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继续行驶，学生们说话的声音也逐渐降低下来，在这个温暖的，可靠的环境里，很容易让人睡着。梦里莫琦被海浪高高抛起，失重时血液倒流的感觉像是做了个SPA，下一秒，升起的身体被安全带从胸前按下，直到身子跌坐在座椅上，莫琦猛然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抓住方韵的胳膊，紧接着又是一个上坡下坡，一车人整齐划一地飞起，跌落，飞起，跌落，飞起......
学生们好好地体验了一把过山车的快乐，这也是去月季山的特色项目之一了。
直到车逐渐平稳下来，学生们才停止了叫声，开始嘻嘻哈哈打趣刚刚的丢人瞬间。
“方老师...欸？怎么是你？”看清身边在坐的人，莫琦忙松开紧抓的手。
林现阳反手抓住她胳膊，尽量帮她坐地安稳一点。刚想说话，方韵的声音从座位后面插过来：“莫老师，我在这呢。”
莫琦循声望去。
只见从第二排探出个小方脸，亮晶晶的眼睛笑得弯弯地看向她：“你醒啦？”
其实昨天她睡得挺好的，但是她有点晕客车。刚刚在车上睡的不省人事，作为带队老师，心下有些不好意思。
方韵身边坐着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年岁的面孔，鼻梁上架着金丝眼睛，皮肤有点古铜色，给人地感觉是就是很精神。那人礼貌地朝她点点头：“你好莫老师。”
莫琦心知这应该就是建筑系的带队老师言景文了遂也点头打招呼：“你好言老师。”
方韵笑着给她解释：“之前就约好了，建筑系在服务区换车，和咱们并在一辆大巴里。刚刚看你睡着了，就没喊你。给，山泉水。”说着递过去两瓶矿泉水。
原本很多空下来的座位果然坐满了学生，莫琦点点头，她也算带队老师，说起来算是她的失职，有些歉意得说道：“我睡得太死了。”说着，余光扫身后一个人，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江淮锦没什么表情地盯她一眼，毫无吃惊。毕竟她坐在第一排，上车的位置，他刚刚一上车就看到她了：“带队。”
想要介绍的话卡在方韵的嗓子眼儿里：“你俩、你俩认识啊。”
江淮锦不愿意多说，嗯了一声就开始闭目养神。
对上方韵好奇的眼神，莫琦尴尬地笑了一下，硬着头皮解释：“嗯，校友。后来就出国学习了。”其余的，她也越不愿意多说。
这话不知哪里得罪了江淮锦，闭上的眼皮“咻”睁开，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莫琦成功地接收到了那个不善的警告眼神，咂么了一下嘴里的水，怪甜的。
方韵惊讶地挥舞着手指，在言景文，江淮锦和她之间画了一圈，惊喜道：“你们三个是校友啊！”
莫琦在A大待的时间不久，也没认识几个人。她没听过言景文，惊讶地朝小平头看去。
言景文推了推金丝眼睛：“这没想到这么巧。”
“是啊。”莫琦答道。
余光看到那人已经重新闭目养神了，一副漠不关心生人勿近的模样，莫琦转回身去默默喝水。
她思绪很乱，眼神无焦地看着窗外极速倒退地路面，心里默默吐槽，最后实在忍不住，拿出手机啪啪打字。
肩膀被拍了两下，转过头对上那张朝气的脸庞。林现阳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要不要看看？”
莫琦默默收回手机：“嗯，荣幸！”
剩下的路依旧平稳，车厢里的温度也逐渐上升，仔细听，能听到前排两人聊天的声音。
林现阳转着相机里的照片一一给她展示，嘴里讲着拍摄时遇到的印象深刻的事儿。
莫琦不得不感叹：“你们摄影系毕业了就算是不搞摄影，写故事也是会是一把好手。”
林现阳搔了搔脸：“你不觉得烦就行。”
莫琦抿嘴笑道：“我不觉得烦，这个呢？这是在哪拍的？”
林现阳头看了一眼:“P省，十万大山。山里民风剽悍，一些山里村民还是比较排斥外人的。我们找了很久，到了傍晚才找到这个阿嬷愿意收留我们一夜。你看这个...”
莫琦便偏过头去看，昏暗的房间深色的背景里，天光从窗口打在一张小小的书桌上，小女孩手里赚攥着铅笔，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过来，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是没有被污染过的纯真和好奇。
“她叫阿兰，是阿嬷的孙女，我们去的时候她在写作业。她妈妈是被拐来的，两年前被家人找回去了，我们和她交流的时候，她说她爸爸出去找她妈妈去了。”
莫琦觉得背上冒出冷汗：“按理说，她爸爸应该不知道地址吧？”
“嗯。”林现阳滑动着相机：“因为妈妈想孩子，所以往学校寄了封信。”
“寄信？！”莫琦：“为什么不打电话？”
林现阳看了莫琦一眼：“因为阿兰没有电话，他们家只有她爸爸有一部手机。”
莫琦沉默下来。
“阿兰舍不得把信扔掉，所以便把信藏在了枕头里。前段时间不知怎么被她爸爸发现了。阿嬷收留我们住一夜的条件就是帮忙寄信。她给她妈妈写了封信，希望我们能带出去寄，因为他们村子里邮递员一周只来一次，从镇上寄信快一些。本来我们还是要在那里多停留一天的，因为答应了这件事情，所以决定第二天就回镇上。第二天很早我们就起来了，就在这个小桌子上摆着煮好的鸡蛋。是阿嬷和阿兰半夜起来给我们煮的。”
看着莫琦的脸色，林现阳有些感概：“匪夷所思吧？”
莫琦诚实的点点头：“每一点都让人难以相信。你这不是编故事骗我吧？”
林现阳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在编故事？”
“如果就像你说的，阿兰的妈妈是被拐来的，那她的阿嬷在那种坏境里为什么选择帮助孙女，而不是自己的儿子？”
林现阳沉默了一下：“因为阿嬷也是拐来的。”
莫琦声音被咯了一下，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有后续吗？”
林现阳点点头，眼睛里迸出了兴奋的光亮：“我们几个到了镇上，觉得寄信实在是太慢了，所以当即决定亲自去一趟。阿兰之前说过她爸爸是要坐火车，从P省到Y省坐火车要两天，路上坐车也要耽误时间，如果我们坐飞机去Y省没准可以赶到前面去。所以我们几个立马定了最近的飞机直飞Y省。”
“然后呢？成功了吗？”
林现阳点点头：“成功了，但不是我们，是警察。”
“警察？”
“我们当时太兴奋了，所以第一反应是应该立刻坐飞机去赶时间。去飞机场的路上我们一直在想每一步该怎么走，突然，我们想到其实最快的方式不是飞机，而是...”
“是电话。”
“没错，最快的方式还是打电话。所以我们立马掉头去了警察局，那里的警察知道了事情经过之后通过公安系统找到了她妈妈的电话，幸运的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显示屏里蓝白色的建筑，在深夜里格外的静穆庄严。莫琦低头看着，小声说道：“你们也是英雄。”
声音轻响，轻轻拂在面腮，林现阳红了耳朵，低头滑动相机里的照片：“我们不算的。”
口袋里的手机叮地一声，江淮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排的方向。前方两人的声音从座椅缝里漏出来，他只能看到客车的座上贴着的规整干净的布条广告：顺达山泉水，只取月季山本地山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