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昭也赶来季念念屋里，结果看她生病初愈就赤着脚站在地上，走到床边将鞋拎过来，皱眉无奈道：“穿鞋。”

季念念嗯嗯两声，迅速踩进鞋里，抓着萧怀昭手臂就去找柳前辈。

柳其弥也起身站在院子里，遥望鬼域所在地，如浓烟滚滚的浊灵萦绕在天地间，像是一颗巨大的茧。

“柳前辈。”季念念担忧地喊了一声，“是鬼域有问题吗？”

柳其弥闭目点点头，“是……你们说的过，京城卧龙山开了施灵阵，想来是天地间灵浊失衡，导致鬼域动荡……幻境大阵重启了。”

“这……会如何？”萧怀昭抿唇。

“以前是妖兽动乱，现在也许……那群豢养尸兵的邪修们会实力大增吧。”柳其弥神情忧虑，但……若是尸兵的能力太强，会不会失控尚不可得知……若是失控，以芙蓉蕈的寄生能力，那将是人间炼狱。”

二人的脸色瞬间沉重，季念念立刻道：“事不宜迟，趁这动荡还早，入鬼域查探一番也许还有机会。”

“念念，你想好了吗？鬼域全然不明，你们这次去了，也许……”柳其弥转身看向季念念，有些心疼这孩子，“芙蓉蕈寄生之后，便没有可能拔除了。”

季念念点头：“想好了，我本就孑然，若这世道乱成那样，爷爷、爹娘，还有许许多多为天下太平而亡的人，便都白死了，我可以，所以我去做。”

萧怀昭向季念念靠近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与你同去，若两人都孑然，一起便不了。”

季念念心跳加速，立刻撇过眼不敢看萧怀昭，却没有挣脱他的手。

柳其弥见这两小辈面对生死之局，心思却如此赤诚，惺惺相惜，共同进退，让她想起师兄弟们刚刚下山除妖之时……也是这样心怀天下，相互扶持，只可惜往日不可追……

她似怀念又似遗憾：“若我年轻时，有你们这般的勇气，兴许现在又是另一种光景吧，老身在此隐居多年，当今有难，自当前行。”

季念念惊愕道：“柳前辈的意思是……也要随我们一同去鬼域吗？”

柳其弥点点头，“是。”她眉目慈祥，带着点笑：“我们这老一辈都还没死绝呢，哪儿能让你们这般年纪的孩子冲锋陷阵？偏安一隅这么久，闻郎知道也不会开心吧？”

“可……村里还有这么村民需要您庇佑。”萧怀昭不赞成地摇摇头。

“别看他们平日里种田织布，早出晚归，其实各有本事，哪儿需要我的庇佑，而且小柳也长大了，她继承了我的衣钵，也该担起责任了。”柳其弥声音和缓，似乎早就想清楚后事了。

“我也要去！”小柳的声音骤然响起，三人望向楼上，小柳一脸不开心，还有些担忧，“奶奶留村子里吧，我去。”

说完，她转身下楼，向三人走去，“我医术也不错，跟你们一起去鬼域绰绰有余了！”

柳其弥摇头：“你不是妖身，又心思单纯，不喜人烟，出了村子反倒让我担心你被人卖了，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就呆在村里。”

小柳正要反驳，柳其弥上前抱了抱她，“好孩子，这事情非同凡响，你若折在里面，让奶奶怎么办？嗯？”

“可你若受伤或者……那我也难过。”小柳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死死抱住柳其弥，“我不要……”

季念念与萧怀昭有些不忍地转过头，他们不知道怎么安慰小柳，而且他们也不能为去鬼域的人的安全做任何保证。

柳其弥声音柔和慈爱：“我与闻郎无子，视你如亲孙，此前妖患频发之时，我隐退藏匿，只愿与闻郎相守，大抵是老天惩罚我未尽天师之责，违背师门之诺，这才早早从我手里抢走闻郎，好教我尝尝常人之苦……”

一边说，柳其弥拉开小柳的胳膊，枯槁地手摸了摸小柳的头：“如今危情再起，我不会再退，又让你陷入险境。”

“奶奶！”小柳拼命擦眼泪，但毫无办法，她知道柳其弥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再动摇。

她哽咽着：“那你……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要回村里，记得我等着你！”

“好。”柳其弥认真点头。

事态紧急，他们匆匆收拾了一些灵丹药材，跟村民们拜别后，立刻出了隐仙村，夜里林间雾气弥散，三人的身影都有些模糊。

柳其弥对着石门前的小柳他们挥了挥手，“去吧，回去吧。”

小柳要追上来，立刻被村民们拉住胳膊。

柳其弥杵着蛇头杖朝密林深处走去，萧怀昭跟季念念也对众人挥了挥手，跟着离开隐仙村。

“许久不出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柳其弥感慨。

可正当三人踏入九转阵，一股扑鼻的恶臭向几人涌来，在阵中聚集着密匝匝的尸兵，他们僵直地转向三人，齐齐张开大口，长蕊在口中胡乱的舞动。

“看来你们杀了曹虎，倒是让他们慌张不少，竟然这么多尸兵。”柳其弥哈哈大笑，“你们莫动，让老身先来练练手！”

柳其弥蛇头杖往地面上狠狠一杵，磅礴的灵气激荡开，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扫开雾气，九转阵数颗灵木感受到召唤，灵纹亮起，无数灵丝交割，织成细密的灵网。

“缚杀阵！起！”

随着柳其弥大喝，灵网不断向阵中汇集，所到之处，尸兵被立刻绞成碎肉块儿，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好凶的阵……”季念念被震撼。

柳其弥得意：“这阵还是你爹跟叶师兄改制的，他们担心我这九转阵只有迷惑，没有威吓，被人打扰清净，别说太多，快用你的燃血清理芙蓉蕈，不然这些东西又会拼在一处。”

季念念点点头，立刻跟萧怀昭二人将芙蓉蕈清理干净，三人做完这一切才重新出发，跟着柳其弥沿山道而行，避开可能围追堵截的追兵，直接往鬼域的方向去。

山路难行，后来萧怀昭化作虎躯，驮着二人急速奔往鬼域，没想到在鬼域前，三人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傅宜蕊。

鬼域环境十分奇异，几乎囊括了所有危险的地形，沼泽、沙漠、溶洞、险山、戈壁，很难想象，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塞进一处的，恐怕真是具有改造化之力的仙人将其杂糅在一处。

鬼域的入口是戈壁石城，风啸声过，如鬼哭，所以这地方才有了鬼域的称呼。

三人趴在戈壁巨石上，望地下聚集的人群，浊灵成茧形的罩，将这方天地笼在其中，日光都昏暗不少。

尸兵围堵在鬼域入口前，一白发女子身着紫衣，骑着大象，手脚皆带金环，看起来像是个刚刚出阁的小姑娘，而这人身边便是傅宜蕊，傅宜蕊穿着月白衣袍，靠坐在一车椅上，黑色车椅上以金线描绘双翼鸟，但她神情似乎有些不耐烦。

而最让人惊异的是，她前面拉车的居然是一巨大活尸，这尸首明显不正常，有三丈高，但脑袋却与庞大的身躯不成比例，跟身躯比起来，小得有些滑稽。

因为在意，萧怀昭仔细看了看，惊定不疑：“钱满堂？！”

“钱满堂？”季念念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实在想不起来，“他是谁？我们见过吗？”

萧怀昭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就是檀渊城飞梦楼的掌柜，肃清天师堂的时候他就跑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居然成了这般模样。”

“……按道理说，钱满堂不是傅府的人么，傅府跟夷阳州关系紧密，怎么被炼成活尸了？”季念念百思不得其解。

“看到了那活尸脸上的刺字了吗？”柳其弥点了点，“那是凌青城天师堂，生死斗失败者的刺字。”

“生死斗？”季念念又听到了一个新词。

“是，夷阳州民风彪悍，尚武慕强，天师堂便有死斗的传统，生死斗下，即使双方都活着，胜者也可对败者做任何事。”柳其弥解释。

季念念想起那个胆小又善躲的傅宜蕊，跟如今满脸煞气的人，她压根合不到一起，“傅宜蕊……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她是死斗的胜者？”

柳其弥听出不一般的味道：“呦，见了熟人了？”

季念念点点头：“她是傅府的小姐，以往都是乖顺模样，我来这里前，遇上她吃了芙蓉蕈……也许……”

柳其弥懂了，她直接接过话头：“这算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都是会变的，看到那白发女子了吗？我那逆徒，华夫人，原先也是一娇娇宝宝，心软善良之人，看看如今指挥尸兵的样子多威风。”

萧怀昭跟季念念一脸震惊，“什么？！”

柳其弥自顾自道：“看她的面容不像吧？她食人丹，也就是用人肉炼丹，以此永葆青春。”

萧怀昭跟季念念再次一脸震惊，“什么？！”

柳其弥啧了一声：“她偷我的婴玉，便是为了炼人肉丹，以此永葆青春……行了，别用这疑惑的眼神看我，婴玉是拔除药材杂质或者毒素的灵宝。

但它本身是邪物，用的是以邪治邪的法子……用它含的阴邪之灵炼人肉丹，便有回春之效，但……人也会越来越暴虐。”

二人点点头，又重新去观察这只队伍。

不知那白发的华夫人说了什么，傅宜蕊一脸忿忿，直接挥袖，从她车架后尖啸着飞起数只猛禽。

季念念一愣：“不好，他们炼化妖物以此追捕活物，我们怕是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