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事那段时间,夏乎整个人状态极差,他陷进了一种绝望地、无法摆脱的黑暗之中。
就像一条干在岸上的鱼,还没来得及回归溪流,又被沙尘暴裹挟着撕成碎片。
伤痛带来的黑暗本就足够巨大,眼睛又连一丝光明也透不进来。
世界在他眼中一片虚无,连看见黑色都是一种奢望。
夜晚和白天没有任何分别……
他整天靠回忆以往记忆中的色彩来掩盖自己眼前空洞洞的世界
好容易恢复一些,才知道这还不是最难熬的。
因为不熟悉房间结构,家里几乎每一处桌角、门板、墙壁,都承受过来自他身体的撞击。
如果说失明让他看不了书,玩不了手机,这只是减少了生活的乐趣。
但日常分辨不了衣服的正反,吃不了自己饭碗以外的任何食物,就连给自己倒一杯水都做不到。
这种生活中看似是小麻烦的事,大大的打击了他生存的**。
脚下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因为未知,又更显得恐怖。
小时候也有故意闭着眼睛走路的经历,但往往没走出几步就会慌乱,偏离方向,然后就会被迫睁开眼睛。
现在是同样的感觉,但睁开眼睛也没用了……
不得不说,谢炀成天的插科打诨虽然让人气愤,倒是减轻了不少他心里的这种负担。
虽然一个人时他还是难以遏制的会有恐慌,会怕眼前的一片虚无。
但只要在教室,他就还有学习这个目标。
他得加倍努力,才能准确辨别老师的声音,。
下课时注意力又被谢炀分散,轻松不少,短暂的愤懑反而暂时的驱散了他心上压着的乌云。
即使是乌云,让它散开、再聚拢,总比长久地积聚在心里要好。
快一周都没怎么交流,谢炀还以为他早就把他名字忘了。
殊不知,夏瑜每天都在心里给他拿个小本本记账,他犯一次贱就默默添一笔。
一周下来,心里那只笔都快没水了。
谢炀现在在他眼里算得上罄竹难书。
“谢同学特立独行,我很难忘记。”夏瑜有点咬牙切齿,但还是尽量保持着礼貌。“虽然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下,谢炀同学。”
夏瑜顿了顿,他实在很少这样不留情面的和别人讲话。
想起这一周以来对方不遗余力的骚扰,他又觉得自己的礼貌可以先收一收,下定决心问道:“你真的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他觉得自己说的足够直白,甚至怕对方会不会下不来台。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谢炀此人的脸皮,显然厚到可以和古城里千年不倒的城墙相媲美。
“什么意思?”谢炀靠着椅背,懒懒的抬眼看他,吊儿郎当的转着手中的笔。
“你每天坐在我旁边,说实话,这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见他故意装作不懂,夏瑜也不再兜圈子,索性直接摊牌。
“咦,是吗?”
谢炀故作疑惑,“这可就奇怪了,小鱼同学。”
“奇怪什么?”听他这意有所指的语气,夏瑜有点不安,这人又有什么新招数?
谢炀也没让他失望。
手里的笔一丢,拍了拍面前的课桌,一本正经的问:“难道这些座位已经标上了你的名字,都是夏瑜专属不成?”
“大家都是来上课的,教室的座位还要按三六九等划分吗,”他故意气他,“和夏瑜同学做同桌,我是很开心的。”
又是那副欠揍的样子,夏瑜气结。
他眼尾含着笑,身体往前趴凑到夏瑜面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小鱼同学。”
谢炀问道:“你真的看不见吗?”
夏瑜并未察觉到他突然的接近,“你什么意思?”
听到他这话,他只觉得这人有病,谁还会做这种假吗?
甚至没顾得上纠结谢炀又乱改称呼的事。
“既然你看不见,那我坐在哪里对你有什么影响呢?”
“我还以为。”他故意顿了顿,“你是嫉妒我比你帅……”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夏瑜憋了半天,只回了一句干巴巴的,“你想多了。”
“那可不一定哦。”他靠回原来的位置的位置,“你又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子。”
说完双手往脑后一枕,开始闭目养神。
教室外面的树荫摇摇晃晃,关了一半的窗户偷偷送进来一阵凉风。
两个少年并肩,微风同时掠过他们的发梢。
此时阳光正好,他们还年少。
铃声响过两次,夏瑜终于想好说辞。
“谢炀,以后你想坐哪就坐哪,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再打扰我了,好吗?”
要不是现在写不了字,夏瑜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说话也受限制啊,我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吗小鱼同学。”
“不同意你就去别处坐。”夏瑜受不了了。
他已经忍了一周,这个巨型的蚊子在他耳边“嗡”了一周,再和他坐一起他迟早被他逼疯。
“喂,”谢炀颇具锲而不舍的精神,“夏瑜?夏瑜!”
被他叫烦了,夏瑜伸手去摸桌角的笔。
这是他特殊的安慰剂。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按键,似乎能给他带来些许安定。
谢炀看他在那摸索半天,终于把那只丑兮兮的录音笔握在手里,然后,夏瑜刚刚还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看来夏瑜用这个丑东西的时候还不少。
为了避开他,他还特意把笔放在远离两人的地方,以免再被捉弄。
每次都要摸摸索索好一阵。
好几次差点碰到地上,还是他偷偷给他放回去的。
一节课很快过去。
谢炀想到个办法,但他知道夏瑜会不同意。
中间休息时,谢炀故技重施,又开始戳夏瑜手臂。
“你是不是特烦我,特别不想让我和你说话啊。”
夏瑜默默点头,总算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我答应你。”谢炀说的还挺认真。
“要我不打扰你也可以,把你的笔借我一下。”
看着夏瑜刚舒展开的眉毛又准备拧起来,他补充道,“就一分钟。”
夏瑜选择相信他一次,“你最好说到做到。”
谢炀接过笔,却没有打开,反而摘下了脖子上的黑色皮绳,将上面的海豚挂坠拨到一边。
笔的尾端刚好有一点空隙,谢炀正好将皮绳穿进去,调整了一下,又扯了扯绳子。
确保这笔轻易不会掉了,他才满意。
“你先别动。”他嘱咐道。
夏瑜不明所以。
感觉有个散着热意的身体缓缓靠近,他下意识的想躲,却被谢炀一把按住肩膀。
有什么东西被戴到了脖子上,夏瑜伸手,立马被按住,“别摘!”
谢炀不无得意,“怎么样,我聪明吧!”他说着就拉着夏瑜的手去摸那笔。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夏瑜莫名有些羞耻。
低声道,“我又不是狗……”说着就想去解开。
谢炀好容易想出来的方法,当然不想白费,两人好一番拉扯。
夏瑜根本不占优势,两只手被谢炀结结实实的压在桌上,动弹不得。
“这就是我的条件,你要是摘下来,我以后就天天骚扰你!”他威胁道。
为了暂时的安静,夏瑜妥协了,伸手把那吊坠和笔藏进衣服里。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
回去就把这玩意摘下来,等他哪天能看见了,一定要谢炀也好好感受一下这种被强迫的滋味。
给他带十个,不,一百个!
上面挂一块招摇的牌子,还要刻上电话姓名,怎么显眼怎么来,以防走丢。
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夏瑜还在等着夏瑾。
两人约好去食堂吃新开的烤肉饭,这种所有食材都堆在一个碗里的食物,最适合现在的夏瑜。
不会撒的到处都是,也不会因为看不见而夹不到菜。
只要一个勺子,轻轻松松就能吃完。
下午上课前,不出所料,他的老搭档果然又来了。
夏瑜希望谢炀能够换换心情,换个位置。
也让他轻松一点,不必整日为了躲提防他的恶作剧而殚精竭虑。
“夏瑜!夏瑜!”
嘈杂的声音中突然炸出他的名字,“夏瑜在吗?”有人高声喊道。
随之而来的是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停在他面前。
来人慌慌张张,声音又急又乱。
原本乱哄哄的教室陡然安静下来,教室里还有很多没走的同学,此刻都望了过来。
夏瑜茫然的不知该看向哪边。
这满教室就他一人眼睛上贴着纱布,还坐在第一排,虽然之前不认识,那人还是一眼就看见他。
“你是?”夏瑜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人打断。
“我叫齐名,和夏瑾一个班的。”那人跑的太急,还喘个不停。
手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夏瑾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夏瑜噌一下站起来,差点撞到面前的人。
就连膝盖顶到旁边的椅子也毫不在意,声音中带着急切,“你说什么!”
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焦灼和担心。
谢炀也跟着站起来,伸手扶住他,免得再撞上其他东西。
齐名安抚道:“你别太担心,已经送他去医院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眼前人的声音变得茫然又遥远,夏瑜努力分辨着其中的意思。
夏瑾急着赶来接他,电梯人太多,下楼为了快一点又一步跨几个台阶,结果……
还差点撞倒从防火门那边出来的一个女生。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又一次的成了家人的拖累。
他知道这段时间妈妈、弟弟都为他付出了多少。
从家里随处可见的尖锐棱角一一被包上防撞条,到每一次吃饭都迁就他如今的用餐习惯,再到夏瑾。
他本来可以有一个轻轻松松的大学生活。
现在为了照顾自己,却不得不搬出原本已经适应的不错的宿舍,离开相同专业的舍友。
和他住在外面,每天要早起上课,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到了学校还得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穿梭在各个教学楼之间。
心里的愧疚此时达到顶峰,夏瑜此时甚至有些庆幸,谢炀还在旁边。
比起班里其他同学,他跟谢炀反而还熟一点。
“能拜托你一会帮我请个假吗?”他冷静了些许,却忍不住心中的忧虑。
“我下午应该上不了课。”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么焦灼。
即使看不见夏瑜的眼睛,谢炀也能从他突然塌下的肩膀、紧抿的嘴唇、以及按在桌上略微颤抖的双手中,窥知一二。
他此时的情绪紧绷到了极点。
谢炀刚刚还扶着他的手臂,此刻却放开了。
“抱歉,可能不太方便。”
啊啊啊啊,单机好痛苦。
存稿都没有这么痛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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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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