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府尹之死

室内突然陷入寂静,萧怀昭为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尸体在哪儿?”

宋枕书神色不忍:“就在官府里……沉湖了,其妻儿都被当人牲……”

萧怀昭原本松松放在桌面上的拳头瞬间握紧,声音冷然:“这消息谁卖出来的?”

宋枕书脸色古怪一瞬,语气犹豫:“这……上次遇上的刺青天师。”

萧怀昭眉头微跳,他原本控制住天师堂后,想将上次不知死活冒犯他天师抓出来,以儆效尤,没想到一通酷刑折磨下,居然还能获得别的信息。

此时,宋枕书叫的茶水也到了,侍从将水壶放在桌上后,又赶紧离开。

萧怀昭重新给季念念倒了杯水,又揣摩:“半年前府尹的来信便少许多,直至断绝……可推测出死亡多久?”

宋枕书语气遗憾:“仵作说,半月有余……在我们来檀渊城的路上。”

萧怀昭顿了顿,闭了闭眼,“是我的错,晚了一步,安排人厚葬郑府尹,立碑,妻儿若能寻到尸骨,一同安葬。”

“是。”宋枕书应和,将那些天师的口供放在桌面上。

定了定心神,萧怀昭执起口供,细细查阅。

季念念解了口渴,又觉得腹中饥饿,拿着桌面上的糕点往嘴里塞,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萧怀昭余光瞥见,对李御道:“你去安排一下饭食,我听闻此地的人参红枣鸡不错。”

檀渊城临湖,最有名的便是鱼、藕等湖鲜,这菜话中有话。

李御明白萧怀昭暗示多做些补血的菜色,迅速答“是”后,领命离开。

宋枕书见季念念面前的糕点盘都快空了,连忙撤回来:“季天师,吃多了占肚子,等等咱们去吃些好的。”

季念念点点头,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补问:“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稳定住了百姓?”

然后,她神色又带上些愧怍,补充道:“还好你们有后手……我没想到刘皋是邪修,才挑衅他……我还担心刘皋的恶鬼相会导致大乱……”

萧怀昭摆摆头:“既然能让季天师放话挑战刘皋,我自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季天师不必自责。”

从萧怀昭主动反问刘皋“想如何,不想又如何”时,他就已经算好事情的走向——

毕竟季念念处事机敏又傲然于一身本事,加上怜悯弱小,碰上刘皋这种人,有冲突是必然的。

季念念琢磨出不对味儿了,眉头一挑,语气怀疑:“你知道刘皋是邪修?却不跟我说?!”

萧怀昭放下口供词,面对季念念正色道:“并不,若知道刘皋修行有异,定然会告诉你……刘皋作为天师堂执首,一切修行均不露于外人……尤其……”

接着,萧怀昭深深看了季念念一眼,“邪修这说法,早已从天师堂中剔除了。”

季念念睁大双眼,惊愕不已:“……怎么会?这不是天师堂成立就定下的规矩么?!”

“季天师避世已久,又受家族传承,不知天师堂的事情,也属正常。”宋枕书安抚两句。

萧怀昭敏锐地捕捉到季念念话中漏洞,结合城外季念念怪他藏私的话,他顿时察觉什么:“天师堂成立已近半百,季天师自幼避世,却知道天师堂成立时就立下的规矩……家中长辈应该是先代天师?”

而她中长辈,恐怕已经脱离天师堂很久……至于是什么方式脱离的,这就有些门道了。

萧怀昭垂下眼眸,端起面前已经有些凉掉的茶喝了一口——他原以为自己遇上个怪人,毕竟天师都有些脾气古怪,没想到……这季天师行事不似一般天师,来历也不一般。

几番行动间,季念念已经察觉了这世道的不对劲,心中警惕不少。

两句话而已,没说过的信息就被萧怀昭猜了出来,季念念抿了抿唇,不想再多说——如果天师堂不正常,叶老头一直不许她下山,也不让她找父母,隐情恐怕比她想的还多。

宋枕书见氛围冷落,连忙补充:“季天师不必多虑,天师堂确实变化繁多,萧大人没别的意思。”

季念念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移话题:“还是说说,你们是怎么控制事态的?”

宋枕书微微瞄了一眼萧怀昭,见自家主子颔首,才坦然道:“我等为了今日举事,多方筹备,前任府尹与天师堂、飞梦楼勾结日久,不曾想离奇毙命……

郑府尹是新被萧大人提拔上任,与一面与天师堂、飞梦楼周旋,又与我等书信往来,不断往檀渊城安插眼线、士兵。

只可惜郑府尹……不久前没了消息,萧大人恐郑府尹暴露,便想提前将郑府尹调回京城……却被国师绊住手脚,晚了一步。”

季念念点点头,难怪那日她扫见许多控制百姓、以免动乱的人中,不少是普通百姓装扮。

“这里天师堂诡谲的很,你们怎么弄的?”

宋枕书补充前因:“那刘皋在此地当执首已快三年,自从他上位,这里的水神之说愈演愈烈,传到京城,陛下有意探查,将此事交给萧大人。

只不过,天师堂内部若非天师不可入,实在难以找到机会一网打尽。”

萧怀昭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轻点,对季念念解释:“刘皋行事张狂,刚愎自负,我们代表朝廷来查案,他必然会聚集天师堂的力量给我们下马威,水神祭……是个危机与机遇并存的好机会。”

“季天师拖住刘皋,确实让我们的伤亡降到最低。”萧怀昭眼神扫过季念念受伤的胳膊与手掌,语气难得缓和:“多谢季天师,我的下属以及檀渊城百姓性命有赖于季天师。”

习惯于萧怀昭冷言冷语,还有对天师的鄙夷讽刺,突然一下被他这么道谢,季念念觉得不自在起来。

她摆了摆手:“本就是说好的合作,我要做事情,也不是为了这声谢。”

萧怀昭听完这话,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季天师心胸宽广,悯弱怜小,确为菩萨心肠。”

季念念被麻地浑身一抖,又扯痛了肩上的伤,那麈尾细密,扎的伤口又深,忍不住拧起眉头,心直口快:“你这人,对天师偏见大得很,前面还背后说我坏话呢,被你这么道谢,总觉得在阴阳怪气。”

“哈哈哈哈……呃……”宋枕书觉得这季天师真是个玲珑人,竟直接面刺自家大人,但笑声没持续多久,就收到了萧怀昭的眼刀。

宋枕书立马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赶紧闭嘴。

萧怀昭向季念念微微低头致歉:“季天师说的是,是萧某以偏概全了。”

季念念心中舒服不少,“本姑娘大度,接受你的道歉。”

宋枕书又快憋不住笑,自家大人身居高位,又是皇室子弟,从没有人能让他看起来这么低声下气。

季念念做事,心里向来有杆秤,这萧大人作为合作对象,还是十分靠谱的,她语气真诚:“也多亏你算无遗漏,作为合作对象,萧大人很靠谱。”

宋枕书再度嘴角扭曲,怕自己笑出声被骂,连忙说:“我去催催晚膳,等会儿还得去官府实地看看情况。”

说完,宋枕书一溜烟跑走。

不惧危险,不畏权贵,身负大能,心怀坦荡——

这位季姑娘的秉性,在识人断用的萧怀昭心中,又拔高几分。

尤其……

尤其她大败刘皋,灵阵一事必然传到京城,皇帝跟国师,恐怕都坐不住了。

这人,可堪大用。

只不过,面对这种性子的人,打压讨好都无用,只能以心换心,以信任换信任。

萧怀昭思及此处,对季念念态度又好上不少:“我们先去用膳吧,如果季天师对此事有兴趣,不如一同去官府?”

季念念沉思一瞬,她若想寻父母踪迹,搭上萧怀昭这种手握实权的官家人才有更多机遇,她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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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用饭时,季念念也看出这一桌菜色全是补血相关的,暗道萧大人看起来冷心冷情的,嘴上不说,心思却十分细腻。

等他们上街去往官府,季念念抬头看着挂在空中的明月,月色照亮浮云,有种通透的冷清,雨后地面虽湿漉漉,但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刚刚经过整肃,大街上冷冷清清,虽然没什么人敢出来,但屋檐下的白灯笼都被撤下,那股明面上的森然感散去不少。

季念念身上披着薄袍,是萧怀昭特地准备的,失血身冷,需注意保温。

官府门口石狮子跟匾额上都绑着白绸,为郑府尹摆了灵堂。

一行人对着棺椁拜了拜,又上了香,告慰为百姓身死的郑府尹。

宋枕书在一旁提醒:“大人,天师堂搜出来的所有信件都一同搬进官府了,飞梦楼的账本也提了过来,等您查阅。”

萧怀昭背手问道:“钱满堂呢?”

“此贼狡猾地很,我们劫走人牲的那日他就跑了。”宋枕书咬牙。

“呵,不愧是做生意的,倒是敏锐。”萧怀昭冷哼一声。

季念念跟着萧怀昭等人去往存放证据、账目之处,路过府中莲花湖,那里摆着供奉,应当是寄慰郑府尹的。

萧怀昭、宋枕书带人记录证据,另一侧房内召集了许多账房先生,归集飞梦楼的往来流水。

季念念插不上手也不感兴趣,手里抱着从客栈接回来的福豆,背靠软塌昏昏欲睡。

福豆跟主人分别许久,正是粘人的时候,睁着黑亮的豆豆眼,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但乖乖趴在季念念腿上不动。

到了后半夜,季念念迷瞪着躺倒,裹着袍子睡了,福豆乖巧地绕在季念念身边盘好,毛茸茸的脑袋抵着季念念颈侧。

萧怀昭见状,差人拿来被褥,轻轻给季念念搭上。

宋枕书揉了揉发红的眼,打着哈欠揶揄一嘴:“萧大人真细心啊,下属羡慕死了。”

“你若能一人之力牵扯刘皋,我也对你这样。”萧怀昭从桌面拿了个果子砸给宋枕书。

宋枕书十分有自知之明,啃了一口果子,嘟囔:“那确实是属下不配。”

俩人斗嘴还没完,一账房先生匆匆走到屋内,将理出来一部分流水递给萧怀昭,又退走离开。

萧怀昭扫了两眼,将纸摁在桌子上,点了点,示意宋枕书来看——

“送往京城的部分可以理解,这大量药材、米粮、白银,送往夷阳州千金方的,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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