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念听到这话,心中觉得好笑,收起脸上的笑意,神色变得冷漠,一瞬不瞬地盯着挑衅她的男子。
她一步步慢慢走下台阶,明明个子比这男子矮,但气势却生生将他压低了一头,不禁让人畏惧退缩。
“可还有人与他同样的想法?”季念念在人群中大声问询。
一些人虽面色难看,但也不敢应声,顿时让这跳出来的男子处境尴尬。
季念念唇角带笑,一脸不解:“来路不正?篡取?我的天师牌赤锋天师证明为真,打败了刘皋恶鬼相,自然而然成为执首,你这话从何说起?”
那男子面色扭曲一瞬间,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赤锋大笑声打断。
他烟斗随意的指着他,点了点,语气带着轻蔑调笑:“我记得你就是举荐来的吧?”
萧怀昭立刻一副懂了的表情,好似在为这天师开脱:“难怪天师不服,你放心,考核制公平公开,即使是举荐而来,有真才实学,也不会被故意压低等级的。”
这话以退为进,刺得这人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周围天师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举荐制让一些名不副实的人占了天师堂的好俸禄,已有很多人不满,享有这些特权的毕竟是少部分。
季念念一副理解的表情,建议道:“不如这样吧,你去京城跟国师提议?事出紧急,其他愿意跟着新规学传承的,先开始学?”
顿时,周围一圈天师附和起来——
“是啊!挺好的,这样两不耽误。”
“季执首说的没错!”
“好主意!”
那男子左右环顾一圈,咬牙退后,站回队伍中,低下头:“季天师说的在理,如今情况危机,事急从权。”
摆平这挑衅的男子,季念念重新走回台阶上。
“行,事态紧急,不分等级皆可学,但丑话说在前头,今日起要想学东西的,日后出征剿灭邪物,必须在列,若做逃兵,斩首示众!认还是不认?”
众人齐声:“认!”
“好!上军令状!签字画押!”
季念念顿了顿,接着说道:“除了各位,萧大人的灵鸢队也会参与剿灭邪物,也将参与我等共同学习。”
天师面面相觑,有人犹豫质疑:“可不加入天师堂,便不能学传承,萧大人是朝廷官员,这不合法度。”
季念念一脸痛心疾首,“萧大人心怀百姓,灵鸢队更是仁义之师,这些灵材都是他免费提供给我等使用的,我们又怎能如此小气?如果你介意,不如买下这些东西,赠与同袍使用?”
那人迅速闭嘴,这把他拆成几份卖了,都买不起这些东西。
萧怀昭姿态矜贵地抬起茶盏,以袖遮掩浮起的笑意。
季念念扫视一圈,见再无质疑声,展颜一笑,“即日起,封闭天师堂!闭关苦修!”
话音一落,天师堂的大门缓缓关闭,发出嘭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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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关七日内,虽然严防死守,但还是有人在不断失踪,百姓人心惶惶,坊间水神之说又死灰复燃,李御带队巡逻时,抓到不少人偷偷往湖里抛牲畜。
萧怀昭下令抓捕谣传水神的人,但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百姓对于官府的信任也渐渐下降,尤其是亲人失踪的百姓,更是披麻戴孝地跪在官府前,讨要说法。
七日内,季念念抓紧将天师们分队分工,让灵鸢队带队训练配合攻击防守,她不仅仅要教授传承、有问必答,还要跟赤锋研制灵漆刷船,火攻时便能让船隔绝火焰。
比起萧怀昭心中焦急但面上不显,季念念嘴角已经上火,起了个燎泡,脸颊上的肉都消了下去。
天师堂的众天师将季念念事必躬亲看在眼里,渐渐从心里佩服这天降执首——年纪轻轻心怀宽广,实力强劲,一些重要的事情不用赤锋坐镇,也都愿意听从季念念的调遣。
好在事情顺利到了结尾。
夜深了,檀渊城陷入寂静,天师堂却依然灯火通明。
萧怀昭忙完一天的事情,准备去天师堂看看情况,他出门望见远处大泽之中矗立的飞梦楼,只余一黝黑的影子,再不见当初灯影幢幢的梦幻。
生根与血腥之上的邪楼归于死寂,真好。
他长抒一口气,连日里胸中的郁结散了不少。
但萧怀昭一进天师堂的大门,就见灵鸢队各个面如土色,眼下青黑,还抱着新编的除邪手册狂背,手边散落在地的,还有不少示意图册以及阵法排布。
因为他们实力好、配合强,被季念念跟赤锋编排队伍时委以重任,基本都是各个小队的队长或者副手,比一般天师学的东西还要多。
原先跟天师堂起冲突的少年人,哭唧唧地瘫在地上,后脑勺压着图纸:“以前我爹逼我考秀才的时候,我都没有这么努力过!我脑子疼!”
他耍赖似的踢蹬两下腿,被一边同样一脸菜色的天师拎起衣领,让他后脑勺离开图纸:“别把图纸压坏了。”
少年人难以置信:“我还没这图纸重要?”
一边看戏的灵鸢队同袍:“你为什么非要自取其辱?”
众人顿时哈哈笑成一片,声音带着些难掩疲惫。
萧怀昭见天师堂与灵鸢队相处和睦,对出征灭邪物又增了几分信心。
灵鸢队扫见自家大人来了,有气无力地问了声好。
萧怀昭点点头,不欲打扰他们,走进堂内去找季念念。
季念念更是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停下跟他打了声招呼,连忙跟一头乱蓬蓬白发的赤锋测试灵漆去了。
在天师堂里好似成了个闲人,萧怀昭逛了一圈便出了天师堂,宋枕书正在门外等他。
“这些日子给季天师送的什么饭菜?”
他转头问宋枕书,宋枕书这些日子也忙得疲惫,同样一脸菜色:“好像是一起吃的,听赤锦说,有时候太忙,就随便吃两口馒头,睡觉都睡书房里。”
萧怀昭听完叹了口气,心中道不明的担心:“这怎么行?让官府的厨房每日给她做合适的药膳,清火养神的……”
宋枕书点点头,打了个大哈欠:“大人……你这心,倒是越来越细了……”
话音还没落,宋枕书就被萧怀昭踢了一脚,萧怀昭斜睨:“有这闲心,不如去安抚天天跪在官府门口的百姓去。”
想到门口那些动不得、劝不动的人,宋枕书连连摆手,“我怕了怕了,还是李御往哪儿一站有威吓力,我一露面,就恨不得缠上来吃了我似的。”
萧怀昭无奈地摇摇头。
天师堂的位置较高,站在门口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泽,月色照耀下,远山如海波,水面闪烁如星。
萧怀昭看向水面的眼神突然凝重,原本耍宝的宋枕书也立刻收心,看向远方。
大泽之上,突然浮起缕缕白雾,迅速涌动上升,不一会儿侵占完湖面,向檀渊城涌来。
消失多年的大雾,又起了。
萧怀昭即刻对宋枕书吩咐道:“让李御在沿岸燃篝火,城中的巡逻队增加频率。”
“是!”
萧怀昭甩袖重新进入天师堂,面色沉沉,径直走向后堂去寻季念念。
灵漆测试后没什么问题,季念念跟赤锋正在后堂欢欣大笑,她见萧怀昭走进来,正准备分享好消息。
萧怀昭声音略显紧绷:“起雾了。”
季念念、赤锋笑意凝固在脸上:“什么?!”
三人匆匆出门,见浓雾已经爬上岸,像是柔和的白纱,一层层不断叠加,直到再也看不见雾中的景象。
“那邪物开始活跃了。”
季念念伸出手,微微摆动手掌,蔓延来的雾气随着空气起伏波动,美丽却危险。
“将人鬼鱼抬出来,刚好测测是不是真的能指引方向。”萧怀昭吩咐下去。
人鬼鱼脖子、双手以及腰部都被捆上了锁链,到了夜间,喜夜喜阴的人鬼鱼十分活跃,不停在水桶中拍打鱼尾,想要挣脱出去。
众人抬着人鬼鱼到了湖边,但雾气太重,只敢将他放在浅水处观察。
人鬼鱼被放入水中后,拼命朝前凫水,又拉扯捆住自己的铁链,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后——
他骤然露出獠牙,调转身躯向后飞扑,黑洞洞的眼中没有丝毫人的意识,大张利爪,想扑杀固定铁链的同袍!
但季念念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数根铁棍骤然举起下压,将人鬼鱼压回水中。
人鬼鱼发出痛苦的尖啸。
众人陷入安静,神色警惕地观察四周,浓雾外绕在身边,不清晰的视觉让人越发紧张。
自从水神祭祀之后,萧怀昭等人扑杀了大量的人鬼鱼,但毕竟它们在水底,若是想藏,水面上的人也很难发觉。
不一会儿,凫水声响起,同样的尖利叫声遥遥回应。
众人忍受着人鬼鱼之间尖利的沟通,过了片刻,田镇异化的人鬼鱼突然安定下来,半趴在潜水中,鱼尾摇动,向某个方向发出咕咕哝哝的喉音,神态骤然放松安稳。
像是被顺毛摸舒服了的猫。
季念念与萧怀昭对视一眼,心中大定,果然,人鬼鱼可以指引方向!
“收队,三日后诛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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