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岁暖没直接回家。
而是去嘉中的礼堂排练了一下明天运动会闭幕式上要演唱的歌。
岁暖走出校门的时候,夜幕已完全垂落下来,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下了电梯,岁暖输入密码推开门,视线穿过玄关却看到餐厅那侧透出的灯光。
她换了鞋走过去,还以为是自己没关灯。
一道高挑的身影靠在吧台前,自上而下的灯光将他垂下的长睫染上暖色,听到动静,抬睫露出漆黑深邃的瞳孔。
岁暖下意识想后退到门口再确认一次门牌号。
“没走错。”江暻年说,“我妈的消息你没看吗?”
岁暖把轻飘飘的书包扔到一边:“手机前面没电了。”
“哦。”江暻年将台面上的一个保温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我妈特地让朱姨给你炖的。”
岁暖眨眨眼,半信半疑地问:“你回久榕台拿的?”
“大哥送过来的,还热着。”江暻年说完这句话,站直起身,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他走了几步,视线划过客厅落地窗前的那架钢琴,视线顿住。
岁暖刚揭开保温盅的盖子,吸了一口木瓜炖燕窝浓郁又醇厚的奶香,注意到江暻年的眼神,说:“是文伯母装修的时候从久榕台运过来的。”
江暻年却想到什么,扯了扯唇角:“是么。”
两家订下婚约的那年,江家初初在京市站稳脚跟,迫切需要一个在本地根深蒂固、人脉广泛的大家族作为伙伴。
在两个小孩子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大人们其实已经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地交锋过数次。
江父江母特意挑了一天正式登门拜访,带着那时候十一岁的江暻年。
两个小孩面对面坐在沙发的最外侧。
岁暖抱着一碟焦糖布丁,垂着卷翘的长睫,穿着公主鞋的小脚在沙发下晃悠地画着圈,看上去心不在焉。
庄珈丽转过头,柔声问岁暖的意见:“宝贝,你怎么想呢?”
岁家并没有江家那么迫切,可供挑选的对象更是如过江之鲫。像这样的家庭,不会希望自己金枝玉叶的女儿日后却因为婚姻郁郁不平。
决定权在同样十一岁的岁暖手上。
江暻年其实以为岁暖会拒绝。
尽管江家搬来久榕台,和岁家做了几年的左邻右舍,可在性别意识已经萌芽的年纪,他和岁暖的关系根本没到岁暖乐意把一辈子跟他绑定的程度。
别说这个了,他们应该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很漂亮,也有与这种程度的漂亮相配的傲慢。她非常傲慢,但是也有足以这样傲慢的资本。
岁暖抬起睫毛,琥珀色的杏眼在灯光清透得像水晶,视线从他身上流过去。
她的唇角总是向上翘着,很难看出她真实的想法。
岁暖不语的那几秒,时间漫长得仿若静滞。
然后她起身,将布丁碟放在了茶几上,优雅地走到角落的那架三角钢琴前。
弹了一段《梦中的婚礼》。
后来,江暻年才意识到,在那像宝石一样璀璨而棱角分明的表象下。
岁暖其实是一个极其,尤其——富有同情心的人。
……
岁暖从开放式厨房拿来一把勺子,回他的话:“是啊,难道还是我搬过来的不成?”她看向他,抬了抬小巧的下巴,连挖苦的语调都很清脆,“你说,文伯母是不是怕我抛弃你?所以特意把这架钢琴搬过来提醒我。”
前几年或许是,现在就说不定了。
江暻年眼神闪烁不定地看了岁暖几秒。
他突然走过来,岁暖警惕地抱住自己的保温盅:“你干什么——”
江暻年的一只胳膊架上她的肩膀,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两下划出来相机,又调转成前置。
屏幕上映照出岁暖小猫眼瞪得圆滚滚,一脸惊愕的表情。
“所以,我给我妈报备一下,我把她特意给你炖的汤送到了你手里,你、很、喜、欢。”江暻年弯下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脸颊,向上扯动她的唇角,语气淡淡,“岁暖,别人在拍你,你能不能笑一笑?”
两个人的脸挤在同一张屏幕里。
岁暖怎么看都觉得,江暻年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一种大仇已报的恶意。
-
运动会最后一天。
老天非常赏脸,一大早就扯着云盖在脸上,阴天的风凉丝丝的,吹在身上正好舒适。
江暻年今天的项目只剩一个4×100接力,是下午径赛的最后一项。
岁暖被贝多芬叫走,正好没看到,回看台拿东西才听到同学热火朝天地讨论江暻年最后一棒逆风翻盘的精彩表现。
岁暖“呵”地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心里很快有了主意,拍了拍前面一个男同学的肩膀:“你好,等下江暻年回班以后,麻烦你跟他说一声,蒋老师叫他去主席台后面的B播音室。”
男同学没想到岁暖会主动和他说话,话都紧张到说不出,只拼命点头。
……
岁暖在播音室翻了一会儿资料,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少年刚运动过有些发哑又疏淡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你不会就是想看我白跑一趟吧?”
岁暖转回身,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歪头:“怎么会,我当然是有事找你啊。”
江暻年:“说。”
“蒋老师说今天闭幕式上让我来主持颁奖环节。”岁暖托着腮,“蒋老师好像非常相信我以后会出人头地……说我来念名单的话,对得奖的同学来说一定会成为很有价值的回忆。”
江暻年很想说。
你已经非常出人头地了,岁暖大小姐。
他走过来,翻了翻她面前摆着的名单:“所以?”
“除了优秀运动员,还有学校上个季度的进步之星,人还蛮多的。”岁暖眨着大眼睛,“如果是很珍贵的回忆,大家肯定也不希望名字被念错吧,闭幕式还有二十分钟,你跟我一起把名单里的生僻字标完。”
江暻年:“……”
岁暖及时地杜绝了他任何拒绝的可能性:“快点,不然我要和文伯母告状了。”
江暻年似乎冷笑了一声,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说:“都几岁了,还玩找你妈告状这一套。”
他看到岁暖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蹙起两道细细的眉。
江暻年:“?”
至于吗。
何况文玫本来就偏爱岁暖一些。
岁暖却一下子趴下来,毛茸茸的发丝在他手臂边颤动。
她压低声音:“外面好像有狗仔。”
江暻年转头向外瞥了一眼,铁丝网的窗外的确有黑影鬼鬼祟祟地晃。
岁暖正犹豫着要不要往桌子底下钻,黑影便从头罩下来,带着凛冽的气息落在她头上,像一片轻飘飘的冷锋云。
她很快意识到,是江暻年的校服。
轻浅的呼吸清晰地拂过脸颊,她又意识到,江暻年也和她一起在校服下面。
“……”岁暖很无语,“你干嘛要把自己也罩进来。”
光线透过校服布料朦胧地落在江暻年的脸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却照不亮看着她的浓黑眼瞳。
瞳孔里翻滚而过的像云系下酝酿的雷暴,又像转瞬而逝的雨前风。
他冷淡地丢下两个字:“顺手。”
然后手一掀,便退了出去。
岁暖一下子被蒙了个兜头盖脸,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
她反应过来,手在校服两边撑起一个口,露出小脸,造型像动漫里的无脸男。
江暻年已经在旁边拿着笔开始在名单上标拼音。
过了五分钟。
岁暖问:“走了吗?”
江暻年:“嗯,我给蒋老师发消息了。”
岁暖一下子掀下来:“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江暻年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好像在说为什么要跟你说。
新仇旧恨此刻一下子涌上心头,岁暖把校服团成一团砸到了江暻年的头上。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江暻年抬手接住,黑瞳冷飕飕地横过来。
岁暖鼓着脸,气势比他还足,她抬高声音:“你也不要把有陌生人气味的校服给我盖!”
江暻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
江暻年蹙起的眉缓缓松开,淡声说:“这是另一件。”
他收回视线,中性笔在修长的手上转了一圈,又说:“昨天我让荀子浩帮我拿的校服,是他给了别人。”
岁暖拿起笔,看着自己面前的名单,嘟囔了一句:“……你好啰嗦啊,江暻年。”
风吹过窗外的青空,阴云散去。
傍晚的太阳露出它柔和又朦胧的面庞。
-
岁暖和江暻年一前一后回了看台。
她从包里翻出口红补妆,却感受到席露晴欲言又止的眼神。
岁暖转过头眨眨眼睛:“?”
席露晴的脸又红了,眼神闪烁:“我、我前面和陈嘉榕一起去找你……”
陈嘉榕突然一下子从旁边蹿了出来,捂住席露晴的嘴:“孩子,这话可不兴说。”
岁暖不明所以地盖好口红,将包放回去:“那回来再说,我得上台了。”
岁暖提着裙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席露晴差点被陈嘉榕憋死,扒开她的手,深吸好几口气:“那、那个,我觉得咱们应该看错了吧?”
陈嘉榕压低声音,煞有介事:“怎么可能!他们肯定躲在校服底下接吻来着,要不突然盖上校服干什么?”
席露晴游移不定:“……但是他们平时看起来谁也看不惯谁啊。”
“装的。”陈嘉榕下论断,“人家可是青梅竹马诶,从小一起长大的深厚感情~而且你说暖公主为什么要回来补口红?肯定是被吃掉了啊!”
席露晴被口水呛到,视线犹犹豫豫地投向江暻年的方向。
江暻年倚着栏杆,校服随意地搭在手臂上,正跟旁边几个男同学聊天。说话时唇角扯了扯,看上去心情很轻快。
——手里那件校服衣领上,似乎真的,有口红印。
这么狂野吗?!
席露晴瞪大眼睛,连带着多瞟了几眼江暻年的嘴唇。
……难道真的比平时红一点?
说个写的时候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东西:
冷气团主动向暖气团移动的锋叫冷锋。冷气团前缘插入暖气团下部,使暖气团被迫抬升,水汽在上升冷却过程中成云致雨,会形成冷锋云系。
小江和暖宝就素一冷一暖有没有……[让我康康]
[墨镜]嗑到的这辈子有了(?)
顺便求求灌溉[求求你了]荔荔会努力长大的~
上章的提问,第一道的正答是看到了
至于第二道暖宝有没有吃醋……[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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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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