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阴雨,平南的气温又回转了,连日都是大晴天,外套又脱了,街上许多女孩子又换上了裙子。
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天,难得许文华没有去上班,调休在家。母女俩已经连续很多天没有过交流,云惜从房间走出来,拉出了她的行李箱。
她十分平静,提出了她要搬出去住的想法。
出乎意料,许文华并没有歇斯底里。
她脸上浮起嘲弄,斜睨着云惜,嘴里却不饶人:“搬出去?怎么,这个家里有什么洪水猛兽,逼得你要逃出去?哦对,这个家里有我,我就是那个猛兽,是吧。那么恨我,干嘛还回平南啊?”
云惜并不想和许文华吵架,只道:“不是,只是之后我的工作,住在外面比较方便。”
“工作?”许文华嗤笑一声,“你都回来啃老了,还有什么工作,别找借口了。”
关于工作的事情,云惜早就不想再去证明自己,而她也清楚许文华担心的是什么,她淡淡道:“妈,你放心,无论我工作如何,之前说好的每个月给你的钱都不会少。你也不用再试探什么,这个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许文华脸上有种被戳中心事的气急败坏,她瞪着双眼,冷笑:“行,你有钱,翅膀硬了,可以不用听我的了。那么有钱难怪要搬出去,钱在口袋里跳,也没办法。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也拦不住。你就是跟你那个爸一样,没良心。”
她又提起云惜的爸爸,云惜压抑住自己心中因为她的话有些起伏的情绪,片刻后才重新开口:“那我先走了。”
她拉着拖杆箱,走到了门口,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拖箱车轱辘转动的噪声,她打开门,许文华提高了声音,像是在发泄着什么:“走!都走!没良心的东西!滚!”
云惜关门的动作凝滞了一下,随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一并将她妈的怒骂一块儿关在了门后。
她再一次从这个家里逃离了出来。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她高考离家。她曾经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能和许文华重新以另外的相处形式生活在一起,可回来的这么些天,她明白了,有一些人,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云惜对许文华的感情十分微妙。
她的父母在她十岁那年分道扬镳,在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家都充满着争吵。
起因就是许文华说话太难听。
云惜的父亲脾气不好,也没什么出息,赚不了大钱,许文华不如意时就开口就是骂,经常将云父与其他人比,挂在嘴边的句式一般都是“你看看XXX,对老婆好又会赚钱,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又或者是“就你这烂泥似的,根本就比不上XX,没出息”。
只要许文华一开口,云父就被刺痛一般,和她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而日常,云父只要一个没做好,或者对家务疏忽了,许文华就会一通数落。整个家里的氛围都很不好,没人觉得舒服。
后来某一天,云惜父母吵架时一人一句话赶话就去把婚给离了。
云父离开家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许文华说的,语气十分厌烦:“你这样的人,就适合孤独终老,没人会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的。”
他走后,许文华气得摔了一堆碗。
云惜一开始,她是心疼自己妈妈的。
十岁已经懂事了,每每看到父母吵架,她实际上更偏向母亲。
在她看来,父亲每天在家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人,许文华下了班还要做家务,生活的怨气影响着她,会抱怨也理所当然。
云惜清楚,所以也会力所能及帮忙做些家务。看许文华被父亲气得掉眼泪,也是尽自己可能的劝慰。
然而她劝慰的话,到了许文华这里都会被训斥一句:“小孩子你懂个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然我跟你爸早离了!”
她把对父亲的不满转移到了云惜身上。
即便是云惜什么也没做,她也会骂两句,说她没良心,跟她爸一样。
很长一段时间,云惜要帮忙消化许文华的情绪。
父母离婚后,许文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云惜身上,这也放大了云惜的存在感,变成了她有什么做的不符合许文华的想法就会收到一通数落。无论如何,许文华好像都不满意。
可是对于云惜而言,又不能完全放弃母亲。她偶尔也能感受到许文华对她的爱。
许文华嘴巴常常不饶人,做得事情又处处为云惜着想,饭菜都是云惜的喜好,即便是自己的衣服已经洗得泛白也还是会给云惜买新鞋子。
许文华就是最典型的东亚父母,云惜从未得到过肯定,许文华一开口就是嘲讽,但在生活上又尽可能地照顾云惜。
云惜很痛苦,她没办法纯粹的爱母亲,也没办法纯粹的恨母亲。
这样的矛盾中,当时的她,只想逃离。
她似乎悬在悬崖,摇摇欲坠,萧彦的出现,像是一根救命的藤。
云惜从黄花巷出来时,像是割舍了什么似的。她想,她总是对许文华抱有希望。可事实证明,她再一次失败了。
云惜拖着箱子站在巷子口十分打眼,路过的邻居们都和她打招呼:“哟,云惜要回北京了吗?”
“哎呀,不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吗?”
如她回来时那般热闹。
云惜勉强应付了几句,正好叫的车到了,忙不迭坐上车跑了。
一路到了山水华府,云惜将行李拉进门,环顾了一下这个自己以后要住的家,开始收拾东西。
她从黄花巷出来时临近晌午,等她将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搞了一遍卫生,又将自己的行李翻出来整理好时,天边日头已经偏西。
即便是两室一厅,收拾起来也颇费精力。
收拾的时候,云惜能察觉出房东大概是个年纪不大的单身,虽然没有生活的痕迹,但还是放了些私人物品。次卧里除了榻榻米和柜子,靠窗的位置还放了一个书桌,桌子上虽然很干净,但是云惜拉开抽屉的时候发现了里面还有些房东的东西,便不敢乱翻了。
云惜在网上买的四件套还没到,只能先用原来的,不过云惜从房间的衣柜里找出来时,都是新的,颜色是十分普通的灰色,云惜猜想应该是位男士,也是,从简洁冷色调的装修风格来看,就已经知道是个年纪不算大的男生了。
陈藏说是他的朋友,应该是年龄相仿,云惜心里思量,等他那朋友回来,她一定要请他吃个饭,以表感谢。
想到吃饭,云惜的肚子咕噜了一声,她摸了摸饿得扁扁的肚子,今天一天都还没吃东西呢。
可是她今日又累了,实在不想动。况且上次也是这个点去附近商圈的时候碰上了元文柏,对那个修罗场她还心有戚戚,万一又来一次,她今天可没那功夫应付。
这么想着,她拿起了手机,准备点外卖。
她又不可避免想起陈藏,想了想,还是先从外卖APP退了出来,点开微信,忽略掉元文柏发的一堆信息,点开陈藏的头像。
云惜:【我已经搬过来了。】
陈藏回的很快:【恭喜。需要庆祝一下吗?】
云惜看到这句话就笑了起来,看来他很上道。
她双手打字:【可以。带点吃的。】
陈藏:【想吃什么?】
云惜:【随便带点吧,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最后陈藏只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
这间房子在八楼,客厅就是落地窗,这栋楼临街,虽然窗外就是马路,会有些噪音,但坐在沙发上能看到夜景,有好有坏。喜欢安静的人会觉得噪杂,但云惜不觉得,她反而喜欢这样的繁华,给人一种热闹的感觉。
云惜瘫在沙发上,透过落地窗能看到附近商业综合体高耸的摩天大楼,大楼上巨大的LED显示屏此时显示着几个字母“I ? PN”,是许多城市都用过的推广家乡的文字。
云惜看了一会儿,等到显示屏又变化成品牌广告后,她才揉了揉抗议的肚子,心里暗暗想,陈藏还有多久到。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坠入地平线下,天空呈现出蓝调,层次不同的蓝,让人心中涌现出几分寂寥。
也就是这时,大门密码锁发出了提示音,下一刻,陈藏推门而入。
云惜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下意识动作更快,她扭头去看。屋内她还没来得及开灯,只有窗外的灯污染照明,光线十分暗淡。
陈藏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让人看不太清。云惜只是努力瞪大眼睛,去分辨。
大约是没料到屋里这么暗,陈藏顿了顿,才道:“怎么不开灯?”
云惜片刻茫然清醒过来,她清了清嗓子,才笑道:“累了,不想动。”
陈藏抬手按了门边的开关,暖色的灯光下一秒自头顶洒下,瞬间照亮了一切。云惜眯了眯眼睛,对陈藏道:“门口那双新拖鞋是你的。”
那是一双非常普通,超市里随处可见的男士拖鞋。陈藏看了下还没剪掉的标签,道:“给我买的?”
云惜随意点了个头:“对,上次去超市一块儿买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惜总觉得,听到这话的陈藏眉眼舒展了开来,莫名有一丝高兴。他手上提着几个袋子,散发着食物的香味,他换了鞋,边往餐桌走,边对她说:“过来吃东西吧。”
云惜却没动,依旧瘫在沙发里,腿都不太一下。陈藏用眼神询问,不是说饿了?
云惜突然笑眯眯,伸了伸手,道:“又饿又累,没力气了。你来拉我一下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