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在那只咒灵窜出来之前，两个人谁都没有察觉到它的咒力波动。

不好的回忆被勾了起来，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夏油杰只觉得脑袋里轰了一声。

没经过任何思考，伽椰子已经从灰原美树背后浮现出来。

惨白双手从她背后环绕向前，在她惊惧的目光中虚虚的将她环抱。

下一秒浮动的黑发像蛛丝一样织成了茧，长发一层又一层将女孩圈围进深处，只留下最外层的部分分出几缕发丝，像毒蛇一样游动着昂起发梢，呈包围态伺机而动。

就在长发即将刺向那只咒灵的前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新的咒力从角落中窜了出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原本那只咒灵一头撞了出去。

这个气息！

夏油杰猛地瞪大眼睛，本来已经要展开攻击的伽椰子随着他的心念突然停在半空。

五条悟也条件反射般去摸眼睛，然后才记起六眼暂时无法使用。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把遮眼的小镜片推回原位，就维持着这种怪异的姿势定定望向那边。

那也是一只咒灵。

一只仅有半边身体，双手扭曲且苍白，身体比例像是被强行拉长了的诡异咒灵。

陌生又熟悉的咒力残秽一下又一下鼓动着，艰难又坚定的缠住最开始出现的那只咒灵。

……怎么可能啊……

“灰……”熟悉的呼唤涌至唇边，颤抖的声线却无法将字符拼全。

夏油杰无意识向前走了一步，那只咒灵像是刚刚发现他一样，头部向后转动180度，没有五官的脸正朝向他。

下一瞬，它忽然放开身下的那只咒灵，用扭曲的双手支撑着身体朝他这边迅速爬了过来。

身体本能摆出了攻击姿态——无论用咒术、咒灵还是体术，夏油杰都能随手将这只不知死活的低级咒灵瞬间柭除。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默默看着它由远及近。

咒灵竟然也没有攻击他。

它与他擦肩而过，冲向了伽椰子的方向。

属于特级咒灵的威压封锁了周围的空间，尽管没有特意外放，那股威势也足以震慑住所有低级同类远远避开。

这也就是咒术界所谓的越干净的地方越危险。

可这只咒灵却蠢到违背了本能，一步步爬进伽椰子咒力覆盖的范围里，用它仅有的双手撕扯着它的头发，试图剥开那只巨茧。

一下又一下。

覆盖着空间力量的发丝割断了它的手掌，又在下一秒被咒力重新催生出来，它沉默的继续之前的动作，直至恢复及不上受伤的速度，变得皮开肉绽。

灰原美树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忽然也开始用力挣扎了起来。

一个连术式都没觉醒的小女孩又能对一只特级咒灵做什么呢？

她全力以赴的挣扎甚至都不能将那看似柔软却万分坚韧的发丝挣松一点点。

绝望的哭嚎声因层层束缚而变了调子，女孩声嘶力竭的喊，“不要！不要伤害我哥哥！！！”

最不愿承认的答案被**裸丢了出来。

夏油杰感到一阵眩晕。

可这怎么可能？

灰原明明死在咒灵手上，死在了高专的任务中。

他们亲手柭除了杀死他的咒灵，收敛了他的遗体，也是他们亲自把他的遗骸收敛回来，遵循咒术界的传统处理干净。

无论从哪个方面想，灰原都绝不可能出现咒灵化才对啊！

他、悟、七海、硝子……一个人可能出错，但难道他们所有人全都一起出错了吗？！

要怎么办？

他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以往备受称赞的应变能力全然被他自己抛了个干净。

就在这时，温热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先镇定。”

他歪头，正对上五条悟的眼睛。

那里面镇定的情绪似乎感染了他，夏油杰微微合眼，再睁开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挥手驱散了伽椰子，让满脸惊惶的女孩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咒灵因伽椰子突然消失而失去平衡，庞大的身躯向前砸去，但在半途又被它自己控制住，扭曲的双臂从两侧张开，将女孩小小的身躯拢在怀里。

“哥哥！哥哥！”

灰原美树早已经泪流满面，近乎破碎的目光还没来得及适应光线就开始四处张望，直到落到半身咒灵身上才又猛然重新迸发出希望。

她从咒灵的怀中挣开，跑到咒灵与他们两人之间，呈大字型张开手臂，试图用自己幼小的臂膀将咒灵护在后面。

“别杀他……别杀他……他是我哥哥……”女孩一边说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夏油哥哥，五条哥哥……哥哥他经常对我提起你们，你们是哥哥的同伴对吧，哥哥最敬佩最信任你们了……”

“放过他吧……”

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沉默的两人，“他从来没害过人……我会把他藏起来，我看好他……我会看好他……我不会让他害人的……”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用双手捂住脸，终于泣不成声，“……求你……求你们了……”

咒灵就像真的还保留着一丝丝身为人类时的残念，竟然像听懂了一样，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我……”夏油杰刚刚开口，另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杰。”

五条悟忽然贴近了他，小声道，“你的反转术式……有没有可能把灰原变回来？”

这话他说的非常谨慎。

玩弄灵魂是咒术界的大忌，即便是他也必须严肃以待。

但他也的确觉得这是个机会。

无论灰原是怎么变成咒灵的，起码咒灵在，他的灵魂就还在，只不过是被诅咒和执念扭曲了而已。

当然，因为咒术界没有能让咒灵恢复理智的办法，放在以往的这种扭曲除了给死人和活人都徒增痛苦以外没什么意义。

可巧就巧在夏油杰刚刚领悟的反转术式——理论上讲他是真的可以做的人为把多余的扭曲梳理剔除，最将灰原的灵魂还原成他本来的样子。

不一定真的能成功拉回他的意识，可起码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还没等夏油杰回答，一个颤巍巍，带着不敢置信的童音已经响了起来。

“……我哥哥……他还能变回来吗？”

尽管五条悟说话的声音已经足够小了，但不知是因为夜晚的楼道中太过安静，还是大喜大悲的情绪冲击下她的五感被咒力临时加强了，他的这句话被美树给捕捉到了。

小小的女孩忽然怔住了，她的瞳孔一阵紧缩，然后剧烈颤动起来，呼吸随着心跳加快而变得越来越粗重。

五条悟皱了下眉，意识到说错话了，可女孩没给他收回的机会。

她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砸在粗糙的地面上，瞬被擦破了一层皮。

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请救救他！救救他！”

她往前爬了几步，伸手捉住夏油杰的衣角，抬头用绝望又带着希望的目光看着他，像是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手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可因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那衣角又几次从她手中滑脱了。

她的表情更加绝望，声音尖锐的几乎像是在嚎叫了。

“大人……大人……求你了……”

一只手落在她头上。

“先告诉我，灰原他究竟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对这个问题，灰原美树其实也一知半解。

在她的描述中，她一开始联系伊地知所为的那只咒灵根本就不是灰原，而是一只更加奇怪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小女孩努力回忆当时的细节，想要帮上更多忙，借此帮助哥哥复原。

但她还太小，词汇量也太少，在她比比划划的形容下，两人只能大体判断出那是一团缝合过的不规则肉块一样的东西，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孤儿院里，她看到一只蜘蛛从它身体里爬了过去，但在出来的时候却忽然变成了咒灵。

从那天开始，孤儿院里的怪物忽然多了起来，她在恐惧之下给伊地知打了电话。

可也就在那一天，灰原的咒灵体忽然出现，在她被一只咒灵追到走投无路时将她保护了下来，然后灰原就一直跟着她，帮她驱赶孤儿院里的咒灵，后来有一天最开始那团奇怪肉块也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油杰非常在意她描述中的那个奇怪肉块，直觉那会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但它已经消失好几天了，两个人将孤儿院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有价值的消息。

最后两人把灰原美树送回了房间，然后带着灰原的咒灵离开了孤儿院。

离别前小女孩倚靠在门框上。

“我哥哥，她会回来吗？”

夏油杰不敢看她期盼的眼睛，扔下一句“我会尽力”，登上咒灵狼狈的离开了。

回到居住的小屋，五条悟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去找夏油杰。

夏油杰果然也没睡，坐在窗口好像在发呆，连他开门都没有察觉。

“还在犹豫吗？”

五条悟从他身边坐下。

不是犹豫要不要尝试用反转术式恢复学弟的意识，而是更加残忍的，要不要趁学弟没有知觉，就这么直接柭除他。

“……你还真是敏锐。”夏油杰道。

“被某个没长嘴的家伙逼的。”

五条悟好像笑了。

“试试吧。”

“你很想他回来不是吗？”

夏油杰又沉默了一会，张口说道。

“过咒怨灵的本质是以诅咒将纯净的灵魂扭曲污染，强行束缚在人世。”

“就算我能重新给他捏一个外表，重新找回他的意识，我也改变不了他自此只能以一个怪物的身份在人间游荡这个事实。”

“他不再是人——咒术师容不下他，他也成不了真正的咒灵——咒灵也不会是他的同类……”夏油杰缓缓道。

“从此一切美好全部与他无关，只有污秽和诅咒如影随形。”

“阴间不要，阳间不收，活不能活，死不能死……”

他看向五条悟，“……灰原他……或许不会想要这样的第二次生命……”

“总该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选吧。”五条悟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巧合凑到一起才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不试试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能因为执念大老远回来找美树，能因为执念克服咒灵的本能，没准也会愿意为了美树而留下来呢。”

“就算他真的不愿意，到时候再送他走也不迟。”

“总该让他跟美树再见一面吧，好好道个别，说上一句‘我要走了，照顾好自己’。”

五条悟把手臂枕在脑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轻松一点。

“殒命之时，皆是孤身，能够有弥补遗憾的机会，对咒术师来说是件多么稀罕的事情啊。”

然后他又露出笑容，作出一副老子超级靠谱的样子，“然后五条大人亲自送他一程，保证干脆利落、迅捷无痛嗷……”

还没说完就被夏油杰一下子敲了一下额头，嗷呜一声把话都咽了回去。

“白痴。”

夏油杰迎着他控诉的目光，唇角终于忍不住上扬了一点弧度。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做。”

他冲他举起拳头，骨节分明的一面停在他的眼前，“我们不是共谋吗？”

五条悟捂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也一拳头碰了上去，开怀大笑。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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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