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运动员进行曲》震得操场看台嗡嗡作响，苏砚站在跳高场地的沙坑边，指尖捏着号码布的边角，布料被汗水浸得有点潮。第三跳的横杆升到一米七五，比他平时训练的最好成绩还高五厘米，裁判吹哨时，他听见看台上传来声格外响亮的加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江驰刚跑完1500米的预赛，校服外套被他系在腰上，露出的白色T恤后背洇着大片深色的汗渍。他扒着栏杆冲苏砚挥手，手腕上还缠着圈纱布——上周在实验室摆弄航模零件时被划到的，当时苏砚递给他的创可贴，不知被他换了多少回，此刻倒成了显眼的装饰。

“别分心！”江驰的声音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却像带着穿透力，“助跑快一点，像你修航模时拧螺丝那样，稳准狠！”

苏砚深吸一口气，助跑的脚步在塑胶跑道上敲出规律的声响。跑到横杆前时，他忽然想起周末在花园里，江驰蹲在地上看他修航模，手指戳着松动的卡扣说“你这手法跟跳高似的，看着轻巧，其实全是巧劲”。

身体腾空的瞬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蜷起膝盖，后背擦过横杆时，听见“咔嗒”一声轻响——杆没掉。

落地的沙粒溅在小腿上，有点痒。苏砚撑着膝盖站起来，就看见江驰已经翻过栏杆冲过来，手里攥着条白毛巾，上面印着学校的校徽，边角磨得起了毛——是上周苏砚落在实验室的，当时江驰说“帮你洗了晾着”，此刻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牛啊学神！”江驰把毛巾往他脖子上一搭，掌心的热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我就说你行，比修航模还利落。”

苏砚扯下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毛巾上的皂角香混着江驰身上的汗味，竟不觉得难闻。看台上的同学在喊江驰的名字，下一轮1500米决赛快开始了，他却没动，只是盯着苏砚的脚踝看：“刚才落地是不是崴了下？我看着有点晃。”

“没有。”苏砚往前走了两步，故意踩得重了点，沙粒在脚下咯吱响。

江驰却不依不饶地蹲下身，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别硬撑，疼就说一声。我书包里有云南白药，上周特意买的，就怕你跳高崴脚。”

他的指尖带着点粗糙的茧，是常年玩航模、打篮球磨出来的，碰在皮肤上有点痒。苏砚往后缩了缩脚，却被江驰按住膝盖：“别动，让我看看。”

阳光把两人的影子压得很低，叠在沙坑里，像幅被揉皱又展平的画。苏砚忽然想起周五下午的实验室，江驰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看他调试显微镜，手指戳着载玻片说“你看这细胞，跟你一样，看着冷淡，其实里面热闹着呢”。

“真没事。”苏砚把他拉起来，“快去准备决赛，再不去要迟到了。”

江驰这才松开手，临走前塞给他个东西——是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糖，跟上周在实验室他偷偷放在苏砚实验记录本里的那颗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糖纸上画的笑脸，比上次的更歪了点。

“含着，补充体力。”江驰的声音有点急，“等我跑完给你带冰汽水，橘子味的，跟上次单车棚的一样。”

他跑向起点时，校服外套在腰间晃悠，像面小小的旗帜。苏砚剥开糖纸，柠檬味的甜在舌尖散开，他忽然发现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决赛要是拿第一，能不能……让我牵次手？”

字迹被汗水洇了点，有点模糊，却看得清末尾那个小小的问号，像只怯生生的眼睛。

1500米决赛的枪声响起时，苏砚站在看台下的阴凉处。江驰起跑时落在最后，白色T恤在攒动的人影里忽隐忽现，像条逆流的鱼。跑到第三圈时，他突然加速，超过前面的人时，还回头往苏砚的方向看了一眼，阳光照在他脸上，笑得像颗刚剥开的橘子。

最后一百米冲刺时，苏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广播里的加油声。江驰冲过终点线的瞬间，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却还是张开双臂冲他比了个“第一”的手势。

周围的同学涌上去庆祝，苏砚被挤在人群外，看着江驰被人架着肩膀，却还在拼命往他这边看，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别忘了糖纸上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散去些，江驰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额前的碎发全湿透了，贴在脸上像片深色的海。他没说话，只是喘着气伸出手，掌心向上，还沾着草屑和沙粒。

苏砚看着那只手，又想起糖纸上的字，指尖在身侧蜷了蜷。风掀起他脖子上的白毛巾，边角扫过手背，像只轻轻的触碰。

“愿赌服输。”他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江驰的手很烫，掌心的汗把他的手指都浸湿了，却握得很紧，像怕一松手就会飞走。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拉得很长，白毛巾从苏砚的脖子上滑下来，落在地上，被风卷着，慢慢靠近他们交握的手。

看台上有人在喊他们的名字，远处的跳高场地传来新的欢呼，而苏砚只听见江驰的心跳声，混着自己的，在喧闹的操场上，敲出清晰的节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特意拉长篇幅，想把运动会的热闹和两人独处的安静对比得更明显些——周围越吵，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就越清晰。江驰的“刻意准备”（云南白药、橘子味汽水、糖纸上的字）其实藏着很多小心思，而苏砚的“默许”（任由检查脚踝、最终伸手）也比平时更主动了点，这俩终于不再是“一个追一个躲”的拉锯，开始有了双向的回应。

细节上埋了不少呼应：白毛巾对应实验室的遗落，柠檬糖呼应上周的偷偷放置，连江驰手腕的纱布都记得提一嘴，就是想让这些日常的碎片串起来，像运动会的跑道一样，慢慢绕回彼此身边。字数多了点，但希望能让这份少年人的紧张和雀跃，更扎实地落在心里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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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运动会的白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