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知了为什么这么爱叫呀？”女孩仰起头，看着身旁牵着自己手的高大男人，嘟着嘴，不高兴地问。

男人紧了紧牵着的小手，指着树上说：“知了们知道今天是知夏的生日，都出来祝你生日快乐啦。”

5岁的许知夏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努了努嘴，“爸爸还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童言无忌地一句话逗乐了身边的男人，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抱起了许知夏，让小小的女儿骑在自己的肩膀上，“嗯！知夏说的对，知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就是大姑娘咯！大姑娘从今天开始就要自己睡觉了，爸爸给你买一只钟表挂在屋里，这样就能知道时间啦。”

男人肩扛女儿，走进了一家卖钟表的商店，许知夏一眼就看中了最角落的小鸭子挂钟，“我要那只小鸭子！”

女孩手指着，店员循声看去，随后道：“这只小鸭子钟表已经过时了，现在最流行的是喜羊羊钟表，小美女喜欢看喜羊羊吗？”

小鸭子钟表挂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被卖出去了，价格一降再降，基本上是成本价出售，卖出去的话店员也从中得不到什么利润抽成。

“喜欢看，但我就喜欢那只小鸭子，就要那个。”许知夏很执拗。

“哈哈哈……你好，我们就买那只小鸭子钟表。”男人开口，把女儿从肩上放下来准备付钱。

“爸爸，学校六一表演节目要穿的小裙子，我不喜欢。”许知夏背着书包，一出校门就扑到父亲的怀里。

“嗯？为什么？女孩子不是都挺喜欢穿小裙子吗？”男人一脸不解，身为直男的他，谈恋爱时不懂女朋友的心思，当爸以后不懂女儿的心思。

许知夏摇摇头，却不愿意再接着说下去。

男人一手拎着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鱼，一手牵着许知夏，两人一高一矮走回了家，影子被夕阳拉的歪歪长长。

女儿最近好像不爱说话了。

男人心想。

两人回到家，许知夏的妈妈已经在厨房做起了饭，男人赶忙换鞋洗手，跑去厨房给老婆打下手：“知夏，你自己先写会作业啊！爸爸妈妈做好饭了叫你！”

“知夏！知夏！”

“你别吓唬爸爸了！许知夏！说话！”

许知夏面无血色地缩在天台的墙角，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浑身不住地发抖。

男人把许知夏抱在怀里一声一声地喊着：“知夏！爸爸来了，不害怕了！”

爸爸会帮你，把世界上所有欺负你的坏人全部都打跑，我的女儿，再也不用害怕了……

“爸爸！爸爸！不要！！！！”

在小小的许知夏惊恐的眼神中，男人从30层的高楼下坠落。

“不要！！！”

黑暗中，许知夏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一条搁浅在岸上的小鱼。

发丝被汗水浸湿，杂乱地粘在脸上，许知夏无心梳理，只是用手指胡乱地向耳后拢了拢。

墙上的小鸭子钟表在黑暗中滴答滴答地轻响着。

凌晨3点。

许知夏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每天都会做同一个噩梦，每晚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然后睁着眼直到天亮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许知夏不住地想。

好想离开这里，结束这一切，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是呀，许知夏，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一个许知夏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谁在那？”许知夏一惊，以为自己的房间里藏进了陌生人，但是她四处环顾，房间里还是只有她自己。

“结束了就不会再做噩梦了，还能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你不想吗？”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许知夏突然知道了是谁在说话，这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

难怪自己会觉得这个声音陌生，自己已经很久不愿意主动开口说话了，久到连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都忘掉了。

“去吧，你已经害死了爸爸，难道还想继续拖累妈妈吗？”

许知夏摇摇头，沙哑的嗓音喃喃道：“我不想……”

“那就走吧，准备好了的话，我陪你一起，不要害怕。”黑暗中，许知夏感觉有人牵起了自己的手。

但是那个手和爸爸的手不一样，那个手冰凉、柔弱无力，爸爸的手粗糙、温暖、有力。

许知夏顺着那力道下了床，光着脚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的卧室，路过了厨房，墙角还摆放着妈妈新买回来的西瓜，路过了妈妈的卧室，妈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睡觉不关卧室门了，可能是爸爸不在了以后吧……

许知夏接着往前走，路过了客厅，电视旁边还摆着爸爸生前养的一盆君子兰，君子兰被妈妈照顾的很好，但总是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终于来到了阳台，许知夏打开窗户，温热的风灌进了客厅，还有几天自己就要过生日了来着？

许知夏向下看去，马路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有几盏路灯还时不时地闪烁一下。

寂静的夏夜，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的心思。

风吹起了许知夏的发丝，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早已就干了，“再见了妈妈，我真的好累，我好想爸爸……”

“你马上就可以见到爸爸了。”那个声音再一次的在许知夏耳边响起，“不怕，闭上眼睛，我帮你，不疼的。”

许知夏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慢慢探出了窗户边，向前倾去。

世界突然变得天旋地转，许知夏感觉身上一阵痛楚袭来，身体被一阵暖流包裹。

“一切都结束了吗？”许知夏在心中默念着，缓缓睁开眼。

看到的并不是夜空，而是妈妈布满泪水的脸。

在许知夏身体探出窗口的那一刻，妈妈就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一把拽回了马上就要掉下去的许知夏，两人向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知夏？你怎么了？你想吓死妈妈吗？”妈妈紧紧抱着女儿，一边哭一边问。

许知夏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她无力地倚靠在妈妈的怀里，脑袋耷拉在妈妈的肩膀上，环顾四周，那个声音没有了。

视线落在餐桌上摆放的爸爸的遗照时，许知夏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爸爸就不会死了，对不起……我真该死……妈妈对不起……我好想爸爸……”

五年前，许知夏正在读一年级，因为长得很甜美可爱，小嘴巴又能说会道，被老师选为六一儿童节的主持人。

“许知夏今天穿的真漂亮呀！”保安陈叔笑眯眯地看着许知夏。

今天是儿童节汇演彩排的日子，许知夏穿了一身粉白相间的公主圈，头发也提前被妈妈带去理发店烫了一些卷卷，扎起来活像是一个迪士尼在逃小公主。

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是臭美的年纪，许知夏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很久，因为这一天可以穿上那条漂亮的小裙子，扎上公主头，还可以用一用妈妈平时都不让她碰的化妆品。

“陈爷爷，今天我可是小公主！”告别了来送自己去学校的爸爸妈妈，许知夏走到保安室旁仰起头，看着那个对自己很好、慈眉善目的爷爷。

“嗯！小公主！今天爷爷给你拍很多好看的照片给你爸爸妈妈看！”陈叔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笑着回应。

许知夏很满意陈爷爷的回答，一蹦一跳地跑进学校，可就在她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上，陈爷爷的表情变得十分耐人寻味。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拿上钥匙和保温杯，给新来的年轻保安打了个电话，就离开了保安室。

实验小学是L市排名数一数二的小学，校园自然是大的离谱，校方还专门开辟了一片人工湖，里面养了一群小鸭子。

这次的汇演活动被安排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彩排这天，全校师生都十分重视。

许知夏站在舞台中央，身边是一位比自己高两级的男生，话很少，板着一张脸。

因为之前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练习主持词，许知夏其实见过这个男生几次，只是每次他都不主动说话，都是许知夏和他说话，许知夏问一句，他答一句，慢慢的，许知夏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无趣，太无趣了。

这是许知夏回家和爸爸妈妈描述后作出的评价。

男孩今天穿了一身小西装，头发也不像平时那么乖顺，明显也是被班主任和妈妈抓去做了造型。

看着还挺帅的，就是太无趣了，许知夏腹诽。

“许知夏！看爷爷这里，笑一个！”台下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拽回了许知夏的思绪。

许知夏目光游移，很快就找到了站在台下举着手机给自己拍照的陈爷爷，她立刻比了个“耶”，冲着镜头甜甜的笑起来。

身边的男生不解地看了一眼许知夏，又看了一眼台下的陈爷爷，默默向旁边挪了几步，生怕自己入了镜。

彩排很快就结束了，正式演出是在3天后，教导主任作为本次汇演的总策划和负责人，向各位演职人员郑重交代了一些价值观上的事宜就放大家去休息了。

许知夏站在人群中听的昏昏欲睡，听到结束的号角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跑下台去，她知道陈爷爷一定在下面等着她，给她看刚刚拍好的漂亮照片。