
眼里只有那一位,别无选择。
台下是空前盛况的粉丝欢迎式,台上光鲜亮丽的两位对照着百米的电子大屏背景板上的PPT介绍着学校的特色和环境风貌,程嘉落和谢祁宴同屏配合的相得益彰,围在周身的磁场融洽和睦,满满自信的一唱一和让原本枯燥的文字变得幽默风趣,时间在不经意间流动,流程随之很快停在最后一项的提问环节。
在他们双倍颜值和能力的加持下,台下各年级的学生比起之前要更加积极,举起的小手像是黑压压的田地里破土生长的新生幼苗,很快长成了苍天大树。
这其中被点名的小树苗提出的问题较多广泛,从学校有关,专业相关,到私人问题,程嘉落和谢祈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学长们现在各自都有女朋友了吗?”身后有女生发出了求偶的信号,黎晚晚调节镜头数据的手忽然顿住,接着整个心脏都被提了起来。
漫长的一秒,两人像是说好的,很默契的异口同声。
“没有。”
悬起的心脏很快又落地,黎晚晚松了一口气,肩膀跟着卸下了一个小山丘般幅度,她是在紧张和担心什么,谢祈宴有没有对象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吗?如果是,她是在害怕以后要出一份份子钱还是她不乐意谢祈宴这种人也配有对象。
不过,他不都是王重华家的上门女婿了吗?
然而当她抬起头,在看见谢祈宴等待,再捕捉到茫茫人海中来自她所在的方向里唯一的眼神回应时,不差一秒,嘴角的笑容展开。
他似多此一举,补充道:“可我有喜欢的人。”
那一刻,跌宕起伏的起哄声中有玻璃破碎的声响,深入其中的黎晚晚却听见来自自身的破碎玻璃又重新修复的独特声响。
她抿了抿唇,略有慌张的错开眼,台上的谢祈宴把着麦继续道:“她现在知道害羞了。”
黎晚晚:“……?”
害你狗犊子羞啊。
谢祈宴又在说:“我猜,她现在一定在心里骂了很多遍,谢祈宴你真狗。”
黎晚晚:“……”
我不说了。
你能闭嘴吗?
谢祈宴:“好吧,我就说这么多。”
黎晚晚:“……”
加密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而谢祈宴的意有所指明晃晃将他喜欢的谁缩小在今天在场的学生当中,加之热搜的事情没过去多久,反应快的人最先喊出了“是不是黎晚晚?”,紧跟着豁然明朗的兴味声中有人冒头在问“黎晚晚在哪啊?”
然后温禾第一时间拽起她胳膊,出卖了最好的朋友:“这呢,这呢,黎晚晚在这!”
“……”
黎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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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着无语,到疑惑,到赌王意味深长的敬佩鼓掌的三段情绪起伏,她冲温禾投去温和的笑意,身后一楼,二楼,三楼,看见她的,看不见她的,都挤在一块齐心协力的吃着限时贩卖的八卦瓜。
眼神围追堵截下,黎晚晚觉得被温禾举起的手都是个现眼包,想了想,作为起源的谢祈宴既然挑起了头,那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更加夺人眼球。
“请问,现在还能提问吗?”利朗出声,黎□□脆站起身,主动接收到全方面无死角的审判目光。
这是谢祈宴乃至全场人都没料到的,温禾和尚轻舟抬着头,惊掉了下巴。
而控场的程嘉落以感情戏的局外人和学校派出来的带头学长,一面维持着现场秩序,一面力挽狂澜,拉回话题到正轨上,主持大局道:“当然可以。”
“那谢谢程学长。”
“不用谢,你是今年的省状元吧,我们学校招生办应该有给你打电话。”
“是有,而且我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之后的新生入校,还希望程学长多多照顾。”
“当然可以,我和谢学弟随便你差使。”程嘉落看了眼身边的谢祈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说的没错吧,谢学弟?”
黎晚晚会选择上都恒嘉国际并没有出乎他意料,但真听本人亲口说,谢祈宴仍是难以压抑心头涌上的愉悦,他将高兴浮现在上扬的唇角,那份喜不自胜的心情又从眼底流露出来:“嗯,你说的没错,我没问题。”
黎晚晚:“……”
哄堂热闹中,黎晚晚假意咳嗽了几声,抬眸,正儿八经的问道:“我想问,在专业的选择上,是兴趣从先还是考虑到未来的仕途选择现下大热门的专业?虽然之前有同学问过,但我还想再听一遍,这次,可以认真的回答我吗?”
她正大光明的看向谢祈宴,态度坚定而认真:“谢学长。”
谢祈宴显然没有太在意黎晚晚的态度,针对问题,他懒洋洋的笑了声:“难道不应该先考虑分数问题吗?”
略带嘲意的话音里又含着普通学生血与泪的心酸,台下的声响一时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在笑。
“那在就不考虑分数的情况下,”
黎晚晚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或者,学长你觉得以我目前的分数,我该选择呢?”
“那当然兴趣为先。”
“为什么?”
“因为以你现在省状元会得到的奖金算起,在不过度开支下,大学四年甚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在经济上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既然如此,有资本,又年轻,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开心不是吗?”
似听明白,黎晚晚点了点头,抬眸问:“那你呢?”
谢祈宴微微笑:“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也是省状元。”
黎晚晚好脾气的解释道:“那你为什么要放弃你所喜欢的,去选择一个你曾经说过不会感兴趣甚至会厌恶的专业?”
话题逐渐深重,台下玩闹的心收了大半,谢祈宴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他看向试图看穿他心思的女生,笑了声:“我有说过吗?”
“你有。”
“你确定吗?”
“我确定。”
“那就是我改变心意了。”
站台超过地面一米多,谢祈宴以优越身高居高临下,在黎晚晚眼里,视线交汇中,他传递着浓浓的轻浮和狂妄:“黎晚晚,一个人不会永远保持不变,性格不会,行为处事不会,所谓的热爱更不会,也许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但现在也是真的不喜欢了。”
黎晚晚咬着唇:“所以,你口中说的有喜欢的人也是会变的,对吗?”
谢祈宴:“……”
没想到她的思维会发散到这一地步,没有想好措辞的谢祈宴肉眼可见的慌张无措。
“难怪网上的流行语会说,爱不会消失,只是会转移,”
黎晚晚仿若明白了一切:“谢祈宴,我想我可能理解你的过去了,虽然我不法确信从你口中说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但既然你说了,我就按照你说的话去理解去思考。”
“你没错,过去和现在,你一点都没错。”
一语双关的话用冰凉的口吻出口,黎晚晚眼眶微红:“谢祈宴,但我还是想指出一句,两年来,你还是有没变的地方,至少在我眼里,你始终如一的令人生厌。”
伴着匝地的话音,全场的氛围陷入彻底死一般的寂静,无人会揣测到陷入桃色暧昧中的其中一方直截了当戳破了甜味的浪漫泡影,空气的泡泡消之殆尽,会堂的色调又重新恢复到青灰的暗淡。
太阳的光进不来,照不亮谢祈宴身与心的落寞,他垂下眸,煎熬着数不清几次的讨厌利箭扎的体无完肤的疼痛。
在这种情况下,黎晚晚却没有按照从前的剧本走下去,她在尚轻舟和温禾铃铛眼的注视下,从观众席走了出来,经过长而窄的过道,最后停在了站台的下方。
会场内鸦雀无声,在一众不明所以中,黎晚晚破冰般,冷不丁笑了下。
“谢祈宴。”
她重新抬眸看向舞台上的人,眼神的情绪焕然一新,全无她方才话里的不喜。
“你不想说实话,找借口,我且当做是你碍于在学弟学妹前的脸面,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也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我想听到的答案,你听清楚了,是最后一次机会,我黎晚晚说话算话。”
谢祈宴顿了顿,已然宕机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是问了一句看似很荒唐的话:“什么时候给你答案?”
“就现在。”
“现在?”
“嗯,没错。”
黎晚晚想当然的点头:“不是过去,也不是将来,而是,就现在,有且仅有一次的现在,且过期不候,谢祈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谢祈宴:“……”
一切转变的过于迅速,谢祈宴几乎还没从少女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回应中走出神,他借着头顶的光望向黎晚晚,女孩精致的小脸上柔和的五官尽情舒展开,笑意绵绵,于他而言,是回北城第一次,她能有这般的好脸色面向他,刹那,身着的蓝白调夏日校服仿佛又将时间拉回了两年前。
一步,两步,想起方才,亲眼睹了她向他走来的26步,比他渴望的一步远远多出了25步,在蝼蚁的世界里那是跨越星球,不可企及的距离。
谢祈宴想,他到底还在牵强别扭个什么劲。
沉默的三秒后,他终于找不到任何蒙混过关的理由了,也终于学会直面妥协,向他在意的女孩缴械投降。
“那好,你说了算,就现在。”唇边倏忽间撤出一抹喜极而泣的笑,谢祈宴将话筒丢给程嘉落,单手撑着地从高台一跃而下,白衣翻飞,晴朗的少年感若有若无的四散开来。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中,他坚定的握住女孩滚烫的手,拉着她跑过了狭而窄的长廊,无所谓闲言碎语,无所谓重重阻碍,他早就想这么做了,离开热潮哄闹的人流,奔向他心之所向的光明大道。
身边是喜欢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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