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把气生得不动声色,隔天起床后除了眼睛有点肿之外没什么别的毛病。
厉风隔着张餐桌盯了她整个早饭,看宁栀搁了筷子连忙二倍速解决完自己手上的油条。
“阿姨,我们先走了。”
他连嘴都没擦,拎过椅背上的书包跟着宁栀一气呵成。
果然,宁栀压根没在他的单车旁停留,整个人目不斜视直直出了单元楼。
“牛奶没拿。”孙晴从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
厉风刚蹬开自行车,又连忙折回去把温好的两盒纯牛奶都给捎上。
热水把包装盒的边边角角都泡软了,厉风没什么讲究,手牙齐上撕开一角,骑着车仰头两三口就给灌完了。
路上没追到宁栀,估计已经坐上了公交车。
厉风把那盒牛奶往兜里一揣,迎着晨风踩上踏板,脑子里还胡乱回想着昨天回来后和孙晴的对话。
只是想了一晚上想破头,都没想出来宁栀什么时候和年苗苗关系那么好,好到从医院里回来还大哭一场。
除了自己,宁栀还没为别人掉过眼泪。
哭得隔天眼睛都肿,看一眼就心疼得不行。
紧赶慢赶到了学校大门,厉风在早餐摊拦住对方。
他把牛奶递过去,宁栀礼貌地勾了勾唇:“谢谢。”
厉风惊恐万分。
“谢、谢谢?”他的车头差点没歪了。
宁栀微一点头:“我先走了。”
其实宁栀不太想和厉风生气,主要是她生气的原因着实有点站不住脚。
高年级师兄送受了伤的师妹去医院并没有错,任谁都不能因为这事说个不好。
可是人与人之间那些独特的氛围、奇怪的气场、对待事情态度的变化,以及藏在心里的小小心思,除了最亲密的人也感受不到。
真要说吃醋,江繁花比年苗苗要明显很多,按理来说宁栀怎么着也要狂喝三大缸。
但她能感觉到厉风对江繁花的冷淡,自然也有信心不把江繁花当回事。
可这次不一样,厉风对年苗苗是特殊的,是不同于其他异性朋友的相处。
或者说,厉风很在意年苗苗,在宁栀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这种非常深厚的情谊。
这才是宁栀介意的。
而反观当事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厉风估计私下里把自己两年前的错事都拿出来回味了一番,最后还以为问题出在外套上,当天哼哧哼哧地把宁栀衣服洗了。
“我错了,”厉风把宁栀卧室的门开一条缝,脑袋卡在里面,身体倚在外面,“别生气。”
“没有生气啊,”宁栀摇摇头,“我能生什么气呢?”
说完推开厉风的脑袋,再把门狠狠关上。
厉风为此十分痛苦。
宁栀不仅在学校不理他,在家里也开始回卧室做作业。
厉风摊着卷子,趴在餐桌上生无可恋。
他们以前也冷战过,冷战的时长取决于厉风找出问题且正确认错的速度。
不过以前还会有宁栀爸妈帮忙分析,现在两个长辈也都一头雾水,厉风是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而且,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已经一个星期了,能让我死得明白点吗?”
房间里没动静,他又补充道:“六月份我得走,别回头找不着人撒气,自己闷着炸。”
卧室房门被打开,宁栀端着水杯出来。
她在家习惯性散发,偶尔穿着睡裙。厉风喜欢宁栀刚洗完澡坐在她身边,姑娘家身上拢着淡淡的香味,闻着特别让人安心。
只可惜今天宁栀扎着马尾,短袖长裤一样没落。
“没和你生气,”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只是觉得这才是正常异性相处应该保持的范围。”
“正常异性?”一句话把厉风听得满头问号,“咱俩正常吗?”
宁栀隐隐有点火大:“咱俩不正常?”
厉风顺着她的思路:“咱俩以前不正常。”
宁栀冷着脸转身:“那以后正常了。”
“哎!”厉风连忙起身拦住她,“怎么突然纠结这个,正不正常都这样十几年了,你还想改啊?”
“这不正在改吗?”
“改什么啊?你是不是生气我抱别人了?”
终于有那么一丝丝挨到问题关键了。
“她排球比赛踩着球了,你懂吧?折着脚腕摔的,没人敢动她,但救护车不能开到体育馆里,总有人抱她出去。”
公式对了,数代错了。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跟你生气?”宁栀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有那么幼稚恋爱脑吗?再说你抱了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
厉风喉间猛地一哽,再开口时声音都带了些哑:“我只是在跟你就事论事。”
“我没那么闲,和你身边出现过的异性雌竞。”
厉风深吸了口气:“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难听?”
宁栀皱了眉:“那你别听。”
问题因为并不和谐的交流而变得越发棘手。
两人的交流也随着这次矛盾逐渐减少。
宁栀开始日常忘记拿温好的牛奶,厉风为了送过去每天勤勤恳恳追她一路。
不过今天宁栀起得迟,早饭准备在学校外面买着吃。
厉风稀饭喝了一半,硬灌下去也没追到,干脆握着牛奶一步三阶上了三楼。
人还没出楼梯间,抬眼便看到两个并肩而立的背影。
宁栀正在走廊上吃她的饭团,季鸣岐站在她的身边,递过去一盒牛奶。
厉风的眉头一瞬间蹙得老高,刚准备大步走过去把这傻逼推开,却见宁栀笑着接了下来。
他脚步一顿,整个人傻在原地。
季鸣岐攥攥手指,脸上挂着略微羞涩的笑。
他们面前的横栏上还摆着一本厉风读不懂的英语书。
晨风一吹,书页哗啦直响。
“厉风?你往三楼跑什么?”
年级主任大眼一瞪,一句话吼的周边几人都侧了目光。
其中有两个值日生吓得一抖,快步走开时还嘀咕了几句闲话。
“这谁啊?”
“十六班的。”
吊车尾的班级都在一楼,平时也不上来。
楼层就像是泾渭分明的三八线,把学生按成绩分了个三六九等。
对于厉风这种时不时爱惹点事情出来的后进生,年级主任恨不得在他们身上安摄像头事实监控。
迎着季鸣岐打量的目光,厉风偏过脸去,手里的牛奶被捏得变形。
而在那一瞬,他像是豁然开朗一般,宁栀之前说的话突然都有了缘由。
“马上上课了还不赶紧回自己教室!”
厉风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路过垃圾桶时把那盒牛奶“哐”一声砸了进去。
-
厉风的反应又一次超乎了宁栀预期。
不是上前阻止,而是转身放弃。
这一年厉风像是不受控似的,一旦有什么情绪全部比以往放大了体现出来。
宁栀是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接了季鸣岐的一盒牛奶,就能点了厉风的引线,把冷战从单向炸成了双向。
对方像是把她之前说的话当了真,也开始有意和她保持距离。
正常异性关系。
大概也就这样。
“你和风哥最近怎么了?”徐淼煎熬了几天,终于在某天放学忍不住问了出来。
宁栀低头算题没一句废话:“冷战。”
徐淼斟酌着询问:“因为…年苗苗?”
宁栀笔尖一顿:“她还好吗?”
“不知道,”徐淼把脑袋靠在宁栀肩上,“我哥昨天去医院看她了,回来也是板着脸不理人。你不是认识她吗?我们也要去看望吗?”
宁栀停了笔,垂眸思考了一会儿。
昨天周末,厉风一天都没在家吃饭,宁栀没问孙晴也没提,原来是去看望年苗苗了。
“你哥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淼想了想:“应该是早上走的,我懒觉呢不知道。回来的话,午饭之前就回来了。”
宁栀睫毛一颤,“哦”了一声。
“怎么了?”徐淼抱住她的一条胳膊,“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昨天厉风在医院呆了一天。”宁栀说话平平,没什么起伏。
徐淼登时瞪大了眼睛:“什、什么?他在医院干什么啊?”
答案显而易见。
看望病人,或者陪着病人。
“风哥为什么会她这么好啊?”年苗苗彻底错乱了,“不对啊,怎么可能?风哥最喜欢你了,怎么可能变心呢?”
“我之前故意让季鸣岐给了我一盒牛奶,”宁栀合上练习册,缓慢地收拾着文具,“他看见之后转身走了。”
“就、就走了?”徐淼更不能理解了,“之前班长跟你表白,风哥可是直接砸了人家的场子。”
“我不清楚,”宁栀皱了皱眉,“我总觉得,厉风最近情绪起伏特别大,他对年苗苗也很奇怪,左右认识不过一年,怎么会——”
说到这她停了停:“可能爱情来了挡不住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徐淼吓得把手摆出残影,“风哥喜欢你的!那只是他的师妹而已!”
这话说完,两人一起沉默了。
这简直是教科书上走下来的渣男语录。
“不可能的,”徐淼目光呆滞地一遍遍重复,“你千万别多想,不可能的。”
“虽然我也不太相信,”宁栀拉上书包拉链,“但是我找不到理由来解释厉风的这些举动。”
“要不…要不你去问问他?”
“问什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陪伴不敌天降,十多年的相处还不如别人的不到一年。
宁栀问不出口。
“我好难受,”徐淼抓着自己头发走出教室,“你和风哥要是怎么了,我和我哥怎么办啊?”
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四个人以后难不成就不能一起玩了吗?
“我和厉风本就没什么,”宁栀按住楼梯扶手,视线淡淡扫过放在楼道边的垃圾桶,“真要说起来,我和他也不能怎么了。”
再吵再闹厉风还是要回她家吃饭,逢年过节厉叔叔也会过来拜年。
长辈们还有走动,他们再陌生也陌生不到哪去。
“栀栀,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为什么不和风哥在一起呢?”
宁栀停下脚步。
这个问题其实很多人问过她。
徐淼、徐焱,甚至江繁花。
但凡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可能心里都存着这么一个疑问。
——这么在意的话,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我曾经想过,只不过有点早,在初中。”
“我亲了一下他,他因为害怕把我推开了。”
宁栀抬起左臂,在手肘内侧不明显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白色疤痕。
不到半厘米的长度,是磕碰在茶几上留下的。
“要是我现在亲他一下,他应该会直接跟我告白。”
“所以,如果我只是想和厉风在一起,应该在高中时亲他,而不是初中。”
徐淼给听傻了:“那你、那你现在亲他呀!”
宁栀却摇了摇头:“可我现在不想单纯的和厉风在一起。”
“我想和他结婚,想和他过一辈子。但是在这个年纪里,是错误的时间。”
“我们会因为不成熟而争吵,因为不确定未来产生分歧,与其和厉风成为情侣关系,不如继续做家人,有双方父母的干涉,最起码不会因为分手导致关系彻底破裂。”
“等到我们足够成熟,经济独立,明白承担和责任,即便一方犯错也会被包容原谅,这才是正确的时间。”
“我想那时候再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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